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条创作挑战赛#
公元三一一年正月,荆州乐乡(今湖北江陵附近)发生了一起巴蜀难民与当地居民之间的冲突,由于县衙处理不力,这场冲突愈演愈烈,后演变成聚众滋事,更有数百巴蜀难民在以李骧(此李骧与大成政权的李骧乃是不同的两人)为首的几名领头者领导下冲击县衙,居然一攻而就,杀死县长,占领县衙。
对此类事件,晋帝国的态度一向很明确,便是一旦露头,坚决打击。
荆州刺史王澄立刻命成都内史王机率大军进剿。
乐乡属南平(今湖北公安)太守应詹的地盘,此人乃是西晋名臣,素有雅量,对朝廷忠心耿耿,不待王机大军赶到,便迅速集结自己的部队,率先北上,开往乐乡清剿。
应詹还向长沙太守借了醴陵县令杜弢。
杜弢,史载“以才学著称”,深受应詹器重,更重要的,此人乃是四川成都人,更曾也是巴蜀难民出身。
应詹的策略,依靠杜弢,剿抚并重。
杜弢不负应詹所望,两人在进剿中配合默契,一战便大破李骧,李骧正欲整军再战,王机的大军到了。
在敌我力量如此悬殊面前,李骧知道抵抗无益,便率众投降,王机接王澄的命令,受降之时突然对放下武器的李骧军发起屠杀,沉八千人于长江,将他们妻子儿女分与军中将士。
难民见自己的诉求不但没有解决,反而还被欺骗屠杀,于是,一场规模更大的,有四五万户难民参加的暴动发生了。
交通不发达的社会,亲戚、同学、老乡成为维系人们关系的重要纽带,此时,难民们将在对李骧作战中大打老乡牌的杜弢看做他们的希望,他们呼吁杜弢出来主持大局,带领他们反出朝廷。
一、杜弢是谁?
杜弢见晋室飘摇,豪杰并起,西有大成政权,北有匈奴汉政权,自己手中陡然增加了数万巴蜀子弟,便英雄心起,率领这批难民闹腾起来。
但是杜弢反晋之心却并不坚定,他的内心在矛盾中摇摆。
杜弢本是蜀中才子,很早便中了秀才,本也想通过读书的途径获得功名,怎奈李氏兄弟带着一帮难民进了四川,此人便也跟着难民逃到了南平,机缘巧合的遇到了市长应詹,应詹深爱其才,推荐他做了醴陵县令。
杜弢运气好,不但脱离了难民身份,还一跃而成体制中人,但此时再回头看看这可怜的数万户同胞,他很心痛。
这些来自天府之国的同胞,原本丰衣足食,与世无争,可突然间一无所有,被迫逃难到两湖地区求活路,遭受欺压和不公不说,还时刻面临饥寒交迫的死亡威胁,如此这些,地方政府是不会管的,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他们乐得不作为。
但自己的同胞却只是要生存权,既然这种天赋人类的最基本权力都得不到保障,就只有捅天。
杜弢就准备捅天,一来为家乡胞泽请命,二来对自己也是机遇。
晋升之道,有进入体制后按部就班通过业绩晋升,也有通过上面的人打招呼晋升,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很重要的途径,便是招安。
走招安途径成功的案例,最为人熟知的乃是梁山大哥宋江,其实,历朝历代中的朝廷官员,有很多走招安之路的成功者,黄巢军中被招安的朱温,最后成了皇帝;北洋海军司令丁汝昌是自长毛招安而来;张作霖经过招安,便从马匪一跃而成国家元首。
招安不可谓不是一条好路。
但选择走招安这条路的人,便意味着首先要成为现有体制的反对者,因此虽是进入体制上层的捷径,但是风险太大。
因此这条道上走的,虽不要求雄才大略,但也必须有勇有谋,不是豪杰俊才,也是绿林好汉。
杜弢,算得上豪杰俊才,便是决心要闯这条路的人。
杜弢自称梁、益二州总督,同时兼领湘州刺史,不过此刻他自封的官,却与其他造反者不同,还是“晋”字大旗下面的官。
此举便是告诉司马睿,我的才能,可以做你的省长兼两省军区司令。
此时的湘州省,其行政管辖地拥有长沙、衡阳(今湘潭)、湘东(今衡阳)、零陵、邵陵(今邵阳)、桂阳(今郴州)、始安(今广西桂林)、始兴(今广东韶关)、临贺(今广西贺县)九市。
对晋帝国来说,本来已经平息的一场聚众滋事事件,演变成了阴谋推翻建国不到四十六年的新晋国的暴乱,直接责任者,乃是荆州省长王澄。
二、谁是王澄?
