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贞自从决定举兵造反后,所以在其造反期间,契丹并没有派遣军队配合,原因就在于此。李守贞的这些举动首先为关中地区藩镇所觉察,乾枯元年三月,为了抵御官军,李守贞派其将王继勋抢先占据撞关,被擅州节度使郭从义攻克。同州距河中最近,为了防止被其攻占,匡国军节度使张彦威奏请朝廷早加防备,于是命滑州马军都指挥使罗金山将部兵戍同州,由于这两处要地被朝廷控制,李守贞在军事上已经失去了先机。
赵思绾本为赵匡赞部下亲信,赵匡赞与父赵延寿勾结契丹,为朝廷所不容。赵匡赞从河中调任京兆尹后,为了活命主动赴汁梁请罪,留赵思绾等数百人在长安。朝廷命赵思绾也随后赴汁,赵思馆以为赵匡赞己被处死,自己也难逃一死,遂占据长安造反,并派使表示愿意投到李守贞麾下,守贞遂任命其为晋昌节度使。
王景崇在汉初任右卫大将军,被汉高祖任为凤翔巡检使,与节度使侯益不睦。侯益入京后,厚贿权贵,中伤王景崇。王景崇不愿回京,遂鼓动军士拥戴自己主持府事,朝廷遂任其为邻州留后,另任赵晖为凤翔节度使。于是其举兵造反,与赵思绾共推李守贞为秦王,加入到这一叛乱集团中去。
面对这种情况,朝廷遂任命陕州节度使白文坷为河中府城下一行都部署,以潞州节度使常思为河中一行副都部署,即讨伐李守贞的正副统帅。从这年四月至七月,诸军大集,然白、常二人却不敢进军。
郭威八月六日从汁梁出发,至二十日抵达河中。进军如此顺利,主要就是幢关、同州皆为官军据守,李守贞无力阻止其进军。当时在讨论进军方略时,从史籍记载看,官军还是分别命将进攻赵思结、王景崇的,只是以郭威所率主力专攻河中而已。
大军进抵河中后,当时立有三寨,以筑垒相连,打算长期围困河中。李守贞自然不能束手待毙,多次出兵攻击官军之连垒,郭威则是坏则补之,李守贞又派其将王继勋率精兵千人,王继勋袭击的是河西碧。为什么要循河而南呢?郭威为什么担忧河西碧呢,原因就在于他以白文坷为主将,此人老迈无能,故担忧其为敌乘。李守贞连战连败,城中粮食也不多了,其部下诸将见大势已去,纷纷出城投降。
乾佑二年七月,郭威督兵攻破河中外城,李守贞收兵固守子城。诸将请求急攻,郭威之所以不愿急攻,一是他料定城中粮尽,必不能持久;二是不愿多死士卒,以收买将士之心。果然数日后,李守贞外无救兵,内无粮草,遂与其妻及子李崇勋等自F而死。河中叛乱至此平定。从乾枯元年八月进兵至河中,至二年七月平定,历时十一个月。
关于长安城中的赵思绾,在其反叛之初,朝廷己派镇宁节度使郭从义为都部署、内客省使王峻为都监率军攻之,赵思绾凶暴异常,乾裕二年七月,赵思结计穷,出城投降,被郭从义斩杀。
王景崇决定反叛后,一面送其子于后蜀,作为人质,请求援兵;一面积极备战。朝廷则派新任凤翔节度使赵晖率军讨伐,赵晖深恨王景崇,故攻击甚急。由于蜀军数次出动援救王景崇,进军至陇州神前,赵晖告急于郭威,郭威亲自增援,到达华州时蜀军因粮尽而退去。于是官军包围凤翔城,四面攻打。王景崇困兽犹斗,直到乾褚二年十二月,力竭自F而死。至此三叛全部平定。
在此期间,李守贞曾派朱元间道向南唐求援,南唐中主保大六年(948)六月,实际上只是虚张声势,进至沂州而返。 赵思缩、王景崇均向后蜀送子为质,请其增援。后蜀也数次派兵援求,主要在凤翔方向作战,双方在散关、宝鸡、渭水一线都发生过激战,互有胜负,蜀军最远进至陇州神,由于道路艰险,粮草不继,无法持久,稍遇挫折,便退至凤州,然后返回兴元。 定难军李彝兴也曾出兵增援,在这些外援中,只有李彝兴所在的夏州距河中最近,但由于其并不诚心援救,使李守贞的希望终成画饼。
李守贞等三镇之所以失败,其原因除了缺乏有力的外援外,三镇各自为战,不能互相协调、相互配合作战,反而被分割包围,最终难免被各个击破。此外,李守贞阵营缺乏战略纵深,其既没有守住憧关,也没有夺占同州,致使官军直接开到河中城下,陷入了困兽犹斗的局面。这种态势远不如王重荣时期的情况,那时王氏家族据有河中、华州、陕彼三镇,可以控制撞关天险,三镇也可以互相呼应,协同作战。即使如此,当王重荣与朝廷发生盐利之争时,他仍抢先出兵攻占同州,从而使其获得了比较充分的战略纵深。李守贞叛乱以来,处处被动,而朝廷方面却处处抢占先机,缺乏谋略也是其失败的一个原因。
在这场战争中,获利最大者乃是郭威,此人虽贵为枢密使、同平章事,但在此之前,既无尊贵的身份,也无显赫的功勋,本为刘知远属下的河东蕃汉兵马都孔目官,在当时的政治舞台上仍属于新进之辈。经过此战,在朝野上下获得了崇高的威望,此外,郭威还注意收买军心,借河中城内军士之口,大造天命所在的舆论了。
