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唐宋八大家,相信大家都不陌生。
无论是寻觅小石潭,过百二十步,闻水声如鸣佩环的柳宗元;还是登临岳阳楼,看八百里云梦泽衔远山、吞长江的欧阳修;
更有泛舟赤壁,凌万顷茫然,看月出东山、白露横江的苏东坡
八大家的名字被课本中一句句的诗文承载着,泛过记忆里的青山绿水,深深地印刻在人们的脑海中。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是韩愈作为长者的教诲;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这是苏洵作为贤者的劝诫;
“往者已不及,尚可以为来者之戒”,这是王安石作为智者的感慨。
曾巩雕塑
但不知不觉中,却有一个人逐渐偏移,流落到了记忆的荒原。不仅教科书上没有他的文章,就连列举八大家时,他的名字也总容易被人们遗忘——这个人,就是曾巩。
想想其中的原因,其实也了然。
在古代并没有如今这样文史哲专业较为清晰的界限划分,而是在一个文人身上肩负着政治、哲学、历史等多方面的使命。
于是,在我们分别分析某几个领域时,同一个名字反复出现的现象十分常见。
但曾巩并不是一位全能手,他在书画方面涉及不多、政治方面也是微末、历史方面虽有建树却也不足以在历史教材上占据大量篇幅,即便是引以为傲的文学,他所擅长的论述性文章传诵度也不高,如此一来,便自然而然又无可奈何地进入到了一个十分尬尴的境地。
曾巩
生而为人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虽然从科学层面无从论断,可从曾巩身上看,他这无心追名、也无意逐利的性情,当真是对应上了当今的尴尬处境。
“立言于欧阳修、王安石间,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卓然自成一家”,这是《宋史》中对曾巩的评价,这个评价可谓十分中肯,说曾巩的文章从容冲淡而不啰嗦,简明精要而不晦涩。
文如其人,曾巩的人生也是如此,没有断崖式的大落大起,也没有醉酒失智式的颓丧或是激愤,沿途的风景只剩了从容不迫和心安。
曾巩出生于书香门第、儒学世家,他的祖父曾致尧和父亲曾易占都曾是北宋的一代名臣,惊艳了各自的时代。而到了曾巩这里,却出现了些意外。
并非是幼年的曾巩一时贪玩、阳奉阴违、凑泊了学业的故事。相反,幼年的曾巩就表现出了极高的天分,他记忆力超群,脱口成诵, 十二岁提笔作《六论》,即名扬了天下。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英才,却在科举考试时屡试不第,不禁让人大为疑惑。
曾巩
原来,当时的科举考试主要以应举时文为主,可曾巩却别开生面的擅长策论。用我们当今的话来说,也就是应试技巧这样微不足道却不可或缺之处没有磨练好,那考试的结果不理想似乎也是意料之中。
面对这样的尴尬境遇,曾巩并没有愤愤不平。而是一边继续读书,一边与王安石、范仲淹等好友继续维持着书信往来。直到庆历七年他的父亲去世,不得已之下,他才辍学回归了故里,侍奉继母。
逆境之中,比起苏东坡等同道中人,他活得更像个普通人。
坦然接受命运的捉弄,回想孝顺父母,与兄弟友爱,却又不甘于碌碌,在平凡中等待着机会。终于,嘉祐二年,欧阳修主持会试,坚持以古文、策论为主,诗赋为辅命题,曾巩终于考中,荣登进士第一。
曾巩虽然名扬天下,可这样不急不忙的人生太过于平凡,许是这样,他的经历便常被人们忽略了去。即便是文章,过于中正平和的文风,也很难与当今的阅读习惯契合。
曾巩雕塑
君子立世
古时,文人立世,离不开的便是仕途。虽然单看文章,旁人比起曾巩自然是莫之与京,但曾巩的仕途却始终没有达到与他的文采相称的地步,官职不高,便成了曾巩被人们淡忘的原因。
“官无虚名,职无非事”,这是曾巩对自己的要求,他也用实际行动,将这变成了自身的代名词。
细细说来,曾巩参与与政治有关的事物其实很早。这和古代文人的主流思想有很大的关系,“文章合为时而著”,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12岁时,曾巩便提笔立就了《六论》,也正是这篇文章,打开了曾巩的交友圈。
在曾巩18岁随父赴京的时候,许多同道之人便都是凭文识人,结成挚友。以这样的方式,他结识了王安石,并且与杜衍、范仲淹等都有书信来往。
鲜衣怒马的少年同游,投献文章,议论时政,陈述为人处世的态度,可谓是一桩风流事。
同时,自然而然地,这也为曾巩日后的仕途铺陈了道路。
曾巩散文
在曾巩考中进士的次年,也就是北宋嘉祐四年,他被任命为太平州的司法参军。古代的法律虽然严明,但判刑几乎全掌控在官员手中,如此便有了很大的不确定空间。但曾巩却在这个极大的不确定中,找到了合理的“舒适区”,他研习条律,将“量刑适当”做到了极致。
北宋嘉佑五年,曾巩又由欧阳修举荐到京师当馆阁校勘。
这是一件与研习法律条令同样繁琐细致的差事,同时还需要参与人员有着较高的文学素养。
曾巩却游刃有余,在职期间整理了许多历史古籍,理校出了《战国策》《说苑》《新序》《梁书》《陈书》《唐令》《李太白集》等历史名书,并且还亲自撰写大量序文。
北宋熙宁二年,曾巩任《宋英宗实录》检讨,然而不久,他也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落寞——被外放至越州通判。祸不单行,就在这一年,他的在任地发生了眼中的饥荒。眼见百姓衣不蔽体、易子而食,怎能不救?可当时又确实没有那么多的粮食。
无奈之下,曾巩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让当地有粮食储备的富人低价卖粮。如此这般,百姓的危机得以解决,但富人又岂肯答应?
