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63年的一天,唐代宗李豫刚刚结束了当日的朝会。
叛乱前线的战报那天格外密集,皆是唐军大破叛军以及叛军投降的消息。
看上去形势已经扭转,然而叛军首领史朝义却仍然没有消息。
李豫继位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面对朝廷内外各势力的角逐已经心力交瘁。
也就是如今的叛乱形势出现了一边倒的态势,让他作为皇帝才能有足够的资本号令群臣,但只要史朝义一朝不死,天下就难以重归太平。
正在思忖之间,宫外一阵马蹄声划破了大明宫内的寂静,前线又有战报传来,李豫迫不及地从龙椅上站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那个传报的小兵。
“启禀陛下,叛军首领史朝义已兵败自尽,原叛军将领李怀仙已斩其首级率部归降,目前正在前来长安途中。”
闻听此言,李豫竟已眼含热泪,他不顾形象地转身,对着那张龙椅跪下。
“李唐先祖在天有灵,八年叛乱今日已平,不肖臣孙李豫在此叩首告慰列祖列宗!”
不久之后,史朝义的首级被送到长安,李豫命人将它挂在长安城头示众,向世人宣告这场长达八年的兵祸正式结束。
一时间长安百姓弹冠相庆,大明宫里也连开数日宴会,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盛世大唐。
然则事情平静下来之后,李豫登上宫墙极目远眺,目之所及却四处都是断壁残垣的破败。
唐军收复长安已经将近五年,然而直到今天依然还能看见这一处处废墟。
路上行走的人们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神采飞扬,他们双目无神,面容呆滞,还有无数乞丐正沿街乞讨,饿殍、马粪与这长安城更是格格不入。
看着眼前的破败景象,李豫不禁回想起自己的过往。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王爷家的公子哥,每天在这长安城里东游西荡,见过来自各地的人,看见过百姓们富足的生活,大唐的盛世气象在他的眼里就应该如此继续下去。
这一场大乱,让大唐元气大伤,叛乱虽已平定,但再想回到盛世却难比登天。
安史之乱中,充斥着血腥、动乱、不安和背叛,昔日繁华的洛阳、长安等大都市被战火摧毁,原本的盛世图景沦为人间炼狱。
叛乱之前的粉饰太平
唐玄宗继位之后,以其过人的能力迅速稳定朝局,提拔有德有才之士,为了大唐盛世而阔步前行。
开元年间,唐玄宗带领群臣开疆拓土、发展经济,最终形成了文化、经济、军事、政治上的全面盛世。
大唐的影响力东至扶桑,西至阿拉伯,无数商贾、学子沿着丝绸之路来到大唐,或经营商业,或求学先进的文化、经济、政治制度。
大唐的开放和包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其恢弘气度远迈崇洋,深刻影响着周边的国家和地区。
作为唐朝国民,生活上稳定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或事农桑,或经商取利,或笃学求仕,百业俱兴,仓廪丰实,无天灾,少人祸,河清海晏,盛世清平。
然而,在这背后却隐藏着一系列的矛盾,这些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最终随着安史之乱一同爆发,险些葬送不可一世的大唐帝国。
土地兼并是所有封建王朝的通病,而且越是到后期就越严重,而唐朝在盛世阶段就已经逐渐显现出土地兼并的苗头。
此时均田制被彻底瓦解,无限制的土地兼并在乡野之间成为常态,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土地,大量土地成为官僚的私产。