这一时期的河中镇还有一个特点,即任节帅者,多为武臣,这与唐代河中镇的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唐时文臣占60.6%;五代文臣仅占8. 7%。对比是十分鲜明的。河中镇发生的这种变化实际上是整个五代时期藩镇制的一个缩影,也是这一时期国家政治的一个鲜明特点。五代时期的政治如果用一句话来归结的话,那就是武人政治,整个统治阶级成份出现的这一变化不能不影响到藩镇节帅的构成,因此河中镇出现的这种变化也是整个五代藩镇节帅的缩影,具有很强的代表性。
武人政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政治的稳定性比较差,短短的五十多年的时间内,走马灯般地换了五个王朝,每个王朝的开国皇帝无一不是武人出身,十国中的开国帝王亦是如此,无一例外。最高统治者尚且如此,其下的各地藩镇节帅就更是如此了,因为他们都是帝王们的部下将领,随着其主子从藩帅登上了帝王宝座,而攀龙附尾当上节度使的,于是就形成了这一历史时期节帅多为武人的局面。
关于武人政治稳定性差的深层次原因,由于教育事业的衰退,统治阶层文化素质的急剧下降,使得儒家思想的影响大打折扣,伦理纲常观念对人们行为的约束也就大大松弛了。中国古代教育自从汉代罢默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完全以儒家思想教育为主,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准则。五代武人大都不读书,有的甚至目不识丁,自然对儒家提倡的这一套伦理观念非常生疏,君权神授的观念也非常淡漠,敢于使用暴力去争取自己的利益。
如后晋时的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当时的社会现状,代表当时一大批武人的思想观念,很有典型性。由于这些因素遂造成了这一时期的政治呈极不稳定的状态,不仅中央局面极不稳定,而且地方藩镇的统治也非常不稳定。社会因此动荡,战乱频起也就不可避免了。
前面己经论及五代时期藩镇的不同特点,即藩镇对抗中央的叛乱有所减少,但落镇内部的兵乱却大大增加了,有唐一代河中镇的兵乱就不如五代时期多。这是骄兵悍将大量出现的结果,从根子上看,也是武人政治所导致的一个后果。
关于五代时期藩镇还有一个特点,即虽有跋启者,但却极少有长期割据者,而且叛乱藩镇的总体数量也不比唐代多,还没有出现与中央长期对抗却无法平定的藩镇。以河中镇为例,真正起兵对抗中央的节帅也就是李守贞一人,且在一年之内就顺利平定了。像唐代那样的河朔型藩镇在五代时是不存在的,即使像淮西镇那样虽然最终被平定了,然对抗时间之长,出动兵力之多,花费资财之巨,可以说举全国之力才勉强平定。类似这样的藩镇在五代时期是不存在的,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中央与地方藩镇的实力不对等。唐代中央虽然有禁军神策军,但在与叛乱藩镇作战主要依靠其他藩镇军队,神策军的出动次数并不多,换句话说,藩镇军队才是平定叛乱藩镇的主要力量。五代时期的情况却大不相同,平叛主要依靠的是中央禁军,其他藩镇的军队则起配合作用,此次平定李守贞之乱就是一个实例。
原因就在于这一时期禁军实力大大地增强了,欧阳修的这一段话错误之处甚多,比如说亲军之号起于明宗、殿前军不见其更置之始等,但是其认为五代时期方镇之兵弱,而天子禁军实力强大,却是不争之事实。由于中央具有压倒地方藩镇的军事实力,扫平任何一个跋启藩镇,对五代诸朝来说都不存在很大问题。
关于河中镇被平定的具体原因,具体作战持续了十一月时间,如果把调兵遣将等准备时间算在内,则超过了一年的时间。虽然比唐代平定叛乱藩镇的时间短得多,相对于这一时期平定其他跋息藩镇而言,时间还是比较长的。其原因并不是禁军战力不强,将士不愿用命,主要在于郭威采取了长期围困的作战方针,不愿在战争中死伤更多的将士。在此前后,凡中央平定叛乱藩镇,只要全力进攻,没有不在数月之内解决问题的。
中央与藩镇实力不对等还体现在经济与政治实力方面,由于五代藩镇大都辖区狭小,经济实力有限,因此难于维持长期的战争消耗,这也是五代藩镇叛乱持续时间较短的一个原因。至于政治因素,就比较简单了,无非是以顺讨逆,以上对下,中央始终站在政治的制高点上。
