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刚刚灭亡的年代,一个穷山恶水的乡村,经常遭受盗贼的抢掠。无奈之下,乡民只好自发组织起来,求助于两位侠客,希望死中求生,能够抗击近百人的强盗冲击。
侠客崔猛和李申都是江西南城县人,本来都是平民百姓,因为乡间不平事多如牛毛,而屡次见义勇为,多次死里逃生,在争先赴死、万里发配中,结成了手足之情。
那时,大厦将倾,天下混乱。
土豪之侄王得仁聚集起叔父生前所招的一帮无赖之徒,四处抢掠乡民,无恶不作。
此前,崔猛和李申凭借练就的一身武功,曾经收拾过欺男霸女的王姓土豪,两人险被官府处死。
一天夜晚,王得仁率领群盗倾巢而出,突袭村庄,直奔村里最能打仗的崔李二人。正巧崔猛外出,李申藏于房后。群盗将崔猛的妻子掳了去,将所有的财物都搜掠一空。
强盗声称,村子必须准备粮草数万,女子十人,待下次来时取走,否则屠村。
此前,长期在崔猛手下活动的李申,展现了他的大将之才。
李申对形势有自己独到的判断,他认为上天留给他深入匪巢的机会,只在当天,舍此困难重重。他没有时间等待崔猛的回来。
再说,嫂夫人眼睁睁地从他身边被抓走,他感觉十分对不住兄长,他未能尽到保护嫂子的责任。
他一刻不等,决心趁群盗抢劫返回巢穴的松懈,马上行动。
李申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曾见强盗们腰里都扎着根红带子,帽子上系着红绢,他也依样打扮好了。
怎么行动?李申想到的办法是火攻,当然火攻不是真正的攻击,而是虚张声势的佯攻。他真正的目的,不是一战而灭群盗,因为他自知无力做到。
他找来一股绳子,砍成几十段,把短的交给家里的帮工,长的自己揣到怀里。
李申告诉帮工,不要害怕,只要他悄悄摸到强盗巢穴的背后,爬上半山腰,用火点着绳子头,散挂在山上的荆棘丛中,然后立即返回。帮工答应着去了。
思虑缜密的李申,看上了家里的一匹老母马,而恰恰是这匹老马,刚生了小马驹,强盗们抢劫时没看上,丢弃在门外。
李申便把马驹拴在门口,自己骑上母马,直向强盗们的老巢冲去。当然,他的着装打扮,土匪们一时辨别不出。
强盗们占据了一个大村子,乱哄哄的也没有四处布防。李申将马拴在村外,翻墙越院,摸进村内。见强盗满街乱窜到处都是,手里还都拿着兵器。
李申私下问了个强盗,知道崔猛的妻子正拘押在王得仁处,可能当晚就会被侮辱。
一会儿,听见有人传令,大当家的要入洞房了,让大家都休息,群盗们各携财宝,轰然答应。
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叫喊东山上有火,强盗们一齐往东望去,果然见有火光。最初只有一二点,既而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黑暗中,李申乘机大叫东山上有官兵。
王得仁大惊,急忙披挂整齐,率众前去迎敌。李申乘机溜到后面,窜进王得仁的住处。见有两个强盗守卫着,李申假说:“王将军忘了带佩刀。”两个强盗听了,争着去找,李审从他们背后一刀砍去,一个中刀倒在地上,另一个忙回头看,李申又一刀斩了他,背着崔妻翻墙而出。
跑到村外,李申解下那匹母马,把缰绳递给崔妻说:“娘子不识得路,只管放开马跑吧!”母马恋驹,一路奔跑回家,李申在后面跟着。
出来谷口,李申把怀中的长绳头掏出来,用火点着,遍挂在山谷上,运远看见群盗又向此处奔来。他才一弯腰疾速奔回家来。
第二天,崔猛回来,听说了火攻之事,感谢了兄弟。他认为妻子被抓是自己的奇耻大辱,气得暴跳如雷,想单枪匹马去与群贼拼命,李申劝阻住了他。
李申告诉崔猛,救人时设置火绳的道理。
李申说:“在东山放火绳,是把强盗们都吸引到东边,防止他们往西追赶,因为我们从西边撤退。火绳短,很快就烧完了,是怕强盗们侦察到山上没人。最后把火绳放在谷口,是因为谷口狭窄,一人当关,万人莫开,强盗们就是追了来,看见火光必然害怕。这都是一时没有办法而想出的冒险的下策。”
两人商量一番,就召集村里的人一块商量个对付的办法。但村民们都害怕强盗,没有敢出头的。
