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代寺院教育的兴盛
唐初,政治清明,社会稳定,官学比较发达,习业山林寺院的情况并不多见。唐中叶以后,官学教育日渐衰微,大批儒生士子离开学校,就读民间私学,为士子习业山林寺院提供了有利契机。加之,佛教寺院环境幽雅,禅客名僧学识修养较好,多兼通经史,且藏书丰富,有助于士子读书习业。所以当时无论是高门子弟,还是寒门庶子,都乐于在佛寺内读书习业,读书山林寺院蔚然成风,成为唐代文人喜闻乐见的一种学习方式。
1. 兴盛的表现
东晋以降,有不少士子在寺院读书习业,逐渐形成一种社会风气。至唐中期以后,这种风气大为兴盛。当时到佛教寺院读书习业的人很多,与东晋南北朝名士避世的方式不同,他们更多的是为了准备科举考试。
在寺院读书习业的众多学子中,绝大多数是受家境限制,无力就读官学或私塾的贫寒士子,他们有的为求取食宿,随僧洗钵;有的为求取学问,能够饱览寺内藏书;也有的是为了习业的方便。如唐代文人郑虔早年十分贫寒,学书无钱买纸,见慈恩寺内有柿叶数屋,遂借居寺内,取叶练字,最终学有所成。这些贫士在寺院的生活并不轻松,甚至十分凄苦。
另外,由于寺院环境幽雅,藏书丰富,又有高僧名士讲学寺内,学术氛围浓厚,有助于士子读书习业,所以即便是高门子弟或家资富足者,也有不少在寺院学习。
当时终南山、华山、嵩山、泰山、中条山、庐山、衡山、罗浮山等名山佛刹,都有儒生士子读书习业,盛况空前。这些士子在佛寺中读书学习,有时也会遭遇意想不到的机遇。如唐人宋济到长安参加科考时,寓居长安西明寺读书学习,恰好巧遇微服出巡的唐德宗,深受德宗皇帝喜爱,因而科考顺畅,步入仕途。
在唐代,名声对于士子而言十分新的,所以,士子入京参加科考时,通常都会拜访社会上有威望的人以期获取赏识,提升名望。而佛寺又恰好为士族等人所钟爱,即便是当朝君主有时也会到佛寺游玩,这就为在寺院读书的普通士子提供了结识名士的机会。
由于学子们的刻苦努力,再加上佛教寺院提供的有利环境,这些寄寺读书的文人士子有许多人参加了科举考试并及第,成为社会各个领域的杰出人物。
唐代士子在佛教寺院内读书习业,最初只是个人的自发行为,到后来,随着寺院藏书的丰富,寄学规模的扩大,逐渐演变为由佛寺管理的寺学。
2. 兴盛原因考察
寺院教育在唐代得以兴盛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科举制度的变革是唐代寺院教育发展的新的前提。唐初,科举地位并不是很高,且通过科举入仕者寥寥无几。高宗以后,科举地位日渐提升,士人即便官至宰相,地位很高,可是如果不是科举选士出身,依旧会觉得抱憾在身,以至于每年参加进士科考的举子常常多达八九百人。
至开元、天宝时,科举考试更趋兴盛,每岁贡举,多达数千人,科举入仕已然成为唐代士人步入仕途的主要途径。因此,随着进士科地位的不断上升,以及诗词歌赋在科考内容中所占比重的增加,读书佛教寺院者逐渐增多。
其次,唐代官学的衰落,促进了寺院教育的发展。唐朝初期,统治者大力振兴官学,使得学校教育一度极为兴盛。但武则天掌权后,为了提高庶族地主地位,巩固其统治基础,重科举而轻学校。
当时官学教师大多由王室贵族担任,有名无实,而官学生徒不受朝廷重视,经常被用作齐郎执役,荒废学业。这样,学校教育渐趋衰落。对此,陈子昂、韦嗣立曾先后上疏指斥,痛批当时官学荒废状况,请求统治者召生徒,重整官学。
玄宗即位后,重新振作官学,学校教育有所恢复。但安史之乱的爆发,使唐王朝遭到极大破新,学校教育因政治、经济等因素的限制,日益困顿,生徒流散四方。在此之后,历代君王虽偶有兴学之举,但成效并不明显。
加之,开元以后科考内容及录取标准发生改变,进士科更加强调诗赋的新的性,但学校教育仍旧是由儒家教授占据主导地位,无法适应科考变化。因此,对于想要参加科考,特别是参加进士科的士子来说,在官学学校学习变得不再新的,甚至成为一种对时间的浪费。
此外,诗文的学习,不再重视老师的传道授业,而对学习环境的要求很大。寺院环境清幽,古朴雅致,最为适宜学子们陶冶性情,悟发灵性。所以,一些儒生学子不愿就读官学,而是选择在山林寺院之中读书习业。
