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公元1071年,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失意的司马光避居洛阳,途径一片废墟的汉魏洛阳城,借景抒怀,写下了一首《过故洛阳城》的诗,留下了这一无限感慨。
在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的司马光眼里,洛阳城的兴废,何止一座汉魏故城?汉魏故城只是洛阳前世今生一个片段的闪回而已,将夏都、商都、西周洛邑、东周王城、汉魏京城、隋唐皇城一一连缀起来,才能厘清华夏大地波澜壮阔的历史。
《资治通鉴》中有这么一段文字:“炀帝大业二年十二月,置回洛仓于洛阳北七里,仓城周回十里,穿三百窖,储积粮谷。”
这段文字记载的回洛仓建于隋炀帝迁都洛阳之日,地处隋唐洛阳城北门外,是保障都城稳定的国家级粮仓。现代考古发现,当年的回洛仓,东西长1000米、南北宽355米,面积相当于现代50个标准的足球场,遗址位于今天洛阳市瀍河区瀍河乡小李村。有史料记载,回洛仓毁于隋末的农民起义,但隋朝储存其中的粮食之多,却一直供人吃到了大唐的贞观年间。
司马光暂时避居洛阳,潜心编纂《资治通鉴》之时,即便洛阳仍然是大宋的西京,已沿袭隋唐形制进行了大规模的重建,但洛阳城盛世繁华最为高光的时刻早已让位给了汴京。
如今,若想在眼前映现司马光笔下的这一空前胜景,只能去洛阳隋唐大运河文化博物馆寻访了。回落仓遗址出土有一块刻有“大业元年”的青砖,这块青砖就珍藏在洛阳隋唐大运河文化博物馆内。大业元年,即公元605年,为隋炀帝迁都洛阳的第一年,回落仓也应是隋唐洛阳城的奠基之作了。
洛阳隋唐大运河文化博物馆,位于洛河与瀍河的汇流之处,远看如同一座唐代宫殿群的天际线,外立面采用唐三彩碎瓷片装饰,彰显了洛阳特色的盛唐风韵,通过金光熠熠的外在形象先声夺人,召唤人们走向历史的深处,室内空间则以一体化拱券结构形成丰富的层次,表达“运河源、隋唐韵、河洛技”的文化主题,展现隋唐大运河遗产的深远内涵。
“国运泱泱—隋唐大运河文化展”布设在博物馆的一层和二层,是博物馆的灵魂所在,共分为四大部分。第一部分“天工国运一统中华”;第二部分“千年运河万物通济”;第三部分“隋唐盛世国运繁华”;第四部分“古今辉映源远流长”。以大运河的开凿和运转为中心,结合文字、文物、视频等方式,生动地讲述了洛阳优越的地理位置、隋唐洛阳都城的营建、大运河的漕运体系、大运河带来的繁荣景象、运河上的水工传奇以及今天对大运河文化的保护与传承。
博物馆的三层是“一粒米的漕运之旅”互动体验展,讲述了一粒米从征收、运输直至到达粮仓的全过程,以“城与运”的沉浸式环幕影片收尾,将隋唐大运河沿线的一个个重要节点串联起来,辉映出大运河与历史文化名城相遇、相生、相伴的蓬勃活力和隽永魅力。古人笔端只可意会神传的画面,已成为今人眼前可感可触的情境再现。
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开挖修建的运河有很多,如著名的郑国渠、灵渠、邗沟等等,但被后世称为大运河的只有隋唐大运河与京杭大运河,而京杭大运河实则是在隋唐大运河基础之上的拉直版或者缩减版。隋唐大运河全长2700余公里,京杭大运河全长近1800公里。
历经了三国、魏晋南北朝300多年的动荡和战乱之后,隋帝国再次统一了华夏。统一帝国辽阔的疆域和万千百姓,亟需强大的政治、经济、文化凝聚力,好大喜功的隋炀帝杨广顺应这一历史时势,于公元605年,将都城从缺粮少食的长安迁到了山川形胜的洛阳。之后,又历时5年多,动用百万之众,开挖、疏浚、整修,建成了以洛阳为中心,南达余杭(今杭州),北至涿郡(今北京)的大运河。
全长2700多公里的大运河,分永济渠、通济渠、邗沟、江南河四段,跨越地球十个纬度,使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海河五大水系第一次实现了水运联通,纵贯当今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河南、安徽、江苏、浙江8个省、直辖市,连起了洛阳、涿郡、汴州(今开封)、宋州(今商丘)、宿州、楚州(今淮安)、江都(今扬州)、润州(今镇江)、余杭、会稽(今绍兴)等十几个历史文化名城。
如此浩大的工程,耗费了空前的人力物力,也使杨广背上了横征暴敛的骂名,不但没有使臣民凝聚在他的周围,还加速了隋帝国的灭亡。但大运河为后世带来的福祉,并未因此而被湮没。
唐代诗人皮日休曾赋诗评价说:“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若不是隋炀帝骄奢淫逸和穷兵黩武,单论开通大运河的历史功绩,足以比肩大禹治水。