村民们想到群贼再攻村庄,必然展开屠戮,因为,村民们家中基本无粮,何况还要为盗贼准备粮草数万,还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呢?官兵都勤王去了,他们只能依靠自救了。
崔猛和李申凑了二十来个敢和强盗作战的壮丁,却又苦于没有兵器。这时,正好从王得仁的亲属家里抓到了他的两个奸细,崔猛便想杀掉他们,李申认为不可。他们叫那二十来个壮丁都手持白木棍,排成一队,将那两个奸细拖来,当众割去了耳朵,让他们走了。众人都埋怨说:“咱们这点人,本来就怕强盗知道底细,现在反而把实情泄露给他们,假如他们倾巢而来,全村可就保不住了!“李申说:“我正想让他们来!”李申先把窝藏强盗奸细的人全部杀了。
崔猛和李申,皆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崔猛本人性格鲜明,极具个人魅力。而外表柔弱似水的侠客李申,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连崔猛也听他安排。
李申定下六策,第一策,武器。派人四下里出去借弓箭、火铳,还到县里借了两尊大炮。
第二策,埋伏。傍晚,李申率壮士来到谷口,先把火炮安放在盗匪进村必经的谷口要道,派两个人拿着火捻子埋伏着,嘱咐他们看见强盗来了,就点火放炮。
第三策,绝后。李申和崔猛带人在山口的东边,伐了很多树木堆在山坡上,准备断绝盗匪的归路。
第四策,训练。将战术向村民讲明,按实战演练三次。
第五策,斥侯。派善骑马的一个农民前往来路侦察,远远望见,马上回报,以确认主要改击方向。
笫六策,捣巢。最后一定要犁庭扫穴,将盗贼斩草除根。
一切布置完毕,李申和崔猛各率十几人,分别埋伏在山谷两旁。
一更快完的时候,远远听见战马嘶鸣,强盗果然蜂拥而来,人马络绎不绝,他们以为,小小的山村,必然会被他们一举踏平。
等强盗们都钻进了山谷,李申命将砍下的树木全部推落谷底,阻断了强盗的退路。
接着,火炮轰鸣,喊杀声震动山谷。强盗急忙往后退,自相践踏,一片混乱。退到谷东口,树木阻路出不去,强盗们挤成了一个蛋。这时山谷两边火铳齐放,乱箭齐发,势如暴风骤雨。强盗们大部分都断头折足、横七竖八地躺在谷底。
崔猛带队冲入谷底,往来冲杀。 最后只剩下二十来个盗贼,左冲右突,眼见没有活路了,纷纷跪在地上哀求饶命。
李申派几个人将俘虏绑起来押送回去,与崔猛率队乘胜直捣强盗的老巢,守卫的强盗们闻风而逃。李申将强盗的辎重全部缴获了来,大胜而回。
李申和崔猛把俘获的二十多个强盗全部杀死。
从此,李申、崔猛威名大振,远远近近的避乱逃难的人都来投奔,由此办成了一个有三百多人的团练。各处的强盗没有敢来侵犯的,使这一片地方得到了安宁。
后期,李申、崔猛都加入了抗清义兵,在1649年的洪都之战后下落不明。
这则故事精编自蒲松龄《崔猛》一文。崔李二人,尤其是李申,代表了蒲松龄的侠客理想。
李申这种侠客,武艺高强,足智多谋,谦逊稳重,当农民需要他们保护村庄时,侠客没有丝毫的逃避,他们义无反顾地践诺,因为他们认为不救村庄是奇耻大辱。
对于早已厌倦战争,明知山村一战,不仅青史无名而且还可能送命的两位侠客,他们的平静和坦然,如果用一句老话来形容,那就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崔猛作为多次除暴安良的侠士,立马横刀勘破生死,为村民的利益,心甘情愿做李申的副手,改掉了自己的暴躁脾气。他不仅意喻忠诚,也有一颗更为接近大地的平常心。也许人生最深的友谊,常常因为偶然的机缘而起吧。想当初,崔猛为李申报仇杀掉强豪,两人争相担罪赴死的情景,是多么令人怀念的时代,为一个初识的朋友而甘愿赴死亡之约!
也许,崔李代表着武功的最高境界,是我们在传说中知道的那种以身求道、心剑合一的侠客,他们像传说中的古代刺客,千金一诺,十步一人。
也许,在同样嫉恶如仇,从年少到垂老的数十年时光中,常有为民请命之举的蒲松龄心中,崔猛与李申是明亡后侠客们的未来,也是蒲松龄的未来。
虽然在别人眼里崔猛与李申是平民,可他们的执著、热情、新鲜的生命力,总是让人欣慰,经此山村一役,明清侠士的精神必将不会中断,必将在重大历史关头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