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间轴上讲,汉朝开辟了中国近代以前几乎唯一可行、可持续的中华帝国的存在模式。连带着的,是农业、手工业、军事战争和工程学方面,对于先秦时期发展成果的全面继承和再跃升。
而唐朝……其实不仅是唐朝,司马晋、李唐、赵宋、朱明,乃至于少数民族入关形成的清朝,都在继承和发展着汉朝确立的先行模式。只不过,唐朝在某个时空下,是在体量和深度上做得最成功的效仿者而已。
汉朝是华夏民族从原生文明走向一个区域性、国际性强权的时代。
然而在秦刚刚统一之时,中原民族在疆域扩张中最为关键的军事方面,呈现的仍然是落后于西方世界的局面。
秦皇陵的发掘告诉我们,青铜兵器仍然远未被钢铁取代:
青铜兵器不仅在平均机械性能上低于钢铁冷兵器,而且由于地壳矿藏蕴量中,铜元素和铁元素的巨大差距,冶铁手工业普及之后用钢戟铁甲武装同样一支军队的成本,是要显著低于用铜矛铜甲的。某种意义上,先秦战国的军队还是皮甲作防护占据绝对主流,不是没有道理。
而汉代蓬勃发展的官、私冶铁业,无疑极大地改变了这一局面。除了传统的块炼铁渗碳工艺,铸铁薄板脱碳、炒钢等钢铁冶炼工艺也迅速发展和普及。至两汉之交,不仅实用的近战冷兵器(除弩机和部分箭镞外)几乎已经全用钢铁制造,而且铁甲得到了普及。
五大汉代王陵的出土铜铁兵器一览表。
表面上看,西汉早期的齐王墓有铜兵器近2000件,铁兵器才350件,稍后的狮子山楚王陵,铜铁兵器是194:124件,南方割据政权的南越王墓,铜兵器呈现1114:26件的压倒性优势,仅西汉中期以后的满城汉墓、巨野汉墓和未列入该表格的长清齐王墓,铁兵器数量胜过铜兵器。
然而仔细看其中的器械项目,结论又完全不同了:
齐王墓的1904件铜兵器中包含箭镞1810件,弩机72件,【实际的近战兵器仅22件】。而同墓出土的、可确定形制的近战铁兵器,就达到【170多件】。
楚王墓和南越王墓也反映出完全相似的趋势,所谓的“铜兵器”,绝大部分是箭镞、箭杆(铤)和青铜弩机,其中作为消耗品大量制造、以满足军事需要的箭矢,直到居延汉简所反映的西汉后期,仍然大量用青铜铸造。换言之,早在西汉前期,汉军主要的近战兵器中,铁器就已经居于主导地位,而金属防具则几乎全部铁制。这和秦皇陵的出土资料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另外:
两年基础兵役制度,选募材官、骑士(精锐步骑兵)制度的推行普及。
披挂较为良好铠甲的突击(近战冲锋式)骑兵在与北方民族的战争中,彻底取代了战车的地位;
远射兵器(尤其是各种轻重弩机)的继续改良;
军事编组和战术的规范化和模块化(青海大通县《上孙家寨汉简》),形成独特而合理的“战阵”训练科目;
这一切都使得汉军和先秦军队的面貌相比,呈现完全不同的态势。其整体作战能力,无疑是大大增强了。
先秦精锐步兵,身着皮革编缀的甲胄、手持铜制武器
汉代着甲步兵,披挂铁质铠甲,持钢制环首刀、弓弩或长兵器。其装具接近《居延汉简甲乙编》中的边塞戍卒
当公元前111年,汉朝楼船将军杨仆率领完成了军事革命的精锐步卒孤军深入,几乎独力进攻秦王朝的“继业者”——赵佗家族和南征的秦军及其军属建立的南越国(注:汉武帝当时数路并进,然而其他的部队不是尚未抵达预定地点,就是像路博德率领的充炮灰的弛刑囚徒一路逃散殆尽)时,出现的情况是这样的:
(汉武帝元鼎)六年冬,楼船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陿,破石门,得粤船粟,因推而前,挫粤锋,以粤数万人待伏波将军。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后期,与楼船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楼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船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船攻败粤人,纵火烧城。粤素闻伏波名,日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楼船力攻烧敌,反驱而入伏波营中。迟旦,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德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伏波又问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德,为海常侯;粤郎都稽得嘉,为临蔡侯。
——怼翻,怼翻,夺取粮草,再怼,围城,攻破南越国都城番禺(今广州),追杀。
另外就是建筑长城、烽燧,布置天田、鹿角,在防御堡垒上设置各种机关和大型机械等军事工程学的发展。
这一切使得汉朝在几度和葱岭以西政权部族发生冲突时,尽管因为地处中原帝国能控制的极限而兵力派遣能力有限,但却几乎都占据军事上的上风。被汉军击败逐退的,甚至还包括和罗马、汉与安息一并称道于公元1世纪末的贵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