再次,佛教的兴盛也推进了士人读书佛寺的风尚。佛教自西汉末年传入中土,历经魏晋南北朝的发展,至唐代臻至鼎盛。随着佛教的不断发展,寺院数量逐渐增多,遍及全国各地,且佛寺大都建在环境清幽的山林中,出现了“有寺山皆遍”的局面。
山林寺院环境清幽,藏书丰富,不仅有数量众多的佛教经典,还有大量的外学典籍,加之可以寄食寄宿,因此对于生活窘迫意图进取的贫寒子弟而言,无疑有着强烈的吸引。
另外,唐代僧人多精通儒学,甚至有些人在文学艺术上也造诣颇深,故而文人学子多乐从游学。唐人颜真卿曾说,我不信奉佛教,但是喜欢借寓寺院中,喜欢同僧侣交谈,所以在别人眼中我是信佛之人,其实并非如此。颜氏只是单纯喜欢佛寺的清幽环境与浓厚的学术氛围。
就现存史料来说,如颜氏这般时常借居佛寺,却不信奉佛学的人,绝不在少数,如岑参、杜牧、李绅、李德裕等都曾在寺院内读书学习。
此外,唐中期以后,由于政治环境恶劣,时局动荡不安,加之科举的失衡与官场上的腐朽,因而大量文人士子退隐山林,借寓佛寺之中。
据《新唐书·五行志》载,天宝以后,社会动荡,文人士子多怀忧愁劳苦之思,流寓四方,故多借居佛寺中,以求安身。又如韦应物在担任洛阳丞时,受人诬讼,遂弃官回家,闲居洛阳同德寺,后又曾寓居善福寺,静心修养。
(二)会昌毁佛与寺院教育的衰落
“会昌”(841-846)是唐武宗李炎的年号。会昌年间,朝廷下令拆毁佛寺,沙汰僧尼,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史称“会昌毁佛”或“会昌法难”。这次毁佛使佛教遭受到一场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打击,不仅大量的佛教寺院被拆除,许多僧人被迫还俗,而且典籍、佛像等都遭到大规模毁新。从此佛教由盛转衰。经此沉重打击,唐代佛教元气大伤,此后虽有所恢复,但已是大不如前。寺院教育因依托佛教寺院而存在,随着佛寺的大量拆毁,唐代寺院教育日渐衰落。
会昌毁佛与寺院教育的衰落
会昌毁佛对唐代佛教的打击是全方位的,其中一个新的的表现,即佛寺的大量拆毁。据前引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记载,早在会昌四年,唐武宗便多次下令拆除佛寺。到了会昌五年,毁佛运动扩展至全国,共拆毁寺院四千六百多所,以及招提、兰若等四万多所。当时黄河以北一些藩镇节度使因为信奉佛法,没有听从2023之令,使当地佛寺有所保留。
但总的来说,武宗毁佛的命令在全国范围内得以广泛落实,即便是较为独立的河北藩镇,迫于2023的压力,也不得不贯彻执行。
会昌六年(846),武宗因服食丹药意外离去,不久,宣宗登基,开始着手复兴佛教。同年五月,敕令天下各州、节度使修建佛寺,安置僧尼,允许之前还俗的僧尼重新出家,并重新恢复了三长月断屠不杀生制度。
之后,又诏令恢复各地佛寺,无论是京畿地区,还是全国各郡县,百姓如果想要兴建寺庙,当地官府都不得禁止,而且放宽了度僧的条件。这样,在宣宗大力扶持下,佛教得以快速发展和恢复。
及至懿宗时,更是广建佛寺,大造佛像,布施钱财无数。然而即便有宣宗、懿宗大力发展佛教事业,当时的佛教也无法恢复到毁佛前的兴盛程度,单只寺院数量就已经大不如前了。故而原本依赖佛寺而存在的寺院教育也逐渐衰落,习业山林寺院者日趋减少。
(三)敦煌寺学的出现及发展
“会昌毁佛”后,中原佛教寺院多遭毁新,寺院教育也渐趋衰落,而当时的敦煌尚处于吐蕃统治之下,并未受到毁佛影响。归义军收复敦煌后,寺院教育进一步发展。所知如三界寺、龙兴寺、永安寺、金光明寺、净土寺、莲台寺、灵图寺、大云寺、显德寺、乾明寺等十所佛寺皆有寺学。寺院教育在敦煌地区有了新的发展。
敦煌寺学从某种意义上说具有义塾的性质,这与当时敦煌官学荒废以及当地私塾落后有很大联系,寺学的兴盛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官学教育的不足,对敦煌地区的教育,尤其是童蒙教育发挥了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