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众所知,宋初沿袭唐末五代之制,节度使拥有极大的权力。宋太祖“陈桥兵变”代周而立以后,面临的是如何巩固皇权与国家统一的问题,一步步削夺节度使得兵权伴随其中,边防统兵与军事决策权也随着节度使权力的变化逐步革新。
宋太祖一方面笼络旧藩镇,同时又寻找时机罢除其节镇之兵权;另一方面又任用资历尚浅的亲信将领,这批新兴功臣虽被加为节度使,但已逐步向虚职转化,并采取措施对其权力加以制约,其中大多数都有边防统兵的经历。
在宋朝建国与统一过程中成长起来的新兴功臣,其中一部分生前虽未被授予节度使,但却以钤辖、都监、缘边巡检等军职在边防承担着统兵的重任。
一、平定叛乱,保障皇权稳固
国家初立,肃清难以笼络,且具有离心叛乱倾向的旧藩镇是当务之急。建隆元年(960 年)三月,昭义节度使、兼中书令太原李筠叛变,“北汉主知筠有异志,潜以蜡书诱筠”,而李筠于建隆元年三月癸未又主动向北汉“纳款求援”,“请北汉主举军南下,己为前导”。宋太祖命石守信等讨伐李筠,建隆元年五月丁巳,下诏亲征,六月即平定李筠叛乱。
李重进“自以周室近亲,恐不得全”,“终无归顺之志”,于是“治城隍缮兵甲”,又企图与南唐勾结谋反。宋太祖“遣石守信、王审琦、李处耘、宋偓四将率禁兵讨重进”,随后亲征,一举剿灭了李重进及其党羽。
平定李筠、李重进叛乱,即安定了军心、民心,肃清了旧藩镇反叛势力,保障了皇权的稳固,又避免了其与北汉、南唐勾结产生更严重的威胁与后果,且与边防统兵体制的革新节奏紧密相连。
二、收回边防统兵权
宋太祖登基之始,“镇安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武安韩令坤领兵巡北边”,被派遣驻守在真定(今河北正定)的是手握重兵的慕容延钊,为保障缘边形势的安定,宋太祖给予韩令坤“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加(慕容)延钊殿前都点检、昭化节度使、同中书门下二品”,“各以便宜从事,两人皆听命”,韩令坤与慕容延钊两人最终都位及“使相”。
建隆二年(961年)长春节,慕容延钊入朝,宋太祖“赐宅一区。表解军职,徙为山南东道节度、西南面兵马都部署”。此时宋太祖在中央基本完成了“受禅”以后的人事安排与调整工作,面临最为棘手的问题即是处理地方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尤其是一批前朝遗留的旧藩镇势力。
慕容延钊被收取了其边防统兵权力,废除殿前都点检,此后不授,将其实任节钺改为兼领兵马都部署,其山南东道节度使显然已为荣誉虚职,仅带兵马都部署时方有统兵之权。
慕容延钊与宋太祖“友善”,太祖“每遣使劳问,犹以兄呼之”,实际上此时虽然对其兵权采取诸多限制,但在宋初统一全国的战争中仍然受到重用。如建隆四年(963 年),令慕容延钊南征荆湖,“为湖南道行营前军都部署”,“荆、湘既平,加检校太尉”,不久病逝。
宋初另一位守边名将韩令坤之节度使边防统兵权也于建隆二年被收回,“改成德军节度,充北面缘边兵马都部署”,即由原先实任节度使改为兼领,保留其节钺之荣誉虚职,北面缘边兵马都部署成为其正任边防统兵官。
符彦卿“勇略有谋,善用兵”,建国之初,宋太祖有重用符彦卿的打算,被赵普阻止。此后符彦卿不得重用,而其本人也无心效忠太祖,“镇大名余十年,政委牙校刘思遇”,刘思遇贪赃枉法,符彦卿“不之觉”,于是宋太祖将其“遣归徐州”,加以防范,并夺其节钺。
契丹耶律德光之母评价说:“留此人中原,何失策之甚。”符彦卿在后周时,威名远播契丹,立有赫赫战功。入宋以后受到疏远与冷落,无疾而终,反映出宋太祖对旧藩镇势力的压制与防范。
三、具有军事实权的节度使成为荣誉虚职
张永德与宋太祖有特殊的关系,史载“太祖受命之兆,以故永德潜意拱向。太祖将聘孝明皇后也,永德出缗钱金帛数千以助之,故尽太祖朝而恩渥不替”。
入宋以后,张永德加兼侍中授武胜军节度使,建隆元年入朝,宋太祖曾向其征求意见,张永德提出了缓攻太原的计策,“俄归本镇”。因其与太祖的亲密关系,张永德仍为实任节度使,长期在边防统兵并拥有较大的军事决策权力,应为少数案例。
太平兴国二年(977 年),张永德“来朝拜左卫上将军。五年,坐市秦、陇竹木所过矫制免关市算,降为本卫大将军。数月,复旧秩。”可见张永德在宋太宗朝曾落节钺。