他让人四处张贴告示周知各县,甚至登门劝说富人如实申报自己储存的粮食,让他们将这些粮食卖给百姓,价格与平仓粮食所差无几。爱民为之计深远,曾巩又让官府借给农民种子,偿还的时间却并不催促。既保证了百姓下年的收成,也减轻了赋税的压力。
此后,曾巩被多次调配,辗转于各地。齐州、襄州、洪州、福州、明州、亳州,都曾留下过这位知州的身影。
曾巩一生为政廉洁奉公,勤于政事,关心民生疾苦,但曾巩的仕途始没有走向封侯拜相的高度,政治生涯成就不大。没有显赫的名头做陪衬,曾巩便慢慢被人们淡忘了。
曾巩雕塑
著书立言
诸位都知道“唐宋八大家”其实是“散文八大家”的评选,如此,曾巩的散文笔力可见一斑。但正像“偏科”的曾巩在科举考试时屡次落榜一样,他在诗词方面的成就远不如散文。即便是散文,也是以论述性的为主,在现代的传诵度不高。令人感慨的是,这也间接导致了曾巩在现代名气衰微。
可若是仔细分辩,曾巩在散文上的贡献可谓是独超众类,甚至当时许多著名的大学士都曾极力推崇曾巩的散文。
朱熹就曾赞许道,
“予读曾氏书,未尝不掩卷废书而叹,何世之知公浅也”。
曾巩在世时,十分重视文化教育事业,这可能也是文人的通病。可若是态度明确、立场鲜明的参加诗文运动,便在讲求中庸的官场上显得十分难能可贵。
曾巩主张
“文以明道”,这与同样位列八大家的欧阳修在古文创作上的主张不约而同。为了支持自己这一立场,曾巩的散文作品总是不自觉地与这一主张靠拢,文风顺势也以
“古雅、平正、冲和”为主,在当时十分具有辨识度。
曾巩的作品流传下来不少,有《元丰类稿》和《隆平集》等。人们兴致勃勃地发现,这再次验证了他的兴趣点,也就是史传和策论,《唐论》就是其中优秀的代表作。除此之外,《战国策目录序》也不遑多让,气势磅礴,论述严谨,令人深为叹服。
可奇怪的是,他的散文名篇多不在这些史传和策论中,占据了半壁江山的是记体散文,如《墨池记》、《学舍记》等。其后在编选散文集时,曾巩的集体散文更是占了很大的入选比例。
比如说在《唐宋八大家文钞》中,作者就曾统计到曾巩的序记在其中占的比例最多,文笔也最好。他形象的称曾巩为文学界中的元老级人物,说只要是对文学稍有接触的人便不可能不知道他。
总的来说,曾巩的散文虽多,可九九归一,其中的特色也十分鲜明。成功入仕前长时间岁月的磋磨成就了这位文人从容不迫的心境和平稳踏实的处世哲学。
而当这一认知经过笔墨的转化,在文字上形成投射时,一种如水淡雅的文风悄然而成。成名与否早已失去了价值,而留下的,不过一个认真生活、踏实行路的人罢了。
结语
少年得志、惨遭贬谪后在大喜大悲中思考人生的方向,比起这样“苏东坡”式的经历来说,曾巩的人生便显得平常了许多。
在仕途上,他从来没有达到手摘星辰的高度,但他却在每一个位置做出了自己的风格;
在文学上,他也从来没有达到过无论什么题材皆能信手拈来的境界,但他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他自己的人生态度与品格。
曾巩的没落,或许是历史的无意,又或许是时代的悲哀。但我们从未否认过曾巩的伟大与卓然。
王安石称他
“曾子文章众无有,水之江汉星之斗”,苏辙评到
“儒术远追齐稷下,文词近比汉京西”。这浓缩在语言中的敬佩,正是曾巩最好的见证。
本文为一点号作者原创,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