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潘金莲若不是起身关窗,就不会遇上西门庆。就算去关窗,若是小心一点,不要将棍子掉下去,也不会和西门庆擦出火花。就算棍子砸到了西门庆 ,若是他不那么孜孜以求,也就没有后来的那段故事。
所以,世上的事都一系列的巧合,这样的巧合在生活中数不胜数。西门庆被杀几百年后,在明朝苏州府也发生了类似一幕,同样引出了人命。
一、父母身首异处,独生女却还在房内睡大觉
明嘉靖年间,苏州府长洲县城内。城内住着一对老夫妻,膝下无儿,仅有一独生女名春兰。那春兰年方二八,天生丽质,楚楚动人,尚待字闺中。
老夫妻平日以买卖为生,虽不甚富裕,却也算得上小康之家
某日中午时分,按惯例应该早早起来开门的老夫妻俩却毫无动静,左右邻居心生疑惑,便上前叫门。
大声呼喊了半晌,才见老夫妻的独生女春兰姗姗来迟地开门。看其妆容,显然也是听到叫喊声匆忙起床的。
见到春兰,众邻居便问起老夫妻今日为何晚起?春兰茫然不能作答,便带着邻居来到父母房间。哪知一踏入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大片的血迹和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再一细看,老夫妻俩躺卧床上,血湿棉床,身首异处,早已一命归西了。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情此景,春兰已没了主意,当场晕倒在地。
既有命案,众邻居不敢怠慢,立即报了官。
这一报官,又引出一桩风流韵事。
二、最是那不经意的一瞥,一桩孽缘就此展开
在长洲东城下,住着一名张姓人家。张家历代经商,家境殷实,可香火不盛,仅有一独子张荩。
张荩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每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流连于“三楼”即青楼、茶楼、酒楼之间。
这天早晨,张荩照例约了朋友去茶楼喝茶。到了之后,几个朋友还没过来,他便斜椅窗口四下眺望,猛见对面一小楼有个女子正提着梅花灯往窗外挂。
张荩上下打量,见女子身材窈窕,眉清目秀,长得十分漂亮,心神便开始荡漾起来。
这女子便是春兰。
说来也巧,春兰挂上灯笼,不经意地也向茶楼这边望了一眼,恰好与张荩四目相对。
张荩对其微微一笑,春兰顿时羞红了脸,连忙低头回避。
这娇羞万状的神态被张荩尽收眼底,心中再也无法放下。
自此以后,张荩有事没事就到小楼附近转悠,以盼能与春兰相见。其间虽见过几面,但大庭广众之下也无法有所表示。
有天晚上,皓月当空,张荩又来到楼下,恰逢春兰凭窗远眺。
张荩见机不可失,便掏出随身携带的汗巾,裹上二根金簪扔上楼。春兰捡起汗巾,知道张荩的心意,随即扔下一只绣花鞋,算是交换了定情信物。
自这次以后,张荩茶饭不思,满脑子都是春兰的影子,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春兰搞到手。
他揣着绣花鞋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春兰家对门卖花粉的陆婆婆,许以银两,请她帮忙搭线与春兰相会,并将绣花鞋留了下来。
这陆婆婆也不含糊,收了张荩的钱便带上绣花鞋上了春兰家。
一见到春兰,陆婆婆便把张荩所托之事相告。春兰还是个黄花闺女,见自己与陌生男子之情被人知晓,哪里又肯承认。
最后,陆婆婆拿出了绣花鞋。春兰见正是自己送给张荩的鞋子,这才羞答答地承认了对张荩的爱慕之情。
陆婆婆说,郎有情,妹有意,正该互相往来,我老婆子也是过来人,这没什么好害羞的。
然而,这陆婆婆贪图张荩答应给她的钱财,竟出了一个馊主意,让春兰用布条编好长绳,待半夜时分张荩过来,以张咳嗽为号,将长绳放下让其攀爬而上,如此二人便好事可成。
春兰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而已,如何架得住陆婆婆的劝说。几番说辞之下,便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果然,当天晚上,春兰便听到楼下咳嗽,便放下长绳。见一男子攀绳而上,上来后从怀中掏出了绣花鞋。
春兰大喜,当下好事便成,直至半年后春兰父母突然被杀。
案发之时,小楼仅有三人,春兰难逃干系,被押送到了官府。
知县略一用刑,春兰便交待了自己与张荩偷情之事。知县一听,便断定是通奸杀人,立即将张荩拘来。
严刑拷打之下,张荩承认了杀人之事。
于是案件告破,知县大笔一挥,张、春二人均被拟为斩刑,待秋后上报处斩。
还没等到秋天,这位知县便升官而去,案子到了新任赵知县手上。
三、公堂对质,偷情之人却是货不对版
赵知县上任,按惯例便要对前任留下的案件进行复核,核到此案时却发现了蹊跷之处。供词里说道,张荩因与春兰偷情一事被春兰父母发现,便心生怨恨,找机会杀死了老两口。
赵知县想到,张荩本就是富家子弟,此等偷情之事并不以为耻,岂有被发现就杀人之理?更何况,用钱可以解决的事,张荩没理由用刀来解决。而且,更为关键的是,整份案卷中竟然找不到那个牵线搭桥的陆婆婆的供词。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赵知县首先提审了张荩,见其虽身陷囹圄,浑身上下却还收拾得比较整洁,模样也很清秀。
这是个杀人犯的样子吗?赵知县暗暗想道。
“张荩,你知罪吗?”赵知县问道。
“小人犯了命案,当然知罪。”
“我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会去杀人?”