宋真宗咸平二年(999年)冬,“契丹入边,帝将北巡,以永德宿将,召入对便殿,赐坐,访一边要。以老不可从行,留为东京内外都巡检使。三年,制授检校太师,彰德军节度、知天雄军”。张永德是老藩镇里在边防统兵时间最长的一位,虽统兵权在宋太宗朝受到一步步限制,真宗朝为遥领节度使,但仍然受到重用。
石守信、王审琦等为宋太祖心腹将领,因“陈桥兵变”拥戴有功,被封为节度使,“酬其翊戴之勋也”。其后这几位开国元勋兵权也被收夺,最为人所熟知的便是“杯酒释兵权”之典故,宋太祖一举将石守信等具有军事实权的节度使罢免,改为无职事,不职掌兵权的荣誉虚职。
自此节度使虽仍为武将之正任最高阶,但石守信等人所领节度使已转变为不赴镇,不领兵权的荣誉官阶。如《山堂考索》载:“建隆二年七月,太祖从容杯酒间,尽罢侍卫指挥石守信、殿前副检髙懐徳、殿前都指挥王审琦、侍卫都虞候张令铎等军职,而授以节度之虚名。”
李继勋“宋初,加检校太尉。太祖平泽、潞,继勋朝于行在,即以为昭义军节度”,当时其所领节度使已为荣誉虚职,如“开宝初,将征河东,以继勋为行营前军都部署,败并人于涡河”,可见在统一战争中其统兵军职已为行营前军都部署,而已非节度使。
折德扆“世居云中”,“宋初,德扆又破河东沙谷砦,斩首五百级”,在边防立下战功,建隆二年“来朝待遇有加,遣归镇”,为实任节度使,卒于乾德二年(964 年),其节钺未被其子孙承袭。
建隆二年,刘廷让“改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领宁江军节度”,此时为兼领节度使,待遇有所提高,但无实权。平蜀后刘廷让“以功改领镇安军节度,从征太原”,开宝六年(973年)出为镇宁军节度,为实任节度使,给予了一定的统兵权。
王全斌宋初参与平定李筠叛乱,“以功拜安国军节度”,乾德二年冬,“又为忠武军节度”,随即以“西川行营前军都部署率禁军步骑二万诸州兵万人由凤州路进讨”伐蜀,可见其忠武军节度使已为虚职,不具有统兵之权。
四、文臣知州
宋初“在外郡以节度而掌兵者犹近三十州”,建隆二年以后“而以节钺管军者不与焉”。平巴蜀之后,宋廷一方面在一批节度使致仕、死亡时收其节钺,另一方面通过迁徙、遥领等措施剥夺旧节度使边防统兵权,代之以文臣知州。
文臣知州尚未有统兵权,遇有战事,仍由其它统兵官带兵作战,如钤辖、都监、巡检等,或调遣中央禁军由“行营都部署”统兵参与重大战役。虽然北宋前期节度使已趋向荣誉虚职,其边防统兵权与军事决策权力逐渐削弱,直至消亡,但是并不代表宋廷忽视对边防的镇守,在收夺旧藩镇兵权并对边防统兵官之权力实施诸多限制之外,一批资历较浅的新兴功臣受到重用。
此外,北宋前期的边防统兵体制表现出三个特点:一是久任,二是优抚甚厚,三是给予便宜行事之权。以上三个特点均较易得出,其中韩令坤、李继勋、赵赞、冯继业生前均曾任节度使,但都难以摆脱自建隆二年开始的收兵权潮流。
其余边防统兵官如李汉超、贺惟忠、何继筠、马仁瑀、郭进、董遵诲、武守琪、姚內斌、王彦升等皆以兵马都监、缘边巡检等军职作为边防统兵官,相比之下资历较浅,不过也正反映出宋初边防统兵体制的用人特点,即一方面削夺旧藩镇边防统兵权,另一方面重用资历较浅便于控制的新兴功臣,通过金钱等手段加以笼络,凸显加强皇权统治之下的武功之盛,对稳固边防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受到了良好的效果。
宋初颇受重用的一些老、新节钺,最迟在宋太宗雍熙北伐失败以后,其统兵之权被罢除而授予它职。如雍熙三年(986 年),“曹彬败于歧沟关,诸将失律,多坐黜免。既而契丹扰边,时议遣将,无惬上意者。时(刘)廷让与宋偓、张永德并罢节镇在环列”。
而此前曹彬、潘美、崔彦进、杨信、李进卿等一批在国家统一战争中新兴的功臣所领节度使,均已为荣誉虚职,仅在兼领都部署等官时方有统兵之权,此时因违抗军令并战败被宋太宗一并解除兵权。
五、总结
综上所述,宋太祖在建隆二年陆续收夺了一批旧节钺统兵之权,余下个别虽仍为实任节度使,但权力已经大为削弱,并有诸多监督与防范措施。此外,宋初一批旧藩镇又因叛乱、违法、犯罪、年老、死亡等诸种因素而被撤藩,并不允许其子孙继承其节钺。
在统一全国的过程中,一批新兴功臣所领节度使已为虚职,仅在加相应军职时方可统兵。其中部分新兴功臣又以钤辖、都监、缘边巡检等作为边防统兵官。宋太宗雍熙北伐之后,节度使边防统兵体制已趋于消亡,节度使仅作为荣誉虚衔授予元老勋旧、国之重臣。总之,从人事及职官变迁的角度而言,北宋前期节度使边防统兵与军事决策权力从建隆二年至雍熙三年呈现出逐步削弱,直至消亡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