2005年5月的一天,湖北钟祥市,来自文物局和考古研究所、博物馆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位于三岔河村的皇城湾。
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探究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嘉靖皇帝朱厚熜,而是一个可能不被大多数人所知的名字——郢靖王朱栋。
当他们进入郢靖王与郢靖王妃合葬陵墓之中后,马上开始了清点和记录工作,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一个王妃棺旁一个沾满了泥土的瓶子吸引。
继而所有人都被震惊,擦去瓶子上的尘土后,图案显现,这正是存世数量不超过十件的国宝——元青花四爱图梅瓶。
更令专家们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如此一件稀世珍品,会在王妃的棺旁找到,在封建王朝,男尊女卑,通常来说贵重的陪葬物品都会放在男主人的身旁。
相信我们大家也都有着同样的疑惑,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背后,是一个有关郢靖王朱栋与妻子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
(元青花四爱图梅瓶)
今天,就让我们走进这件国宝,以及墓主人朱栋的一生。
一 最后的汉人王朝
洪武二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388年,朱栋在南京的皇宫中出生,据记载,她的母亲是刘惠妃,身世已不可考。
这一天的朱元璋十分开心,因为此时的他已经60岁高龄,老来得子自然是人生一大喜事,而且她最爱的马皇后在几年前也已经去世,如今多了一个儿子对于他来说也是一大安慰。
而对于朱栋来说,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得到了很多的宠爱,在朱元璋的所有儿子中,他几乎是年龄最小的,他出生时大哥朱标已经33岁,四哥朱棣已经28岁,就连大哥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也已经11岁。
(明太祖朱元璋)
而且由于年岁尚小,他也并没卷入任何政治斗争中,每天都活得简单快乐。
但同时他也是不幸的,在他还未长大时,最敬重的大哥朱标因病去世,最疼爱他的父亲朱元璋在几年后也离开了人世。
小小年纪就要面临至亲离自己而去,这对于小朱栋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而更加残忍的故事还在后面。
朱标去世后,悲痛欲绝的朱元璋立下遗诏,将皇位传给朱标的儿子,也就是皇孙朱允炆。
我们知道,在明朝,除了太子以外的藩王们要被分封到其他地区,在朱允炆上位后,他的叔叔们也都去了各自的封地。
但朱允炆全然忘了爷爷的教诲,开始了狠狠地削藩。不断有王爷被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而后抄家、斩首或是直接就地杀死,运气好者也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燕王朱棣就是被迫害的藩王之一,他的封地在北平,也就是今日的北京,但在朝廷的人员上门兴师问罪时,朱棣开始装疯卖傻,甚至食用粪便来掩饰。
(明成祖朱棣)
由于伪装得很好,他逃过了一劫,后来他奉天靖难,攻入了南京都城,推翻了朱允炆的统治,成了明朝第三任皇帝,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永乐皇帝。
那边战争打得热闹,可朱栋的日子并不好过,此时的他依然是幸运与不幸的矛盾体。
幸运的是他还在宫中,并未去往自己的封地,因为此时的他还未成年,所以他没有经历自己的侄子朱允炆的削藩迫害。
不幸的是他失去了自由,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是朱允炆还是时刻防范着这个所谓的“叔叔”,好吃好喝供着的背后是每天不间断的监视。
而宫外朱棣每一次战役胜利的消息传来,对于朱栋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朱允炆对他的信任和耐心与日俱减,朱栋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
终于在1402年,也就是朱栋14岁那一年,他的四哥朱棣攻入了南京,朱允炆从此下落不明。
也许是因为逃跑得太急没顾得上,也许是不想赶尽杀绝,朱允炆最终没有对这个小叔叔朱栋下手。
而朱棣称帝之后,对朱栋施加了许多恩典,因为在之前的削藩中,朱棣失去了很多兄弟,所以他对兄弟之情格外看重。
且据史料记载,朱栋为人谦和,贤能,有才华但不自傲,所以朱棣很喜欢这个弟弟。
1405年,朱棣亲自为这个即将成年的弟弟举行了婚礼,迎娶了武定侯郭英的女儿郭氏。
这段姻亲,也是朱栋出生后不久,朱元璋就为他定下了亲事。
谈起郭英,不禁让人疑惑,这是何许人也?