到了天宝中期,经济基础已经动摇,阶级矛盾进一步激化,即便是没有安史之乱,大唐的盛世景象也不会维持太久。
在军事方面,唐朝原本奉行的是内重外轻的军事策略,中央军的战斗能力、武器水平明显高于地方军,这就保持着中央对地方的压制。
但从武则天时期开始,中央开始刻意培养地方军,并将游牧民族人员编入地方军系统,到了唐玄宗时期这种现象已经不可逆转。
地方军的军力不断增长,而中央军却在盛世中逐渐腐化,此消彼长之下天宝年间就形成了外重内轻的新格局。
公元722年,唐玄宗时期的军制改革正式完成,奉行几百年的府兵制被废除,进而募兵制全面启用。
这次兵制改革将大量充当临时兵卒的农民退回原籍继续务农,国家也第一次拥有了真正的职业军人,唐帝国军队战斗力进一步提升。
然而仅仅三十年过去,募兵制的弊端就暴露出来。
首先是兵丁对将领的绝对服从,这在以往的军制里虽然也有,但募兵制施行后更加凸显,兵卒的军功、升迁、奖惩均系于直系将领一人,故而两者关系深度绑定,更容易形成将领拥兵自重的局面。
二来是募兵制对国家财力的消耗极为严重,从那以后,战衣、盔甲、武器、马匹、粮饷等方面全部由国家财政负责。
唐玄宗前期国力强盛尚可负担,而到了天宝后期财政远不如从前,募兵制下的军队反而成为了大唐的累赘。
随着天下承平日久,从中央到地方逐渐弥生出一股贪图享乐、骄奢淫逸的风气,自上而下滋生到统治阶级的每一个角落。
唐玄宗看着自己缔造的盛世无比满意,从他开始逐渐放下了过往的勤政作风,腐败在中央逐渐出现。
唐玄宗执政后期,启用李林甫、杨国忠等奸佞小人为相。
尤其是以口蜜腹剑著称的李林甫,左右朝局将近二十年,为防止边塞武将入朝与他争抢相位,他向唐玄宗提议任用外族将领担任节度使,安禄山才有机会担任三镇节度使,进而拥有起兵反叛的资本。
终于,趁唐朝中央日益腐化堕落,为了自己的野心,安禄山、史思明相继发动叛乱,一场摧毁大唐盛世繁华的浩劫就此开始。
渔阳烽火已燃遍神州
安禄山尽发三镇官军18万,从渔阳开始向唐朝中枢长安尽发。此时的大唐还沉浸在盛世美梦之中对于安禄山的反叛没有丝毫防备。
安禄山的叛军以骑兵为主,快速扫荡周边区域,所过之处皆被洗劫一空,大片农田、屋舍被毁坏,官仓、民财损失不计其数,河北、山东、河南大片地区相继沦陷。
第一封战报迅速送达长安,只顾享乐的唐玄宗却根本不相信安禄山会造反,毕竟不久之前他还在京城与自己把酒言欢,那时候从他的神色上根本看不出有反意。
在之后的几天里,各地战报陆续抵达长安,唐玄宗这时才意识到安禄山是真的造反了。然而,从安禄山起兵到唐玄宗确认,已经过去了将近七天的时间。
而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安禄山的兵锋已经抵近大唐第二都城洛阳。洛阳城地势平坦,易攻难守,面对来势汹涌的叛军也只能固守待援。
可唐朝精锐军队均在边境一时难以调回,洛阳守军苦战之下终究难以抵挡,不久之后洛阳失陷。
当叛军进入洛阳之后纵兵劫掠,在洛阳的宫殿、庙宇、屋舍、街市被尽数焚毁。
城内未能及时逃出的百姓被大肆杀戮,民财民物被疯狂的叛军洗劫一空,曾经无比繁华的洛阳城遍地烽火,哀鸿遍野。
攻占洛阳之后,安禄山欲趁士气正盛,向西一举突破潼关直取长安。但这次他碰上的潼关守将是老将高仙芝。
凭借丰富的作战经验,高仙芝封关拒敌,叛军多次攻城均无功而返,甚至安禄山都有了停止的想法。
但是,唐玄宗晚年昏聩,听信小人谗言,临阵将高仙芝召回京城赐死。
安禄山得到消息后喜出望外,马上派主力大军猛攻潼关,此时潼关已经没有了主心骨,很快被叛军攻陷。
至此,安禄山叛军通往长安的唯一一道屏障也没有了。
唐玄宗得知潼关失守的消息后彻夜不眠,他也知道潼关对大唐意味着什么,而他此时只能无奈地部署起退路。
同时,长安城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均开始向城外疯狂逃窜,甚至连守城士兵都加入到了逃亡大军之中。
在这样的混乱之下,社会秩序无人管理,城内趁乱纵火、杀人、抢劫频发,长安城未遭战火却已先被毁坏大半。