王澄,自小聪明,乃是“竹林七贤”王戎的堂弟,跟着王戎学到了玄学的放荡不羁,却远没有学到王戎从政的本领,做为一名高士尚可,其高谈阔论天马行空的个性会被人看做优点,甚至《晋书》中记载其“酣宴纵诞,穷欢极娱。”的行为也可以被认为是当时文人具有的时尚。
但用于行政则祸国殃民,害人害己。
此人担任荆州刺史之后,有一次几个兄弟朋友在一起聚会,他的哥哥王衍谈起为政方略,王敦说:“这个问题根本就无法讨论,兵无常形,当随即应变,我们现在谈论没有发生的事情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王澄立刻慷慨陈词,锋芒毕露,《晋书》载“辞义锋出,算略无方。”所谓算略无方,即是完全是没有章法和逻辑,大家都听不懂。
但自古中国人好面子,认为凡是听不懂的便一定是高深的东西,因此在人面前一定要表示自己听懂了。
于是“一坐嗟服”,大家纷纷对王澄同志的话表示肯定:“高,实在是高。”
离京赴任时,同僚倾巢相送,王澄突然抬头望见树上鸟巢,便立刻脱下衣服上树掏起来。
刘琨见此,私下对王澄道:“王兄,有句话不知当讲否。”王澄以为刘琨要对自己说教,满不在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王澄的小聪明是出名的,《晋书》中载,其从小就“见人举动,便识其意。”
但此时他却完全猜错了,刘琨对王澄说的是:
“看起来你给人的感觉是散漫而且开朗,对任何事情都不在乎,而其实你却富有侠义之心,以这两种矛盾的方式处事,性命堪忧啊。”
刘琨一言中的,平时表现得天马行空放荡无忌的王澄,此时是“默然不答”。
杜弢起兵后,率领他的川军开始了一系列攻城略地的行动,战果辉煌。
杜弢的战略起初并不宏大,只是要建立一个自己的湘州根据地而已,因此,首先对湘州各郡展开进攻,湘州刺史荀眺往广东逃跑,被杜弢擒获。
而此时的前一个月,司马越的十余万大军已为石勒所灭。
始兴(今韶关)太守岩佐,要抢回自己的荀省长,结果被川军杀得大败。
杜弢原本并不想东扩和荆州军打交道,因为这里有他的老师应詹,而且忌惮荆州军的实力,但王澄的荆州军却在王机率领下西进进剿,川军为御敌于国门之外,不得已采取积极防御战略,主动出击,在巴陵(今岳阳)击败王机大军。
三、山简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时,总督荆州、湘州、交州及广州四省野战军的大都督,征南将军山简,其所带部队本承担北上抗汉的任务,却未到前线便被地方土匪击垮,自己的主力也被高举匈奴汉国大旗的农民武装严嶷打得大败,被迫将司令部从襄阳迁到夏口,此人便在夏口“招纳流亡”,四处招兵买马。
山简在朝廷中乃是重量级人物,此时看中了杜弢手下川军的战力,便向杜弢抛出橄榄枝。
而杜弢此时也认为,已经向朝廷展示了肌肉,自己的目标已经达到,而且手下这班巴蜀老乡有了活路,自己也算有了交待,便率军向山简投降。
山简很高兴,自己非武将出身,对军事不在行,正在为打败仗懊恼之际,杜弢这支生力军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立刻全盘接受这支川军,并封杜弢为广汉太守,川军进入国家正规军序列。
此时的广汉是西部大成国的地盘,山简用杜弢,便是要他的川军承担起对大成国作战的任务。
进入政府军,刚被招安的川军便在湘州接受整编,成为驻湘州客军。
而客军总是不受欢迎的,更何况是此客军还是仇家,但是山简总督的命令,无人敢抗拒。
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山简病死。
四、蓬勃发展的杜弢
这时的湘州方面,自原刺史逃走之后,大家一致推举安成太守郭察行代理湘州刺史之责,负责湘州全省事务。
