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评价体系中对于失败的容忍度是偏保守的。人们常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成功往往建立在一次次失败的基础上,但社会对人或事的评价往往更强调“成功”的结果,而不是如何取得成功的过程。如果我们的评价体系能在鼓励成功的基础上增加多维度的评价,崇尚创新和探索精神,就会鼓励人们更大胆地走一些过去不曾走过的路。
激光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被认为是最快的刀、最准的尺、最亮的光。1992年,我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本科学的是光电子技术专业,也就是激光专业。这样一算,我和激光打交道已经有30年了。
报考激光专业,是机缘巧合,走上这条路也更加坚定了我做激光应用研究的信念。哈工大有一位老院士马祖光,是激光领域的知名学者。我的小学语文课本里有一篇关于他的文章,叫《死光》,描述的就是神奇的激光。那时候我对激光很好奇,直到高考以后看到哈工大的招生简章,一看有“激光”,就想到了小学课本里的“死光”,就这样我闯入了激光的世界。
到了研究生阶段,我在哈工大攻读物理电子学专业,学的还是激光,那时候主要研究激光光谱学,偏基础研究。我总感觉和激光应用离得有点远,而我的同学在研究激光末制导的雷达,用中红外激光研究精确制导武器的光电对抗,我很羡慕他们。从那时候起,我一直想做应用研究,做对国家真正有用的研究。这样的机会终于在读博的时候有了。中国科学院物理研究所许祖彦(注:中国工程院院士)老师的激光器研究有很强的应用背景,考上他的博士生后,我开始研究高功率固体激光器,后来做了各种各样有明确应用背景的激光研究,包括百瓦的绿光激光器、钠信标激光器、可见光的光参量激光器。
在激光研究中越钻越深,当我走出激光,看到我们国家的科研现状,我意识到产业化的重要性。博士毕业不久,我参加了国家“十五” 863计划时期的一次科技成就展,当时印象最深刻的是国家863计划发展这么多年,在高技术领域缩短了跟国外的差距,但科研成果对国家经济的贡献是不足的,90%以上的成果以结题报告、论文、专利的形式结束,科研成果评价很高,但最后没能走出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大门,没有真正形成社会生产力。那时候我意识到,我们这一代科技工作者的使命就是要迈过这个台阶,真正解决国家和经济社会发展急需解决的关键问题。
科学家要有科学家精神,要不怕困难勇于创新和担当,以满足国家发展需求为目标开展科研工作。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一定是可长期发展的、有价值的,而不是追一时热点。有市场需求、对行业或生活有价值的事,是我工作的出发点。往大了说,研究方向是否和人类的需求匹配,是否跟国家在一个时期内要解决的问题匹配。往小了说,能否解决某个行业或人们生活的痛点问题。如果这些回答都是“是”,剩下的就是坚持。技术路径考验的是学术判断,选择正确的路径就一定会有正确的结果,只要我们能够坚持。
后来将近20年时间,我都在研究激光显示技术的工程化和产业化,希望在更广泛的领域发挥激光技术的优越性。到现在,激光在我的生活当中几乎占了70%,我至少有七成时间在琢磨激光:激光能做什么、激光不可取代的优势是什么……
在我看来,要做真正对国家和经济社会有用的研究,就需要倡导多维度的评价体系,鼓励大胆创新。我们常常在冒险方面偏保守。社会对个人的评价往往不在于探索了什么,而是取得了什么成果。久而久之,以成功为价值导向的氛围并没有真正鼓励冒险创新,而是鼓励不犯错。如果我们的评价体系一味追求“成功”,把宝贵的时光、精力和聪明才智用在注水的科研文章上,就是在做“无用”的研究。而如果我们的评价体系能在鼓励成功的基础上增加多维度的评价,崇尚创新和探索精神,就会鼓励一些人尤其是有冒险精神的人更大胆地走一些过去不曾走过的路。
(作者毕勇,系俄罗斯工程院外籍院士、中国科学院理化技术研究所研究员、杭州中科极光公司董事长,长期从事激光技术及应用方面的研究,包括激光显示技术及产业化、激光全息三维显示、激光散斑技术及应用、激光前沿应用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