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偃月探花
大唐贞观末年,薛仁贵艺成下山,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正值宏图谋志之时。
他回到家乡河东道绛州龙门县修村做了短暂的停留和拜望之后。便打点行囊提了把长剑准备去张士贵处投军,由于自己双亲故去,家财散尽,伯父一直认为他不会有什么出息,对他十分冷淡。
这天,薛仁贵饿着肚子在郊野用飞石绝技打鸟,巧遇了同门师弟周青。
兄弟二人意外重逢,自然很是高兴。聊得十分投机之余,薛仁贵说出了自己想去投军的心思。周青道:“大丈夫理应如此。”于是两人结伴而行,同去投军,打算为朝廷效力,若能建功立业,他日必荣归故里。
二人朝着离家乡最近的唐军大营行进,一路晓行夜宿,饥食果,渴饮露。走了一天之后,于天擦黑前,到了一个叫做井天岭的自然村落。二人为了节省盘缠,也为了不打扰村邻。就准备到村边一座废弃的破庙里生火过夜。
此时正值深秋,天说黑就黑,冷风劲吹,落叶如愁。
两人俱是衣单腹饿,并肩迈步向破庙走去。薛仁贵道:“兄弟,哥哥我吃得起苦,就是委屈兄弟你了。”
周青忙道:“大哥说笑了,周青生来就是糙命,这点苦算得什么苦,重要的是能跟随大哥左右,共荣辱,齐进退,不能顶天立地也可堂堂正正,真乃痛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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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两人来到了破庙跟前,眼前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城隍庙,前堂的瓦顶已经败落露天。正门前四根粗大的木柱还很稳固,只是表面斑驳不堪,依稀能辨认出先前的红漆颜色。
周青交剑于左手,快步到庙内转了一圈道:“大哥,后堂还好,尚能避风雨。”薛仁贵大步进了庙中扫了一眼几近破碎的城隍老爷泥身拱手道:“城隍老爷,我兄弟二人今日借宿于此,讨饶了。日后若发达,定为您老重塑金身。进火拜香。”薛礼本是天上的白虎星君下凡,罗成便是他的前身,罗成死后白虎星便转世为薛礼。这城隍爷在普通凡人面前自然是当得老爷,可在薛仁贵面前,他可吃不起拜。他此时现出真身,又怕惊吓到二人,只能在冥冥中护佑薛周二人平安宿夜。
周青在后堂打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铺上先前就有的茅草,然后出去庙外寻了些干柴,很快就把火堆生了起来。薛仁贵笑称周青忙活了半天,自己当哥哥的也要分担一些,说要出去找东西吃,让周青休息着等他回来。
周青忙道:“大哥在此安心等待,小弟这就去寻些吃食来充饥。”因为生着火,周围都是木料和柴草,离人恐有意外,薛仁贵只得留下。嘱咐周青道:“天黑地生,贤弟多加小心,为兄等你回来。”
周青刚走出庙门,正好看到村里的地保带着几个持棍后生从山间的小道上走了过来。地保看到周青,将手里的灯笼向上一提大声道:“什么人?”说话间,那几个后生就朝周青围了过来。
地保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中年人,小个不高,留了一小撮山羊胡子。操着沙哑的嗓音道:“你是哪里人,看着面生啊。来此做甚?”周青施礼道:“在下是绛州人士,和我大哥前去投军的,行至此地天色已晚,故在此旧庙借宿一晚。”地保道:“看你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歹人,为何不在庙里休息,还要外出呢?”周青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我们没带干粮,腹饥难耐,出来找点吃的。”
地保还是个热心肠,他吩咐其中一个后生道:“去,到我屋里取些干粮和水来,拿到此处交给他们,这大晚上的到哪里找吃的去。”
那后生一路小跑去了。
