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不仅是个国力强盛,万邦来朝的超级帝国,更是以辉煌灿烂的唐诗文化成为了历史长河中不可磨灭的时代。最闪耀的明星,当然是李白和杜甫,他们如同大唐的双子星,永远璀璨夺目。然而,李白和杜甫生前的境遇并不相同。李白是全民偶像,少年成名,还被唐玄宗召入宫中,走到哪里都是万众敬仰的焦点。杜甫则低调得多,名气也小得多,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籍籍无名和穷困潦倒中度过。
然而,就在李杜相继陨落后不久,中唐文人们开始了全新的认识。白居易和元稹推动了“新乐府运动”,认为杜甫的诗歌主张才是正途。因此,杜诗的地位直线上升,一时风头无二。这也奠定了杜甫作为诗圣的基础,宋代崇尚杜甫到了更着迷和疯狂的程度,与此不无关系。
杜甫的价值被发掘,这是一件好事,然而,元白二人却抨击李白,认为他华而不实。比如白居易就评价诗仙“才矣,奇矣,人不逮矣”,他认为诗歌应该“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而李白只讲文学性,没有揭露现实的一面,不足为后世效仿。
元稹更过分,他为杜甫写了墓志铭,高度评价杜甫的文学水平,认为自西汉开始,没有一个诗人能与杜甫相比。鉴于墓志铭的特殊性和杜甫本身的地位,这个说法也不为过。但他却公然说,李白的诗歌,只不过想象力出奇一点,与杜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现在我们知道,李白的豪放洒脱与杜甫的沉郁顿挫是诗歌的两种风格,谈不上谁比谁更高端。然而在当时,白居易和元稹的影响力太大,他们公开尊杜贬李,就让文坛出现了一边倒的风气。他们的好朋友张籍,更是杜甫的拥趸,根据《云仙散录》的记载,张籍曾将杜甫诗集烧成灰,然后沾上蜂蜜吃,希望能沾上诗圣的仙气。
总之,唐朝中期,李白的诗坛地位突然降得很低,甚至一些不入流的诗人也敢指指点点。这种风气,让文坛领袖韩愈非常愤怒。他是老派文人,听着李白诗歌长大,为此,他写了这首《调张籍》: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徒观斧凿痕,不瞩治水航。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唯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帝欲长吟哦,故遣起且僵。翦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平生千万篇,金薤垂琳琅。仙官敕六丁,雷电下取将。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腾身跨汗漫,不著织女襄。顾语地上友,经营无太忙。乞君飞霞佩,与我高颉颃。
这首诗很长,韩愈开篇就摆明自己的态度:李白和杜甫都是光耀文坛的天才,是大唐的荣耀,也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前两句本身就带有诗仙的浪漫主义特点,韩愈显然是在向李白致敬,以瑰丽神奇的手法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接下来,韩愈的笔下就没有留情了:“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他用蠢儿子来痛骂那些读不懂李诗的文人,说他们故作诽谤。他又用蚍蜉和大树,比喻这些人与李白的差距之大,而且,这些人对李白的攻击,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因为什么时候蚍蜉可以撼动参天大树?
这就是文坛宗师的霸气,他骂得不留情面,骂得惊天动地,更让人无地自容。后面的内容,韩愈依旧用的诗仙手法,对李白、杜甫二人尽情讴歌,文采飞扬,让人心潮澎湃。
从这首诗的名字可以看出,韩愈是写给张籍的。张籍虽然与白居易、元稹交好,但也是韩愈的大弟子。他写出过“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名句,虽然比韩愈大两岁,却是韩愈一手提拔的,相交很深。“调张籍”就是调侃张籍的意思,并不是狠话。而且,韩愈在诗中,显然也不是特意指责张籍,而是指桑骂槐。
让韩愈大动肝火的,还是白居易、元稹这些人。其实,韩愈和柳宗元推行古文运动,白居易和元稹推动新乐府运动,主旨是一样的,都是摒弃华而不实的文风。然而,元白二人却搞错了对象,将李白当作只知道莺歌燕舞的文人对待。其实,李白的诗中,讴歌了祖国大好山河,赞美的朋友的深情厚谊,也揭示过现实的苦难,百姓的困顿,凭什么说他只是想象力出奇?
韩愈擅长的是文章,被称为“唐宋八大家”之手,也被认为是“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他的主要成就并不在诗歌,但这次恐怕是出离的愤怒,才会洋洋洒洒写出长篇诗歌。也就是他的振臂高呼,让人胆战心惊,此后胡乱攻击李白的文人们才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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