对这位明朝武定侯的笔墨一二,必然离不开中外闻名的明太祖——朱元璋。
元朝末年,元顺帝登基,统治阶级腐败,贪官污吏横行,在外族统治下本来地位就不高的汉族百姓们,生活变得愈加困难。
(元朝最后一任皇帝——元顺帝)
农民们苦不堪言,纷纷举起了起义的大旗,朱元璋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想安安稳稳地混一口饭吃,所以他选择了出家当和尚。
但是老乡汤和(后获封“信国公”)给他寄了一封信,邀请他一起参加起义军,朱元璋虽然收到,但是并不愿前往,原因很简单——“怕死”。
其实帝王将相也都是普通人,没有人不想活着,当和尚至少每天都过得简单快乐,去造反,那可是要杀头的,朱元璋也是这么想的。
但不幸的是,这封书信被同寺中的其他人发现了,他们想要拿着证据去官府告发朱元璋谋反,以此来获取奖赏。
被逼无奈,朱元璋只能被迫离开,走上了造反的道路。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熟知了,他娶了马皇后,成了义军首领,打进了元朝都城大都,建立了中华大地最后一个汉人王朝——明朝,改国号为“洪武”。
在朱元璋夺取天下的过程中,手下有一名南征北战的大将,名唤郭英,他虽不像徐达、常遇春、傅友德这些人那般出名,却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营国公——郭英)
建国后,郭英被封为武定侯,去世后追谥营国公,是明朝为数不多的,能够善终地开国功勋,仅此一点,就能看出朱元璋对他的爱护和器重。
而朱栋与郭英女儿的结合,虽然是长辈定下的婚约,但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朱栋不愧为一个谦谦君子,他的身上没有封建王朝和达官贵人的那种大男子主义,相反,他十分尊重自己的妻子,生活中事事都会和妻子商议。
在宫中度过了几年悠闲快乐的时光后,20岁这一年(1408年),朱栋也启程前往了自己的封地——安陆。
安陆位于上文我们提到过的今日的湖北省境内,因为他的封地是曾经的楚国地界,所以朱栋被册封为郢靖王。
而到了封地之后,朱栋依然励精图治,虽然没有很大的权力,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自己的地界经营得有声有色。
(明朝分封图)
史书上对朱栋的评价是“谨礼法,端重简静,国中晏然”,可见他确实是个贤能的人。
而她与王妃郭氏的婚姻依然十分幸福,虽然地位显赫,但他们的感情就像寻常的百姓一样。
他们育有三个乖巧漂亮的女儿,(四女早夭)就这样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其实这在明朝是有传统的,从太祖朱元璋与马皇后,成祖朱棣与徐皇后,再到后面的朱见深、朱祐樘等,他们都与自己的结发妻子感情深厚。
钟情于一人,明朝的皇室婚姻大概是所有封建王朝中最独特的。
二 英年早逝,追随而去的妻子
由于童年时,长期生活在压力和恐惧之中,再加上从小健康状况就不佳,到了二十多岁朱栋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在永乐九年(1412)的冬天,他来到皇宫中觐见朱棣,一起度过春节,朱棣十分喜悦,在华盖殿大摆宴席。
但在返回封国后两年,朱栋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年仅27岁的朱栋就因病去世了。
在京城的朱棣听闻此事,深感悲痛,做出了“特辍朝十有五日”,的决定,在这我们可以做一个对比。
韩王朱松去世时,朱棣“辍朝三日”,安王朱楹去世时,朱棣“辍朝五日”。而素来有贤能之称的安王朱椿去世,朱棣也只是“辍朝七日”。
由此可见朱棣对于这个小自己很多的弟弟是十分疼爱的。
在安顿好朱栋的丧事后,人们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那就是朱栋没有儿子。郢王妃郭氏恸哭曰:“未亡人无子,尚谁恃?”
也正是因此,朱栋的封地在他去世之后就被移除了,他也成为了明朝唯一一任的郢王。但是朱棣特别恩赐,她的三个女儿还可以在安陆继续生活。
不过在明宣宗朱瞻基登基后,事情出现了变化,他把朱栋的家眷搬离了封地,迁往了南京的宫中(此时的明都城为北京)。
(朱瞻基)
后来他虽然亲自为朱栋的三个女儿主持了婚事,但却也是草草了事,而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把朱栋在封国当地的产业和财产都吞并了。
历史上的朱瞻基无疑是一个贤明的君主,但是这件事他干的确实不是那么光彩,后来宣宗的孙子朱见深登基后对于此事也只能给出“内帑寄物久难稽”这样尴尬的处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让我们在回到朱栋去世那一年。
在明初帝王家是有陪葬制度的,但因为郭氏膝下只有三个女儿,所以原则上是不用进行殉葬的,那么为什么墓中也会有她呢?
据史料记载,郭氏在丈夫去世后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念自幼殡贤王侍如宾友,今安忍独 生乎!
(郢靖王墓内景)
然后她就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妆容,并把自己的形象和容貌用画笔记录下来,交代给下面的侍女,让女儿们长大后能看见母亲的容貌,然后便自缢而死。
就像歌中唱的那样,“殉情并不是古老的神话”,年轻的郢王妃郭氏就这样追随了自己的挚爱而去,留下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而明成祖朱棣在听闻之后,也被感动,下令恤典加厚,与郢王合葬。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珍宝伴随着郭氏葬在了郢王墓中。
三 稀世珍宝——青花四爱图梅瓶
(青花四爱图梅瓶)
说完了故事,让我们再把指针拨回到2005年,当考古队打开墓穴,看到这样一个元青花瓶时,喜悦和激动的情绪瞬间开始蔓延。
有人可能会问,每一年都有大量的考古工作在进行,也会有大批珍宝被挖掘出来,为什么这一次出土的元青花四爱图梅瓶会得到这么多的关注和赞美呢?
