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府本周向国会正式提名植田和男担任下一任日本央行行长,接替黑田东彦。此前,行长最热门人选是现任副行长雨宫正佳,但他婉拒了行长一职,并推荐植田和男出任该职。在日本货币政策转向预期愈加强烈之际,植田和男的提名让市场感到震惊和疑惑,震惊的是雨宫正佳为何拒绝,疑惑的是植田和男是何方神圣。
植田和男生于1951年,此前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术圈中,早年在东京大学担任经济学讲师;1998年到2005年期间,担任日本央行理事会成员;如今是共立女子大学经济系教授和东京大学名誉教授,同时还担任JGC Holdings Corp和日本国有开发银行的外部董事。目前市场最关心的是,植田和男会否贯彻日央行的收益率曲线控制(YCC)政策。于是,媒体开始挖掘植田和男的学术背景、学术理论及关于货币政策的公开发言。
被视为“日版伯南克”
植田和男学术背景最大特点是来自大名鼎鼎的麻省理工学院(MIT)。植田和男1980年在MIT获取经济学博士学位,师从前任美联储副主席斯坦利.费希尔(Stanley Fischer)。费希尔早年担任麻省理工学院经济系主任,为新凯恩斯主义的奠基人之一;后来担任了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总裁、以色列央行行长、美联储副主席等重要职位。
费希尔横跨学术圈和银行系统,影响力非凡,桃李满天下,培养了众多银行官员和财政官员,包括美联储前主席伯南克、欧洲央行前行长德拉吉、意大利央行前行长和欧洲央行前行长马里奥,还有美国前财长萨默斯。曾与他共事和合作的财政与货币官员还包括,现任美联储主席鲍威尔、现任美国财长耶伦、前英格兰银行行长默文.金等。
最近20年来,麻省理工学院可谓“世界行长学院”,费希尔堪称“全球央行之父”。他虽然已经退休,但他的学生、门徒遍布全球银行系统和财政系统。如果植田和男提名获得通过,这意味着麻省理工学院“再下一城”,费希尔的影响力完美覆盖全球四大央行。
麻省理工学院经济系是凯恩斯主义的大本营,其宗师级人物萨缪尔森和费希尔均主张通过财政政策及货币政策等宏观干预手段,对经济进行周期性调节。通常身上带着“MIT”烙印的行长容易被外界定义为“鸽派”。从最近20年政策实践来看,由于财政和货币纪律“软约束”,费希尔的学生和门徒在全球主导的货币政策长期处于宽松状态,并引发全球流动性氾滥。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伯南克担任美联储主席期间推动的超级量化宽松政策。
植田和男被视作“日本版伯南克”,货币思想倾向于宽松政策。实际上,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日本陷入长期衰退之际,植田和男便为零利率政策构建了理论支撑。1998年担任央行理事会成员后,植田和男开始推行零利率政策,比伯南克在美联储实施量化宽松政策早了10年左右。不过,植田和男于2005年离开日本央行理事会后,便极少直接或间接地参与货币政策制定,与现任日本央行官员们及黑田东彦主导的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几乎没有交集,与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推动的财政政策,即“安倍经济学”也无太多瓜葛。
在日央行系统中,行长一般出自财务省或货币决策机构,像植田和男这种学者获得提名实属罕见。这被市场解读为,日本政府不再完全坚持过去的政策,提名一位“素人”行长作出改变没有太多历史负担,收益率控制曲线政策调整的预期也因此增强。
从学术背景、学术理论和央行工作履历来看,植田和男整体上属于“鸽派”,零利率政策的制定者和倡导者。他完整继承了费希尔的通胀理论,认为长期、恶性的通胀是一种货币现象,但短期的货币宽松不会引发通胀。植田和男曾在2018年发表文章称,过去20年,日本的基础货币扩大了十几倍,但是物价基本仍是持平的状态。目前在日本“通胀是一个货币现象”是不成立的。长期宽松带来的副作用也非常明显,债券市场的价格发现功能大幅降低,银行的息差也在收窄,机构投资者可以投资的标的也在减少。
料开启货币正常化之路
然而,关于是否改变黑田东彦的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一事,他偏向于“鹰派”。如果成功担任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大概率会改变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基于通胀、就业、经济增长与金融风险多元因素制定货币政策,开启日本货币正常化之路。植田和男也在近日的发言中强调,如果担任日本央行行长,货币政策的判断会基于理论,货币政策的制订一定要基于经济、通胀的现状及展望。同时他也认为,目前日本央行的货币政策是适当的。
植田和男还曾在2016年就央行持续购债表达过担忧。他当时称:“更糟糕的是,日本央行似乎正在接近其极限。它现在持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日本政府债券,预计到2017年底,这一比例将增加到近一半。市场运作已经明显恶化。目前还不清楚日本央行能以目前的速度持续购买国债多久。”从植田和男的表态中可以捕捉到他制定货币政策的思路要比黑田东彦更为宽阔,综合考虑通胀、经济等因素,而不是紧盯着收益率曲线目标而被动大规模购债。
关于通胀目标,植田和男曾建议将“短期内实现2%通胀”改为中长期目标。这观点与麻省理工学派的“长期通胀论”一脉相承。既然货币政策主导长期通胀,那么通胀目标也应该改为长期通胀。2020年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正是借用这个理论调整将短期通胀目标修改为长期通胀目标,以更好地推行“无上限”量化宽松政策。
关于负利率,植田和男认为日本没有进一步深挖负利率政策的余地。作为零利率政策的制定者,植田和男对负利率的态度保持谨慎。这或许体现出了,植田和男更加温和及不易走极端。
关于财政政策和“安倍经济学”,植田和男认为财政政策比货币政策更重要,但对“安倍经济学”有不同的看法。他曾在2016年指出,安倍政府需要多培养青年人才,提升核心劳动力的效率,而不是简单地专注于减轻非核心工人的痛苦。
综合来看,与黑田东彦、雨宫正佳为核心的前日本货币决策层相比,植田和男的货币政策思路要更加开阔、温和与顾全大局。若担任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将面临多重挑战。去年日本经济遭受能源价格大涨和美元大涨构成的“双核”冲击,日本央行坚持以收益率曲线控制为目标的极端量化宽松政策,但收效甚微,经济形势持续恶化。能源价格大涨导致日本进口成本上升,对冲了极端宽松政策带来的低利率和日圆贬值带来的出口优势。相反,美元指数大涨、能源价格大涨和日本央行的极端操作共同导致日圆大跌、国债动荡和通胀上升。
考虑到风险与安全问题,即便植田和男接任行长也不会立即放弃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他曾在去年7月份表示,草率的货币政策收紧会给经济带来负面影响。
新任行长需要综合评估当前日本通胀、日圆、债券、就业、出口和经济增长的整体形势,重新评估黑田东彦主导的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的利弊,货币政策的调整将权衡利弊和兼顾多方。与当年伯南克担任美联储主席时的情况类似,市场担心植田和男作为一名学者型官员能否与市场保持有效的沟通,进而引发不必要的市场风险。伯南克的做法是给市场提供更多信息,保持更加开放的沟通。植田和男能否稳定地改变日本央行过去的极端政策,并推动日本央行的决策风格走向开放与多元,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