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历史,从其高祖赵朓才开始有较确切的记载。其家族世系为:高祖父赵朓→曾祖父赵珽→祖父赵敬→父亲赵弘殷。北宋建国后,分别追封他们为僖祖、顺祖、翼祖和宣祖。就大的历史背景而言,赵家四代百余年的历史,正好经历了安史之乱后的藩镇割据、黄巢起义和唐朝的灭亡及五代的开始。宋代文献中关于赵朓的记载虽有几处,但大都是重复性记载。从这些记载中可以知道,赵朓曾娶崔姓女子为妻,担任过唐朝的永清、文安、幽都县令(这三县都在涿州附近)。
赵家先祖
赵匡胤建宋后,赵眺被追封为“文献皇帝”。另外,还有个别史料记载赵朓“生于涿长于燕”,“以儒学显”,其祭日为“十二月七日”。这三点虽然未为研究者所重视,却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很有价值的信息。
“生于涿长于燕”,说明赵家至少在赵朓之前已定居于河北了;“以儒学显”,据此大致可以断定赵朓是一个读书人,暗示了赵家的文化素养;“十二月七日”的祭日,同样可以折射出赵家的文化背景和传统,否则,这一具体的祭日是很难下传四代却仍能被子孙准确获知的。赵匡胤的曾祖为赵珽,娶桑氏女子为妻。
史书中对他仕宦生涯的记载极为简略,只有“历藩镇从事兼御史中丞”一句。不少学者曾据此推断赵珽是“朝廷高级监察官员”,赵氏家族此时的发展已经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不过,唐末五代官制混乱,藩镇的一般幕僚,甚至于军队中的小头目,都可以兼领御史中丞、御史大夫之虚名,称之为“宪衔”,赵珽的“历藩镇从事兼御史中丞”,也很可能是属于后一种情况。
涿州赵氏传到赵匡胤的祖父赵敬时,有关记载变得丰富起来。
赵敬历任营州、蓟州、涿州三州刺史,属于地方高级行政官员。赵敬的发迹可能源于他的婚姻,他娶的是平州刺史兼幽蓟垦田使刘昌之女。刘昌是河北保州保塞人,大概懂得一些相术,他认定赵敬“非常人”,遂招为婿。史书中多称赵敬“少有大志”、“慷慨有大志”,少年时的赵匡胤在这一点上很像他的爷爷。
赵敬这一代,应是涿州赵氏在河北最兴旺的时期,但也就是在赵敬这一代,赵家因所依附的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父子落败而遭受劫难,故他们由世代居住的涿州,迁到了百里之外的保州保塞县丰归乡东安村。赵敬的儿子赵弘殷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至于为何迁徙到保州保塞县,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因为赵匡胤的奶奶,即赵敬的夫人刘氏为保州保塞县人。赵家在保州的情况和在涿州时一样,也没有留下多少文献记载。综合现存的宋人记载,可以知道三点:第一,保州保塞县丰归乡东安村,是“宣祖之旧里”、“皇家之故乡”。
宣祖,是赵匡胤作了皇帝后对父亲赵弘殷的追封。
赵家在保州的后裔不止赵敬-赵弘殷这一支,还有赵敬的其他子孙一直留居保州保塞县,直到宋朝建立三十多年后,真宗皇帝才想到这支宗亲,曾特别下诏旨,对这支“久安地著”的“天潢宗室”加以优待。
赵弘殷后来由保州南下,伤在河南,葬在开封,是有明文记载的。但他的父亲,即后来被追封为“翼祖”的赵敬,其葬地却没有明确记录,宋代就有不少人推测赵敬应葬在保州,“真宗即位,有言顺祖、翼祖葬保州者”。但也有“落叶归根”的说法,认为赵敬的陵墓应在涿州赵氏的老家涿州、幽州一带。当时赵氏后人对此已然弄不清楚了,宋真宗即位之初,曾专门派人实地“询访”,但最终也无法得出明确的结论。
通过这些可以看出,经历了一次较大的变难和迁徙之后,赵家在保州时已是怆惶潦倒,家道中落,完全成为一般的民庶之家。
