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隋以降,文字狱之风渐盛。至明朝洪武年间,是文字狱发展的一个里程碑。明太祖朱元璋在统一天下,皇位坐稳后,便屡兴文字狱,自洪武十七年(1384年)始至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止,历时13年之久,欲究其兴文字狱的缘由,窃以为应从明太祖主观世界和当时客观历史背景两方面来探析。
从客观上来看,明朝建国初,中小地主出身的文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其一是对新建明朝持依靠态度,主观上比较合作,愿意为明朝出力,有官便作的文人;其二则是对明朝国民自卫队——红巾军有刻骨仇恨,于是在态度上体现出与政府(朝廷)不合作和对抗;还有一类介于这两者之间,既不依靠也不仇恨,是属于“必定很快地分化,或者向左跑到革命派,或者向右跑到反革命派” ,这理论对于新建的明王朝应该也是适用的。朱元璋当时也应该是对其进行了认真详细地分析,因为“谁是我们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于是乎,他走出了第一步,由为了巩固政权被迫没有办法杀文化人的施政措施。使用各种特殊法律、监狱、死刑甚至于满门抄斩、灭门九族等强硬手段,来逼这些不合作者出来为朝廷做官,毕竟还是有相当部分“又臭又硬”的文化人,“便死”亦不做官的大有人在,于是,太祖只好屠戮;还是不做,“便九族”也不做,于是太祖只好再屠戮。由是循环,以至于对立形势愈发显著。这从客观上使得朱元璋对文人异常警惕,于是便愈加留意文人们的奏折与文章,所以因文字获祸的人也便逐渐多了起来。
从朱元璋主观方面探析,朱元璋是平民出身的皇帝,在那个讲出身、讲正统、讲龙种的年代,他深以自己出身不合正统为耻辱,深以当过乞丐、和尚和土匪(贼军)为耻辱,在他内心深处,这是一个不能触及的心灵伤痛和自卑情结,朱元璋对与自己出身完全不同的士大夫们既工作上依靠、心理上羡慕,但内心又想压制他们来寻求心理上的平衡;加之朱元璋生性猜疑,亘古少有。凡此种种,使得他冷酷、嗜杀,有虐待狂倾向。而贵为“天子”,又使得这种屠杀和伤害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有史书之述为佐证:“杭州教授徐一夔贺表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等语,帝览之,大怒,曰:‘生者,僧也,以我尝为僧也;光,则剃发也;则字,音近贼也’。遂斩之”。朱杀徐的理由自述得很清楚,生与僧同音,光就是秃头,则同贼音,讽刺朱元璋当过和尚,剃过光头,还当过土匪,罪该当诛,于是乎,拖出去,一刀把脑袋砍掉了,真是谈笑间,文人身死魂灭。
朱元璋
朱元璋幼时没读过多少书,这确是事实;但他虚心好学,好结交文士也是事实。及长,以自修和面授相结合的学习方式,学了不少知识,读了很多的书,极大地提高了自己的文化修养,因此在研究分析人家的文章时也颇有一套,比之如今的国语教师,可以说是自成风格。史书言其“深文纳周”,常常能从别人文章的细微处得些许收获,微言大义。
从《皇明记略》中就可以看到明太祖在治学训诂方面的功绩。浙江府学教授林元亮替海门卫官作《谢增俸表》,中有“作则垂宪”;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宁作《长寿表》中有“垂子孙而作则”;福州府学训导林伯璟作《贺冬表》中有“仪则天下”;桂林府学训导蒋质作《正旦贺表》中有“建中作则”;澧州学正孟清作《贺冬表》中有“圣德作则”,“则”与“贼”同,被朱元璋视为骂太祖起兵当过贼,斩。怀庆府学训导吕睿作《谢赐马表》中有“遥瞻帝扉”,“帝扉”被视为“帝非”,立斩。祥符县教谕贾翥作《正旦贺表》中有“取法象魏”,“取法”同“取发”,太祖以为其讽刺当过和尚的那一段经历,斩之。台州训导林云作《谢东宫赐宴笺》中有“体乾法坤,藻饰太平”,太祖分析出“法坤”与“发髡”同,“藻饰”与“早失”同,斩。德安府学训导吴宪作《贺立太孙表》中有“天下有道”,太祖经过泛读就得出“道”与“盗”同,立斩吴。状元张信训导王子,引用杜甫诗“舍下荀穿壁”出题,太祖精读中发现实为讥讽大明天朝,张被腰斩,从腰部砍断,施刑难度大于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