周青见推辞不过,就拜谢地保。并大声唤出薛仁贵来见过众人。地保见薛礼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莫名地生出一丝敬意。他好心提醒到:“二位壮士晚上千万不要随意外出走动,尤其是这后山的河边。近几天本村接连有取水、洗衣、打渔的农人在河边离奇失踪,所以才找些身强力壮的青年后生组织了巡村队啊。”
薛仁贵道:“竟有此事?薛某明天去河边看看。”
地保惊道:“壮士之天胆令人佩服,只是要多加小心呀。我们报了官,也迟迟不见上面派人来,村民们都提心吊胆的。每日早早就封门闭户了。”
不多时,干粮和水取来了,地保将其交给薛、周二人,再次嘱咐晚上不要外出。就带人离去了。
薛礼二人吃喝以后,就关了庙里的残门,枕械而眠。夜半隐约听到窗外有狂风疾吹之声,骤雨猛击之响。因连日劳累,睡意俱浓,则都未去理会,只顾沉睡。到了次日清晨,不远处的村子里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妇人哭泣之声。这哭声由小及大,将薛、周二人给吵醒了。
二人听到哭声赶忙起身外出察看。
望着村人在街上慌乱奔走的样子,周青道:“大哥,你且在此,容我去看看。”薛礼道:“慢,贤弟,为兄与你同往。”
来到村子里,乡民看见他们是生人,俱面露畏惧之色。幸好昨夜见过面的地保这时候带着几个后生走了过来。周青施礼问道:“大叔,村里怎么突然有这般景象,出了何事?”地保道:“事到如今,老朽也就不瞒二位壮士了,我们这里呀,出了妖怪了。”
薛仁贵艺高人胆大,他一听此言,颇感好奇道:“大叔,哪里来的妖怪?”地保继续道:“我们这村子里呀,向来与世无争,男耕女织,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虽穷苦,却也在动荡年月安享了太平。几个月前,村子里的青壮开始莫名其妙地消失,多是去山后的河边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报了官之后,官府也一时没有派人前来察探,我们就自己组织了夜巡队来保护村民安全。谁知道昨天晚上后半夜,突然从后山刮起狂风,伴着急雨。我们的夜巡队到茅亭里避雨之时,看到有一个浑身乌黑、面目狰狞的妖怪对着沿街的几户人家破门而入,见人就虏,昨夜共有一十八人被这妖怪抓了去。恐性命休矣。”
周青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薛仁贵却只是冷冷一笑道:“大叔,今晚我来巡夜。”地保道:“二位壮士不是还要赶路投军吗?”薛仁贵道:“多留几日无妨,况且除暴安良这种事,遇到了就不能躲着。”
地保将信将疑地看着二人,心里说怕不是又多两个送命的,造孽呀。他不信归不信,既然薛仁贵和周青有这份心,远来是客,又答应要帮忙除妖,说什么也要尽 一下地主之谊吧。地保赶忙吩咐几个后生,让去张罗一桌酒菜,为二位壮士助威。薛仁贵婉拒了地保的好意,说一切待除了这妖怪再说不迟。
且说井天岭后山的这条河,倒也不是什么大河,只是河水颇深,平日里就算是三伏的天气,在河边也感觉到森森凉意。河中间黑压压的水草下面似乎总藏有什么恐怖的水兽,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但这条河却是井天岭村民的生命河,生活用水除了村里的几口井,就靠这条河了。
当天晚上薛仁贵和周青吃过地何送到破庙里的饭菜,就拎着长剑准备出发了。地何说让十来个后生跟着他们一起去,也好有个帮手。薛仁贵道:“不必了,有我们兄弟二人足矣;让这些人到村上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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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贵和周青刚来到后山河边,只见浓云遮轻月,疾风拔萎草。阵阵凉意袭卷着一股腥臭之气直冲面门。“大哥,你说这河里会是个什么妖怪?”周青道。薛仁贵凝视夜色中的漆黑河面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巨蛇,也就是蟒。”周青不解道:“蟒?何以见得?”薛仁贵道:“之前在山上学艺之时,我与师父曾遭遇过山蟒,就是这种气味,只不过水蟒的腥味比山蟒更重些。”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河面突然翻起滚滚白泡,腥味愈浓。接着就是一阵邪风猛然吹来。河中央的水浪一团高过一团,伴随着白花花的水浪,有一水桶般粗细的黑色条形物在水中扭动着,隐约有嘶鸣之声。风越来越大,周青被吹得有些站立不稳。连连后退。薛仁贵则仗剑而立,纹丝不动。双目如炬,紧盯着河中的动静。