国外学者竺沙雅章在《宋太祖与宋太宗》一书中说:“涿州赵氏世代都没有离开本乡,并一直担任涿州这一带的地方官,是这一地区很有名望的家族”,此说未必成立,因为涿州赵氏既有过迁徙,也有过成。宋太祖的父亲赵弘殷在北宋开国前四年,即后周显德三年(956)就离去了,北宋建国后,追赠他为昭武皇帝,庙号宣祖,其陵寝称为安陵。由于文献的缺乏,我们无法对赵弘殷与其儿子的联系作出更多的论述,但大致说来,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启蒙老师,对男孩来说,父亲可能格外重要。在父亲身上,男孩们看到力量、冒险、坚强与果敢,并有意无意地模仿父亲。
杜氏太后
赵弘殷出身行伍,同时也“好儒事”,有“访求书籍”的习惯。他的两个儿子皆擅武艺,也接受了较为正规的儒学教育,这些应该与赵弘殷有关。赵弘殷从军多年,在战斗中被射伤左眼。他最高的军职是后周的铁骑第一军都指挥使,转右厢都指挥,领岳州防御使,是中级军官。赵弘殷一生最大的“传奇”,是在一次风雪交加的旅程中,与“杜四娘子”成就了一世的姻缘,并由此生下了后来北宋开国时代的两位皇帝———宋太祖与宋太宗,也彻底改写了赵家的历史。宋朝建立后,宋太祖的母亲杜氏(902-961)被尊奉为皇太后。四十多年前“风雪杜家庄”的“杜四娘子”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子孙家人,也都成为皇亲国戚、天潢贵胄。
杜氏在宋朝开国后的第二年就过世了,史书中一般根据其身后谥号,称其为“昭宪杜太后”、“昭宪太后”,或“昭宪”。
历史上有关昭宪太后的记载要比赵弘殷多,《宋史·后妃传》就为其立有专篇:太祖母昭宪杜太后,定州安喜人也。父爽,赠太师。母范氏,生五子三女,太后居长。既笄,归于宣祖。治家严毅有礼法。生邕王光济、太祖、太宗、秦王廷美、夔王光赞、燕国陈国二长公主。周显德中,太祖为定国军节度使,封南阳郡太夫人。及太祖自陈桥还京师,人走报太后曰:“点检已作天子。”太后曰:“吾儿素有大志,今果然。”太祖即位,尊为皇太后。太祖拜太后于堂上,众皆贺。太后愀然不乐,左右进曰:“臣闻‘母以子贵’,今子为天子,胡为不乐?”太后曰:“吾闻‘为君难’,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求为匹夫不可得,是吾所以忧也。”太祖再拜曰:“谨受教。”建隆二年,太后不豫,太祖侍药饵不离左右。
疾亟,召赵普入受遗命。太后因问太祖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呜噎不能对。太后固问之,太祖曰:“臣所以得天下者,皆祖考及太后之积庆也。”太后曰:“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耳。使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为汝有乎?汝百岁后当传位于汝弟。四海至广,万几至众,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太祖顿首泣曰:“敢不如教。”太后顾谓赵普曰:“尔同记吾言,不可违也。”命普于榻前为约誓书,普于纸尾书“臣普书”。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太后崩于滋德殿,年六十,谥曰明宪。葬安陵,神主祔享太庙。乾德二年,更谥昭宪,合祔安陵。有关昭宪太后的另外两份权威文献,是她离去后官方发布的“遗诏”和“哀文”,其中不乏有价值的内容,但对她的生平事迹很少涉及。
除此之外,宋代其他文献中对昭宪太后也有一些零碎的记载,都是非常正面的,例如司马光在他的私人笔记《涑水记闻》中,就对这位本朝太后有着特别的好感:太祖之自陈桥还也,太夫人杜氏、夫人王氏方设斋于定力院。闻变,王夫人惧,杜太夫人曰:“吾儿平生奇异,人皆言当极贵,何忧也。”言笑自若。昭宪太后聪明有智度,尝与太祖参决大政。太祖初登极时,杜太后尚康宁,常与上议军国事,犹呼赵普为领导,尝抚劳之曰:“赵领导且为尽心,吾儿未更事也。”太祖宠待赵韩王如左右手。但当代史家却从司马光的这种赞美性记载中看出另外一些端倪。如“吾儿素有大志”,显然可以理解为“陈桥兵变”是经过长期策划的,而且这种策划也有其家人参与其中。