2014年6月22日,卡塔尔多哈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宣布,中国大运河项目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是中国的第46个世界遗产项目,共包括了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浙东运河三大部分及相关遗产58处。
唐朝建立以后,继续以洛阳为核心,拓展大运河的漕运功能,运河上终日“漕船往来,千里不绝”。武则天朝,洛阳已是“天下舟船所集,常万余艘”,严重拥堵的河道令女皇坐不安席,不得不于公元701年,敕令“引漕渠,开新潭,以置诸州租船”。
废弃了城外隋朝的回洛仓,唐朝在洛阳城内修建了更加安全的含嘉仓。含嘉仓东西宽612米,南北长710米,总面积43万平方米,又称含嘉仓城。含嘉仓城是东都洛阳的重要组成部分,设有专门的管理机构,并有驻军日夜守护。朝廷规定,洛阳以东运来的粮食,都须集中存放在含嘉仓,再由含嘉仓出库,通过陆路,经过陕州运至长安。
《文献通考》记载,唐玄宗天宝八年(公元749年),全国“诸色仓粮总千二百六十五万六千六百二十石……含嘉仓五百八十三万三千四百石……”含嘉仓所存,几乎占了全国仓储粮食的二分之一,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粮仓。
随同粮食封存于每一座粮窖的,都有一块铭砖,每一块块铭砖,就是每一座粮窖独有的账簿,铭砖上记录着入库粮食的品种、数量、日期、来源及管理官吏的姓名。博物馆内展出编号为19的粮窖铭砖呈正方形,长和宽均为33厘米,厚6厘米,刻写有“含嘉仓东门从南第二十三行从西第五窖△△苏州通天二年粗糙米白多一万三△十五石△内右圣历二年十一月八日纳……”等文字。
考古发现,含嘉仓城内密集有序地排列着287座地下粮窖,重见天日之时,编号为160的粮窖内,还保存着约50万斤已经炭化大半的小米,颗粒依然清晰可辩。
考古队员取出木板缝隙中一些种子样的颗粒进行培养,三天之后,有了令人喜出望外的结果,种子发芽了!第二年,移栽到洛阳农科所继续培养的植株,竟然长到了人的膝盖高,并结出了果实。这样的惊人表现,充分证明了当年建造粮窖的技艺之高超和含嘉仓在大唐的时代地位。
人字形的大运河,头脑在洛阳,心脏在洛阳,枢纽在洛阳,奇迹在洛阳,有如一条汩汩的血脉,从洛阳奔流而出,一撇连着南方的余杭,一捺连着北方的涿郡,一头连着西方的长安,润泽了华夏,撑起了大唐,叫他洛阳的大运河,又有何妨?
唐朝末年以及五代十国时期,战乱频仍,满目凋敝的社会极大地影响了大运河的远转,永济渠已失运河的基本功能。及至大宋重整河山,国家的指挥中心转移到了汴京,以汴水为主体的通济渠经过整治,依然发挥着水上经济大动脉的作用。到了南宋与金、元南北对峙时期,汴水被敌对势力视为彼此制衡的战略手段,年久失修,河道淤塞,繁忙了500多年的隋唐大运河不无遗憾地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漕运是古代无可替代的首要运输方式。元朝再次统一中国之后,定都大都(今北京),为了高效地将南方的粮食源源不断输送到北方,前后花费十年时间,开挖了济州河、会通河、通惠河,将大都、天津至江苏清江之间的天然河道和湖泊连通,再对接上隋唐大运河原有的邗沟和江南河。
一条新的大运河——京杭大运河开通了!这条大运河又一次打通了南北中国的血脉,将绕道洛阳的“人字形”隋唐大运河裁直,拉成了“一字型”,使南来北往的船只,不必绕道洛阳,在大都和杭州之间畅通无阻,航程缩短了900多公里。时至今日,数百年来,京杭大运河都是中国最繁忙的水运大通道。
一河越古今,一脉传千年。隋唐大运河,洛阳的大运河,中国最早的大运河。虽然隋唐大运河已成历史,但继承其衣钵并取而代之的京杭大运河还在续写着他的传奇。虽然洛阳早已不是大运河运转的中心,但隋唐大运河洛阳段的漕运又顽强地活跃了近千年。2013年9月,在洛阳偃师义井村洛河北岸的滩地上,出土了一条20米长、3米多宽的沉船。经考证,这是一条明清时期的沉船,所在位置正是隋唐大运河的漕渠故道,这条沉船因此而被命名为“洛阳运河一号”。
洛阳隋唐大运河文化博物馆落成之日,人们将“洛阳运河一号”安放到了馆内,让他与汴河文化层、隋代石狮子、西周回字纹青铜鼎、唐三彩天王俑、唐盐铁使印、唐代仓窖遗存、含嘉仓19号窖铭砖、回洛仓“大业元年”砖等隋唐大运河馆藏文物一起,向人们讲述着一个个有关大运河虽遥远却鲜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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