听得此言,张荩身躯一震,旋又回答道:“小人与春兰相好,她父母却百般阻拦,小人一时怒起,就杀了人。”
“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赵知县一拍惊堂木,又轻声道:“实不相瞒,本官反复查阅案卷,有几处着实未曾想通。事到如今,你究竟有何想法,可如实道来。”
张荩犹豫再三,终于回话:“大人,小人实在冤枉。”
按照张荩的说法,自己的确找过陆婆婆,也把绣花鞋给了她,之后陆婆婆便百般推诿,自己不要说和春兰共度良宵,连手也没碰过。
赵知县看着张荩的神情,不像说谎的样子,于是,又将春兰提上堂来,让二人当面对质。
春兰交代,自己与张荩经陆婆婆介绍后交往。每次,张荩都是半夜攀绳而上,及至半年前被父母发觉。父母觉得有辱门风,逼得春兰与张荩断绝往来。然而,张荩却心狠手辣,杀死了春兰父母。
听罢春兰的叙述,张荩又不由得连喊冤枉,说:“我的确曾托陆婆婆牵线搭桥,但后来并无回音,而且绣花鞋也在陆婆婆处不曾还我。所以,当天晚上进入你房间的肯定不是我,你一定是被人骗了。再说,我的身材相貌你是知道的,你可仔细回忆,其中必有不同。”
春兰看着张荩,上下打量了半天,说:“每次相会都是在晚上,也不曾点灯,我无法分辨你的相貌,但是,身材确有些许不同。我记得你腰间有一疮痕肿起,有铜钱大小,请大人当场核查便知。”
赵知县即命人脱去张荩衣服,并未发现疮痕。
看来,每天晚上和春兰相会的并非张荩,而是另有其人。
这人是谁呢?
赵知县把目光锁定在了陆婆婆身上。
四、屠夫,杀人和杀猪有区别吗
陆婆婆已五十多岁,身上穿着打扮却一如十八岁的小姑娘,脸上涂满了厚厚的脂粉。
赵知县一见这模样,便心生厌恶,未曾问话便立即命衙役上刑。
这陆婆婆女流之辈,心中又虚,所以略一用刑便立即招供了。
原来,那天接受张荩委托,又与春兰谈妥,陆婆婆十分开心,觉得是天赐赚钱良机。回到家中,正好遇到自己的屠夫儿子杀猪,便上前帮忙。没料到,一不小心绣花鞋掉了出来。
屠夫儿子拾起鞋子,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陆婆婆虽然在外面是八面玲珑,但在家中却犟不过这个儿子。当下,便将张荩之事说了出来。
屠夫儿子听罢,将绣花鞋收起,又对陆婆婆一顿责骂,斥其不知羞耻,简直如水浒里的王婆一般,说此事到此为止,不到对外声张,否则自己就去报官。
陆婆婆虽然恼火,却也无可奈何。后来,张荩找来,她也只能使劲推托。
话说这屠夫儿子却不是个正经人。拿到绣花鞋后,心中便起了歹念。当天晚上,他潜到春兰家楼下,果见春兰倚窗凝望。
屠夫儿子轻咳一声,便见一布绳垂下。他攀绳而上,掏出绣花鞋为证,春兰深信不疑,当下二人便成就好事。
事情持续了半年,却被春兰父母发现了,怒斥春兰不检点,称如果再继续下去,便要将其勒死。
春兰十分害怕,将父母的话告诉给了屠夫儿子,叫他不要再来,而是回去聘礼说亲,将自己明媒正娶过去。那屠夫儿子哪有什么明媒正娶的打算,离谱的是却因此起了杀心。
屠夫儿子口上答应,半夜里却乘春兰熟睡之际,独自去厨房拿了菜刀,直入老夫妻卧室,将二人砍死在床。
杀人后,他便若无其事地回家了。
五、尾声
陆婆婆因教诱人犯法,被杖一百,徒三年。屠夫儿子为情杀人,被判斩刑。张荩和春兰终于冤屈得雪,双双被释放回家。
这出悲剧其实是古代女性的悲剧。春兰作为一个黄花大姑娘,受礼教约束,平时只能在家呆着,无法与外界接触。她有自己的追求,却没有处世的经验,轻易就被陆婆婆及其儿子诳骗,不仅失身,更间接断送了父母的性命。
张荩是富家子弟,释放后又是一条好汉。而春兰呢,相关材料没有记载她的后续事迹,在礼法森严的明代,想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诸位看官,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