从后文叙述中我们还会看到,宋太祖的兄弟姐妹的确有人参与过“陈桥兵变”的谋划,而“聪明有智度,能断大事”的昭宪太后参与其中,也是可以推想的。
不过,“吾儿素有大志”,肯定也包含着母亲对儿子的喜欢和疼爱。天下的母亲都有“望子成龙”的宽泛期许,所以“吾儿素有大志”或许只是一句家常话语,过度解读,反倒消泯了人性的温情与美好。
宋太祖与母亲的感情很深。一般皇帝都是定期朝见母后,如汉武帝即“五日一朝长乐宫”。而宋太祖却无论如何繁忙,都坚持“朝夕见”,承欢膝下。即使是在亲征李筠的戎马倥偬之中,他仍然不忘在七夕节前给母亲写信,并奉上三贯“节料钱”让母亲看戏:今七夕节在近,钱三贯与娘娘充作剧钱,千五与皇后,七百与妗子,充节料。杜太后生辰的庆祝方式也很隆重,并成为后来宋代皇太后庆生的规制,如南宋绍兴二十八年(1158),韦太后八十寿诞,大臣们就上疏,请求“依建隆故事”为太后祝寿:恭惟皇太后新岁八十,面奉圣训,以正月旦日于宫中行庆贺之礼。
乞依建隆故事,率百寮诣文德殿拜表称贺,次率百寮拜皇太后笺表称庆,许臣等备上寿福物,于元日诣内东门拜笺表投进,使相亦许进奉。杜太后病重时,太祖“亲待医药,衣不解带,涉于数旬”,史家曾赞太祖“孝于太后,友爱兄弟,旷古未有”,虽然稍嫌溢美,但基本上还是符合事实的。就对宋朝的政治影响而言,昭宪太后可圈可点之处颇多。
一是确立了“能立长君,社稷之福”的传位原则,并据此形成了著名的“金匮之盟”,极大地稳定了宋初的政局;二是强调皇帝身居万民之上,必须有所畏惧,审慎勤勉地用好无上的权力,“吾闻为君难,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若失驭,求为匹夫不可得”,这番教诲“对宋太祖以至有宋一代防弊之政的形成影响颇大”。
后妃的品性,向来被认为联系到王朝的治乱兴衰,“礼本夫妇,《诗》始后妃,治乱因之,兴亡系焉”。而宋代的后妃,是历朝后宫中风气最好的,这在历史上是有定评的。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昭宪太后起了带头的作用:她健在时,她的弟弟杜审肇、杜审进虽贵为国舅,仍住在老家,未曾授予官爵。到北宋后期,更是“杜氏之后,阀阅微替”,“子孙不在仕版”。无怪乎《宋史·后妃传序》要赞扬杜太后“母范之正”了。
此后,不少后妃以杜太后为楷模。如宋真宗郭皇后,亲属“有以家事言于上者,后终不许。兄子出嫁,以贫欲祈恩赉,但出装具给之”。宋真宗因此对她“尤加礼重”。宋真宗杨淑妃对宋仁宗从小“拥佑扶持,恩意勤奋”,宋仁宗即位后,“尝召其侄永德见禁中,欲授以诸司副使”。杨淑妃一再推辞:“小儿岂胜大恩,小官可也。”杨永德仅仅做了个右侍禁。
纵观两宋后宫,虽然“宋代皇后自昭宪杜太后起都对政治有兴趣”,后妃不乏参预政事乃至垂帘听政者,但“并未产生严重的政治危机,相反成了皇权顺利交接的保护者”,多数时候,“后妃干政只是一种夫妻式的贤内助”。这其中当然也有掺杂野心者,但并未对皇权造成大的危害。
结语
总的来看,在两宋后妃中,不乏有政治能力者,甚至有政治野心者,但受“祖宗”成宪所限制,她们都有较为明显的宗法大局意识,真宗刘皇后、英宗高皇后等,都是如此,这与昭宪杜太后开国之际的垂范作用是分不开的。杜太后一母而生两天子,在宋代地位尊贵:本朝昭宪皇后,诞生二圣,艺祖之武功,太宗之文德,卓越焜燿,自经籍以来,未有如此之盛。这句话颇有母以子贵的气质。
不过,细细品来,能够在乱世之中寒微起家,做到一母而育两天子者,绝非寻常女子。昭宪太后“治家严毅有礼法”,“聪明有智度,能断大事”,“绝不婆子气”,有着不同于一般女子的高远眼光与冷静头脑。这样的母亲,对孩子的培养和影响大都是正向的。平心而论,若没有昭宪太后的这种培养和影响,两个儿子后来的“文治武功”,怕是会逊色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