郭察为了回报江东父老,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向祸乱他们的川军复仇,趁着山简病死,带兵驱逐。
一个省的省长不是由中央任命,而是由本省选举产生,算是中国一千多年前早期民主选举制度的萌芽,而且郭省长上任后,果然本着对老百姓说话而不对领导说话的精神,在选民的鼓动下,领兵杀向已经是国家正规军序列的川军部队。
可见晋帝国的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力弱化到何种程度。
郭察更是个大头,被人一起哄,便当起了名不正言不顺的省长,也不采取“攘外先安内”的战略,对湘州各地政权进行改组,全面掌控湘州地盘,而是立刻率军向客居湘州的川军杀来。
郭省长能带的部队,仅仅他安成市的地方部队而已,如何是川军的对手,被川军一个反击,立刻全军覆灭,郭察也死于阵中。
这下,若火了杜弢的川军,便又在湘州扩展地盘,此后两个月内,川军攻下长沙、零陵、桂阳。
与荆州军一战,杜弢意识到荆州军战力不强,在稳固湘州局势之后,开始了东扩,一路势如破竹,进逼武昌。
王澄的荆州军屡战屡败,丧师失地,作为省长,他的实力损失惨重,威望直线下跌。
但王澄不以为然,作为玄学家,理当超度于现实之外,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做为一方大员应该承担的责任,也不担心来自党纪国法的制裁,依然终日饮酒作乐,打牌下棋。
更出格的是,办起事来天马行空的王澄,自己的三公消费大得惊人,却没有钱来奖励为自己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副省长(别驾)郭舒,于是便打起了土豪,将打土豪得来的物质奖励郭舒。
南平太守应詹,乃是儒家的信奉者,最看不惯玄学家的空谈,自然更看不惯王澄的所为,但其对王澄这个上级,唯有苦谏。
而对与自己道不同的应詹,王澄根本不理睬。
但王澄的名气太大,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王澄早已运筹于帷幄之中。
正当大家被王澄的大将风度弄得疑惑不解时,王澄突然率大军离开荆州城亲征。
这时,王澄曾让大家折服的 “算略无方”开始产生恶劣效果。
当王澄的大军进到作塘(今湖南澧县附近),正在寻找杜弢主力决战时,在夏口(今汉口)的王冲见时局大乱,看出王澄无力应付局面,便突然宣布独立,自立为荆州刺史。
一向洒脱的王澄此时突然乱了方寸,一会儿命部将杜蕤率军坚守省城荆州,一会儿又命杜蕤率军渡江南撤到孱陵,后又准备向孱陵以东渡江逃跑。
副手郭舒看不过眼,对王澄说:“大人不要慌,王冲乃是一介小丑,没有任何实力,我们只要动员一个县的兵力就可将其剿灭,何必自己东奔西跑的呢。”
王澄此时已经被吓傻了,准备带着郭舒逃跑,郭舒是有骨气之人,说道:“郭某人惭愧,身为大人的副手,食朝廷俸禄,却不能帮着大人把荆州的事情办好,还害得大人东奔西跑的,我有何面目过江啊。”
便脱离王澄东逃的部队,亲率一军进驻重镇沔阳,以堵住王冲、杜弢两军向荆州的西进之路。
司马睿得知荆州的战况后,急忙召回王澄,调军谘祭酒周顗替代。
王澄不知道,此行却是他的末日。
王澄在离任的路上,顺便去看看老友王敦,此人非但没有一点失败的沮丧,反而对王敦出言奚落,笑谈王敦以前的糗事,被王敦所杀。
而周顗到任后,面临蓬勃发展的杜弢川军,同样一筹莫展,拿不出任何的平杜战略,但杜弢却进退有据,在荆州地区横冲直闯,游刃有余。
更重要的,杜弢开始主动寻找周顗主力决战。
一场本应该是官军剿匪的猫捉老鼠游戏,变成了老鼠捉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