唐玄宗终于踏上了流亡的路途,他也成为唐朝开国以来第一个狼狈逃出都城的皇帝。
唐玄宗带领后宫嫔妃及骨干大臣、皇室宗亲,在长安守军的护卫下向成都方向行进,然而行至马嵬驿时,所属军队却发生了哗变。
负责护卫的将士认为唐玄宗是因为宠爱杨贵妃、宠信杨国忠才导致今日的叛乱,逼迫唐玄宗赐死杨玉环和杨国忠兄妹。
唐玄宗这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再也管制不了那些对他已经失望至极的军队,这大概就是他此生最无助的时候吧。
马嵬驿,一代艳妃杨玉环香消玉殒,众将士带着唐玄宗继续逃往成都。
不久之后,已经没有守军的长安沦陷。不可一世的大唐帝国迎来了开国以来的至暗时刻,那受万人向往的长安城化为焦土。
历时八年终平定叛乱
长安失陷之后,放眼全国已是遍地狼烟,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成为流民,官僚地主亦朝不保夕,普天之下唯有四川暂时未遭到战火侵袭。
唐朝中枢机构几乎已经瘫痪,前来勤王的精锐部队千里奔袭,病员、粮草、军饷消耗甚巨,大唐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而那个令无数人怀念的盛世恍如昨日。
此时的中央军队已经对老迈昏聩的唐玄宗失去了信心,在外带兵抵抗叛军的太子李亨被拥立为帝,唐玄宗知道后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所有权力移交给李亨。
李亨登基后重用名将郭子仪和李光弼,开始逐渐组织兵力向叛军发动反攻。
另一方面,叛军内部逐渐因分赃不均而发生冲突。
首先是安禄山建国称帝,仅仅一年后就被自己的儿子安庆绪杀死。
唐军得知消息后,李光弼率军大举进攻安庆绪,此时史思明率部救援安庆绪,更进一步将安庆绪架空,成为安史之乱后期叛军的实际领导者。
与此同时,唐军兵分几路,一边对安庆绪穷追猛打,一边谋划收复长安。至德二年,长安光复,唐肃宗李亨和唐玄宗返回被叛军占领长达一年的长安。
长安收复之后对于唐军而言是一次极大的鼓舞,然而叛军的势力依然比较强大,尤其是史思明统帅的军队让唐军一时间难以攻破。
然而史思明与安庆绪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和睦,史思明屡次击退唐军,并坐镇范阳,广泛吸纳契丹、同罗等游牧民族兵勇,同时还收纳安禄山旧部,引起安庆绪的强烈不满。
史思明也能察觉安庆绪最终会对自己动手,于是直接修书向唐政府投降。
眼见史思明来降,唐肃宗对其厚赏,并依然委任他为范阳节度使。但唐中央仍然对史思明不够信任,导致史思明再度反叛。
此时唐朝军队已经连吃败仗,无奈之下只能向回合、吐蕃、南诏等国借兵平叛。
而这些少数民族政权派兵平叛的同时,趁乱再次对中原各大城市洗劫一空。
尤其是洛阳,几经战火摧残,已是满目断壁残垣。
唐肃宗、唐玄宗相继离世,叛军仍然未能剿灭,唐代宗即位后继续重用郭子仪和李光弼,并要求他们痛击叛军时,也要提防友军。
宝应二年,历时八年的安史之乱才最终平息。
唐朝享国289年,开元盛世及之前仅占了一百三十多年,而此后的一百五十多年里,唐朝再也没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全国各地人口锐减,或直接死于战火,或死在流亡途中,全国人口十不存一,农田荒废,市井萧条,俨然一幅末日景象。
回顾安史之乱这段历史,其根源在于封建制度自身的痹病,然而统治阶级的腐败却是这场浩劫的催化剂。
即便身处盛世,若无人直面矛盾,则矛盾终将爆发。
表象之下已有大厦倾颓之势,为上者不体恤民情聆听民意,只顾自身享乐,如此盛世必不长久。
安史之乱,其乱象亘古未有,其祸事绵延百年,实在是一幕人间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