不多时,就从河中缓缓走出几具骷髅,眼里冒着绿幽幽的光,双臂直伸,朝着薛仁贵和周青就扑抓过来。周青平日里哪见过这个,有些慌乱之色。薛仁贵淡淡一笑道:“想不到这孽畜还会障眼法。贤弟把剑借为兄一用。”周青忙将长剑交给薛大哥。
这时候,地保带着二十来个手持棍棒刀枪的青壮后生也来到了后山。老地保边走边喊:“两位壮士,老朽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呀。”谁知待这群人看到绿眼骷髅后,当场吓跑一大半。
薛礼有白虎真君护体,自然不畏这区区河怪。他手持双剑对身后众人道:“尔等切勿近前,看薛某如何降它!”言毕就三两剑劈散绿眼骷髅,然后纵身向河中一跃;就不见了踪影。地保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不禁喃喃自语道:“完了,如此安有命在?”周青不悦道:“地保老爷,我大哥武艺卓绝,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肯定会手刃妖畜,平安归来。”
再说这薛仁贵跳了河之后,约摸有半个时辰,连头都没露一下。可把岸上的众人给急坏了。只见河中浪涛翻滚,腥臭难当。乌黑的蟒身时不时在水面上扭转一下,然后就又沉了下去。又过了一个时辰,大黑蟒不再兴风作浪,在水面上搅起一个巨大的旋涡之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奔逃而去。
这时候薛仁贵从水中露出脑袋道:“孽畜,还想逃。看剑!”
此时大黑蟒口出人言回头道:“薛礼,今日到此为止吧。我本是受了青龙星指派,来添你投唐路上一劫。你就放过我,让我去继续修炼吧。”这话只有薛仁贵一人能听到。岸上的周青众人并不知情。
薛仁贵虽然是白虎星转世,但他并没有前世记忆,也不认识什么青龙星单雄信,更不知道他的转世。只是在某些时候因为有神力加持,不畏惧邪祟罢了。因此,他对大黑蟒说的话并不理解。现在的他,只想快点将妖蟒除掉以后快。于是薛仁贵道:“管你说什么,井天岭数十条人命岂能白白葬送你这孽畜之腹不成。休再多言,拿命来吧!”
妖蟒在普通人面前可以为所欲为,在薛仁贵面前却感觉到血脉的压制,它见逃走无望,穷凶极恶地反身卷了过来,几尺长的鲜红信子直取薛仁贵面门。薛仁贵从水中腾空而起,右手只轻轻一挥,就将蛇信斩掉,黑蟒吃痛甩尾,将河边几棵碗口粗的树拦腰拍断。复又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薛仁贵的方向猛吸起来。
这黑蟒的吸力极大,河中的泥石都被吸附过去。但也只是将薛仁贵的头发和衣服动了几动,奈何他不得。
薛仁贵挥舞双剑继续迎战妖蟒,他瞅准时机,先用双剑刺瞎了妖蟒的眼睛,待妖蟒分不清东西南北之时,手起剑落,将妖蟒的三角脑袋斩了下来。殷红的蟒血瞬时涌出,染红了河面。此时的天空之月,已然冲破云层,沿河刹时皓然如昼。
岸上众人看见浑身污血的薛仁贵从河里走上来时,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周青率先迎了上去道:“大哥,你没事吧。”地保和后生们也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薛仁贵略显疲累道:“妖蟒已除,大家可以放心了。我没事,只是,只是觉得腹饿难忍,走路都没气力。”
地保大声吩咐后生们道:“快,快回村去准备酒饭,慰劳英雄。”
