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运河自古以来就是纵贯南北的重要水道。永乐八年,明成祖派工部尚书宋礼花巨资疏浚运河之后,河道更加宽广,改变了宋元时代只能航行小型船只的局面,运河两岸商业店铺更加繁华。
千百年来运河流淌、商旅匆匆,沿河两岸发生了许多奇闻异事。
永乐十八年,一代名将、英国公张辅和翰林侍读李时勉(相当皇帝咨询老师)受明成祖朱棣派遣去杭州巡视军粮筹备事宜。两人虽是文武之分素无交集,但一个是赫赫军功的战将一个是著名的谏臣,倒也惺惺相惜。商议之下,决定一起乘船各带一随从从北京沿河而下。
时值阳春三月,两岸桃红柳绿煞是好看,百姓商贾来往匆匆各忙其计,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色。两人在小船上边聊着朝廷政务边欣赏沿河美景,不两日就到了河间府沧州。
看天色已晚两人决定上岸休息一晚,以缓解舟船劳顿之苦。公务在身也不便打搅地方政府,决定找个干净旅馆过夜。
一边拾级上岸李时勉一边故意问道:张大人,我考你一个地方风土。阁下久掌军务,你可知道我朝廷和军队所需一重要之物乃是沧州所供应的?
张辅微微一笑:在下虽是武将出身,但粗知天文地理。李大人所说的肯定沧州供应朝廷的特产“长芦盐”了。而且我还知道朝廷现在沧州设了大量盐灶,并设专门场司管理。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不禁暗自互相佩服三分,挽手上了岸。不一会儿找了一家悦来老店住了下来。四人安顿好之后信步找个特色馆子,来犒劳一下这几天的舟马辛苦,李时勉发现小县城有一家店铺沿河做牛羊肉生意,甚是红火,很多不吃的牛羊杂碎随手扔进河里,引起河里的鱼儿纷纷抢食。
就在几人点了酱牛肉、凉拌羊头大快朵颐的时候,邻桌几个本地喝闲酒食客的对话,引起了李时勉和张辅的注意。
只见一个六十岁穿着像秀才一样的人说道:“几位听说没?上个月又丢了一个孩子啊,这可是今年开春第二个了。”
“可不是,运河边粮油坊张掌柜的五岁儿子丢了,报官了也是按盗匪案处理!”同桌的一个青年汉子接着说。
老秀才又压低嗓子说:“听说是山东白莲教唐赛儿那些人干的,他们抢了孩子回去练妖法呢!还有人说一批盗匪驾船专门干这个勾当…”此话顿时引起几人的附和。
李时勉这时站起身一拱手:“几位老哥请了,敢问这怪事发生几年了,难道官府不派人查吗?”
几个本地人一看李时勉是个说话客气的读书人,不禁有了好感。于是老秀才顿了顿嗓子小声说:“听口音几位是外地人吧。唉,沧州这两年不幸啊,这个怪事有六七年了,先是百姓们陆续丢一些鸡鸭鹅,这两年也开始陆续丢小孩了…”
听老者絮叨半天,张辅和李时勉顿时听明白了,就在李时勉继续要问的时候,几个县里衙役巡逻着走进店里,于是大家便不再言语。
李时勉几人吃完饭就走出了馆子。张辅说:“李大人既然咱们赶上这事就得管管啊,而且我看这里面必有蹊跷啊?”
“张大人,愿闻其详。”
张辅随手在运河边撅了段柳枝剔牙,郑重说:“今年山东确实有唐赛儿率众造反,朝廷已经派安远候柳升率几万精兵前去围剿,不可能有漏网之鱼跑到沧州地面偷孩子啊?再者我从兵部看了大量军情汇报,没有发现唐赛儿造反队伍有偷孩子的细节,所以这个就可以排除。”
李时勉不禁点点头说:“你分析得有道理啊。不知道你分析其中一个细节吗?前几年丢鸡鸭鹅,最近也开始丢孩子。这又是何逻辑呢?莫不是盗匪开船偷了孩子去周边卖?但是我熟读刑部往来文书,周边省县并没有贩卖儿童的记录啊?”
张辅挠了挠头说:“这一点我也困惑啊。”转身对两个干练的随从说,你们今晚找百姓再去摸摸底儿。两个随从应声而去。
这时,晚上运河里大鱼甩尾声音溅起的水花弄了几人一身鱼腥气。李时勉不禁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临近晌午的时候,两个随从回来了。冲两位大人施礼后说,我们走访了几十户百姓和打更人,调查结果和昨天老秀才说的大同小异,唯一的新的进展是这些年丢失的鸡鸭鹅或孩子大都是住运河两岸的,大家都怀疑是盗匪开船下手的。
李时勉听到这里不禁眼前一亮,大声说:走吧,我们去县衙吧。这个时候该麻烦知县老爷了。张辅连问道:“你莫非有重大发现了?”“去了再说吧,我只是有一个初步怀疑。”
几人步行就来到了县衙,知县看过两人的符节印信后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一个是镇国大将军一个是皇帝身边的高参。赶紧禀报了这三年来的调查结果,厚厚的一叠周边省县的调查文书,但还是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李时勉大声说:韩知县你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我们也听说你是个勤勉之人,今天来并无责怪之意。你现在马上安排几位有经验的老渔民,今晚到运河最大的卖牛羊肉的摊子。
这时张辅也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也大声说:再顺便准备一些大绳子、鱼叉之类的工具。
县官懵圈地看了看二位大人,派人着手去准备了。边走边寻思两位大人莫非喜欢吃大鱼吗?
是夜,运河岸边最大的牛羊肉“许家老肉店”站立满了衙役和几个渔民,大家都一脸疑惑等着李时勉的吩咐。李时勉吩咐众人用几根吊钩挂上沾满牛羊鲜血的肉投进水里,霎时之间河水像开水沸腾一样引得众多鱼儿跃出水面,饶是常住河边的人也不禁看得头皮发麻。
忽然,就在众多巴掌大的小鱼抢食之际,一条约有黑猪大小的鱼直接破水而出。两三斤的牛羊肉顺时被叼住,李时勉马上冲几位老渔民说:“快点用鱼叉刺它。”
几个惊愕的渔民把鱼叉瞬时如弓箭一样射出,大鱼挣扎了许久才不动了。而拽鱼钩的七八人几乎都累虚脱了。知县和众人瞬间明白了,多年的“盗匪”就是这条百十来斤的黑鲶鱼啊!
众人纷纷跪在河边感谢两人为大家破了多年的积案。知县张大人疑惑地问李时勉,您仅仅来了两三天为何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呢?
李时勉笑着说:我多年前就在一些古籍书中知道有鲶鱼吃人的记载,前两日到达沧州时就发现这个肉店的一些杂碎常年丢入河中。鲶鱼最喜欢吃这些东西,时间一长肯定有鲶鱼长成“鱼王”,食量自然也开始增大,于是前几年你们这里开始丢鸡鸭鹅,再后来又开始丢河边玩耍的儿童,而周边又没有贩卖儿童的记录,于是就做了这个推断啊!只是我也没想到这怪物竟然如此之大。
李时勉转过头来,正色对韩知县说:“真正的处世和历练不是在县衙,更不是在圣贤书中,而在俗世百姓中。我们每个人都在历练中生活,也在生活中历练。俗世百姓即是道场,与百姓打成一片才是最好的历练啊!做人完美只是一时,做好事情才是一世啊!”
说完和张辅继续南下而去,只留下了呆呆的韩知县。
注:本异闻录根据古人笔记改编,时间和人物均是真实的,地点和故事情节虚构,喜欢历史的点点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