首先,目前存世的元代青花其实非常少。元代存在的时间不到100年,在我国古代的封建王朝中延续的时间并不算长。
而且元朝的瓷器烧制并没有大规模的开展,只是主要集中在景德镇及其周边的一小块地区,再加上后来连年战乱的摧残,能完整保存下来的少之又少。
(景德镇瓷器)
其次,郢靖王墓在1995-2005年之间其实早已经遭受过许多批盗墓贼的侵袭和破坏。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偷盗,但也一直处在危险之中。
这也正是为什么湖北省考古界的相关组织要联合进行一次官方的考古,所以当得到这些险些落到贼人手中的珍宝时,喜悦之情自是溢于言表。
此外,青花四爱图梅瓶具有极高的艺术鉴赏价值,仅从美学的角度而言,也有许多值得我们挖掘和品味的内容。
在整体造型方面,小口外侈、短颈、丰肩,上腹圆鼓,下腹渐收,矮圈足,足微外撇, 具有十足的美感。
且在元青花中,以描绘人物图案为主的是非常罕见的,这又大大增加了四爱图梅瓶独一无二的价值。
(墓葬发掘工作)
而在釉色方面,瓶身以白釉为主,泛着一些浅浅的青色,可以见到明显的黑晶斑点,整体显现出淡雅青翠。
在胎质方面,梅瓶瓶身的胎体厚重,有明显接坏痕,从瓶底可以看到,瓶底浅卷足,胎质较疏松,颗粒状明显,自中泛青,而且带有明显的火石红。
最后最重要的就是纹饰方面,前文叙述了这么多,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解释,那就是为什么这件珍宝会被称为“四爱图”?
整个梅瓶的图案结构分为三个部分,即上中下三层,上层的花纹为凤凰展翅飞翔翱翔在缠枝牡丹花丛之中,中层有四个海棠形开光。
而这四个海棠形开光中的图案正是整个瓶子的精髓,因为这件梅瓶上的四个海棠形开光里分别画了四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故事图案。
(四爱图)
陶渊明爱菊图。正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真正做到了以物喻人,让我们看见了一个隐居田园,怡然自得的文豪形象。
林和靖爱梅、鹤图。可能很多人对于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你一定听过这样一个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正是对梅花的热爱。
王羲之爱兰图。王羲之作为我国古代最著名的书法家,在研究他的字体笔法时,一得益于养鹅,二则得益于养兰。
周敦颐爱莲图。《爱莲说》是每个人都在课本上学习过的文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对莲花最高的赞美。
四副图案各有特色,所绘人物形神兼备,情感鲜明,衣纹用笔潇洒自然,陪衬的景物结合主题,真可谓情景交融。
这也正是此瓶被命名为“四爱图”梅瓶的原因,无论是在史学界、考古界还是艺术界,它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如今的青花四爱图梅瓶已经成为了湖北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大家如果有机会到湖北游玩一番,一定要去仔细的欣赏和品味这一段历史。
结语
了解了这么多关于青花四爱图梅瓶的内容,不知道您是否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国家和政府要花费这么多力气去进行考古挖掘?
是为了获得墓葬中的许多文物珍宝吗?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是最重要的。
总结这么些年来的考古工作,我们大概可以总结出这样三点更加重要的原因。
其一,帮助我们研究当时时代背景下生活的的方方面面。就像文中提到的,朱栋本不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历史人物。
但正是因为我们在考古过程中产生了疑问,我们才会去补充和探究关于他的生平,从不同的角度来了解明王室的真实面貌。
同样的,我们也不是仅仅针对贵族的墓葬进行考察,对于普通人的墓穴挖掘也是考古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
从上至下,不同阶级的人们组成了古代的封建社会,只有全面的进行了解,才能还原最真实的历史,而墓葬无疑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媒介。
其二,这是对中华文化和精神内涵的充实。我们在获得文物时,最重要的不是宝物本身,而是它身上携带着的文明符号。
中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中唯一延续至今未曾断根的民族,在挖掘这一个个文化碎片的过程中,我们把他们拼接成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
树立文化自信是新时代的重要实践与任务之一,用更丰富和灿烂的文化瑰宝向世人展示属于中华民族的精神与灵魂。
其三,也是我们之前曾提到过的,如果政府不及时进行考古工作,那么这些丰富的文化遗产都会被不法的盗墓分子破坏。
如果真的等到哪一天,那么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炎黄子孙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了解更多历史,热爱我们的历史,相信会有更多的精彩等待着我们去发现。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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