第二,中央对地方藩镇采取了种种限制、削弱的措施,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至北宋初终于完成了这一历史进程。关于其采取的措施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削弱与铲除藩镇牙兵。众所周知,唐代藩镇军队中的中坚力量就是牙兵,其多为久战之兵,且父子相袭,亲党胶固,其内部具有很强的凝聚力,通常所说的骄兵悍将,多指牙兵。五代时期对藩镇牙兵主要采取两种措施,一种就是直接铲除,如朱全忠屠S魏博牙兵,至于在平定兵乱时屠S牙兵的事例就更多了;另一种则是收编,将藩镇牙兵收编到中央禁军中,尤其是经过周世宗的栋选,地方藩镇兵乱的根源牙兵就基本从历史舞台上消失了。
(二)削减藩镇支郡,分割强大的藩镇,所谓“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这一方面前面已有论述,就不重复了。(三)选练地方军队和州兵为厢军,这一过程在五代就已开始,至宋代最终完成。(四)罢“诸道作院”,使其失去军械之来源。五代诸道皆有作院,以生产军械,供给本军。采取的措施有二:一是禁止诸道作院生产军器,将其工匠调送朝廷;二是即使允许生产,但必须定期向中央进贡。在不同的王朝采取不同的方式,将这两种方式交替推行,基本抑制了诸道军器的生产,从而极大地削弱了其军队的作战能力。
(五)削除诸道军需体制,目的在于削弱其经济实力。五代时期藩帅往往派亲吏到县、场监督或主持赋税征收,五代各朝均颁布诏救,禁止这种行为。如后唐天成三年二月规定:“自今后请抵委主簿、县令勾当,不得更置监征。”其他各朝也都颁布过这样的禁令,甚至规定地方的两税、关市、征榷等收入,除少量的行政开支外,全部输运京师。这些措施的长期实施,遂使五代时期藩镇制度与唐代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使其实力大受削弱,无法长期与中央对抗。
因此,五代时期的藩镇实力不强,是导致其无法抗衡中央的根本原因。
武人普遍充任藩帅还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使地方治理长期缺失,或者遭到很大的破坏。而亲吏代判有很多弊端,容易倚仗主帅权威而擅权,滋生腐败。这个问题终五代之世始终没有解决,直到北宋初年才有所改变。在五代作为中央而言,其在选任节帅、牧守时,诬这样不仅使武人充任节帅的现象愈演愈烈,而且使地方治理进一步颓坏,故五代时期社会动荡、生产衰退、法制不立的状况,与武人普遍充任节帅、州牧的现象密切相关。
河中镇只不过五代时期众多藩镇中的一个,通过解析其节帅身份构成,可以揭示出其背后隐藏的一些历史之迷,以小见大,能够反映当时藩镇制度存在的一些共性。
唐朝灭亡之后,五代时期的政治中心随着形势的变化,从长安转至中原地区的洛阳和汁梁,河中镇在地域上不再是近徽方镇,因此失去了拱卫京师的作用。尽管河中地区仍然拥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然其政治地位不可避免地被边缘化了。
由于五代继续推行唐末以来的削藩政策,河中镇如同其他藩镇一样被分而治之,辖区不断缩小,一度只有一州之地,藩镇的实力与辖区的大小有着直接的关系,这说明五代时期河中镇的实力与唐朝时相比己经是天壤之别。
五代时期藩镇节度使的武臣化趋势,直接影响了政治的稳定性。在这种政治环境下,河中节度使的任职从朝廷重臣逐渐转变为缺乏治理能力的武人;中央在削藩的同时,通过加强中央禁军的力量使得中央具有压倒地方藩镇的军事实力,因此中央在平定为数不多的跋息藩镇中具有压倒的优势地位。
此外通过削弱和铲除牙兵、削减藩镇支郡、罢除“诸道作院”、削除诸道军需体制等措施的大力推广,使得五代时期的藩镇的实力大受削弱,在军事、政治、经济上均处于劣势地位的五代藩镇最终失去了与中央抗衡的资本。因此五代时期,河中镇和其他藩镇一样,在总体上与中央保持了比较和睦的关系,尽管一度出现了李守贞的叛乱,但也比较快地被平定了。五代时期藩镇体制的这些变化,为北宋时期最终消除藩镇割据,加强中央集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