薛仁贵本来饭量就大,再加上之前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现在感觉能吃下一头牛。地保送干粮到破庙的时候,出于客套也不好直说不够吃;只能随便吃点垫巴垫巴。井天岭再穷,管顿饭的实力还是有的。那妖蟒出现在这里的真实原因虽然是冲着薛仁贵来的,但明面儿上看起来还是薛仁贵帮乡亲们除了妖畜。可谓‘居功至伟’,恩同再造。鉴于此,全村老少明白怎么回事儿之后,都对英雄千恩万谢,张罗起饭菜来也是激情满满。因此,很快就为薛仁贵和周青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薛仁贵和周青着实是饿了,简单客套了一下,就坐上了席位。这俩人这顿造啊,风卷残云。把陪席的地保、族长等人都给看饱了。
酒足饭饱,地保还给二人安排了暖房软榻,让他们好生歇息之后再赶路。薛、周二人推辞不过,只得顺意。
当天晚上,城隍爷托梦给薛仁贵道:“白虎星君在上,小神参拜上君。此处闹妖蟒之事并非小神镇管不利,而是天意难违。小神此番前来只是给上君提个醒,这个妖蟒虽已身死,魂却难消。它会投生三世复仇。”薛仁贵在梦中问道:“哦?它投生之后姓甚名谁,可否告知于我?”城隍爷道:“不可,此乃天机。弯弓向天风云长,雨落晴夜月须藏。小神告退,小神告退。”
次日清晨,薛仁贵叫醒还在赖床的周青,向地保等乡亲告了别之后,就继续赶路投军。他没有细想昨夜城隍爷的话,更没有去揣测那两句诗的意思。
两三天后,薛仁贵和周青终于到达了张士贵的营帐外面,正好看到有军士在营外摆了一张桌子招募青壮。二人喜出望外,快步向前询问。怎料这张士贵有眼不识泰山,他认为薛仁贵的名字中也有个‘贵’字,是犯了他的名讳。视为不吉。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二人往外轰。周青性格要强,他气不过,当场和两名旗牌官大打出手。几个回合就将两名旗牌官打倒在地。张士贵对周青刮目,他小声说周青可以留下,那个薛什么的,必须走。
周青得知后,对张士贵说,要留下我们兄弟一起留下,要走便一起走。张士贵不再说话。周青拉着薛仁贵就扬长而去。回去的途中,借宿樊家庄,得了西汉名将樊哙的传世之宝——方天画戟。樊员外将附近风火山山匪要强抢民女之事说与二人知晓,薛仁贵和周青接着替樊员外打抱不平,去风火山叫阵,收服了李庆红、姜兴本、姜兴霸三条好汉。
五人一见如故,英雄相惜,商议之后同去投军。经历一波八折,薛仁贵几兄弟终于入职了张士贵的伙头军。后来随大唐军征讨辽东,薛仁贵又在思乡岭收服了李庆先、王心溪、王心鹤、薛贤徒四员猛将。
九兄弟齐聚大唐军中,成为兴唐伐夷的中坚力量。尔后薛仁贵带领众兄弟,大败九姓铁勒、击高丽、破突厥,‘三箭定天山’、‘脱帽退万敌’,功勋卓著,神勇无敌。官至右领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后封平阳郡公、平辽王。发迹后的薛仁贵又回到井天岭重修了那座破旧的城隍庙,看望了村子里的乡亲们。只是老地保已经去世了。正是:
览尽风华披戎装,
沧桑半醉天涯长。
莫叹王侯尊朱门,
白月歌夜锦袍凉。
薛仁贵除妖蟒的事迹,在正史、野史均无相关记载。这也是因为周青谨记了薛大哥的嘱咐,不为外人道。这个事与其一生的战功相比,的确微不足道。只不过,他直到后来都没有悟到当年梦中城隍那两句诗的真正意思。‘弯弓向天风云长,雨落晴夜月须藏。’指的正是后来在武周当政之时,兵马大元帅张天霸。正是此人查办了薛府,与武后的侄子武承嗣一同,将薛家上下老老少少近三百口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问斩;并浇铸了骇人听闻的‘铁丘坟’。
这个张天霸便是当年被薛仁贵斩杀的大黑蟒的转世。妖蟒是受了青龙星元神的指派到井天岭劫害薛仁贵,黑蟒被薛仁贵除掉之后,青龙星重新夺舍了渤辽国兵马大元帅铁世文的身体,继续与大唐为敌。
后来,仁贵之孙——文武全才的薛刚忍辱负重、坚韧不屈,终为祖辈报仇雪恨,平反昭冤,此处不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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