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期,导致辽东地区中朝贸易中止的原因是什么?首先,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们需要知道,万历四十七年(天命四年,1619),明廷认为朝鲜出师从征亦遭创残,该国武备空虚难抵后金之兵,遂特许其弓面、焰硝、干粮等军资,以“互张掎角,共伐凶谋”。
兵部尚书黄嘉善复奏:“查会典每年准买牛角五千枝,弓面二百,焰硝原所不载,近年以备倭特请准买三千斤,此外不许多带,所以防别项之通交,且亦历来之令申。今因从征师败,乞恩请讨,应照万历二十年例,动马价银三千两,令陪臣自买以示矜恤,而所买之数,则照三十七年之例,牛角、弓面、焰硝俱以增买二倍。”
朝鲜虽有钦赐银两专贸焰硝,但贸易时仍需增加所持银两。朝鲜常超量购买,焰硝多有加价,若速为完成亦须打点人情。明廷政治更加腐朽,朝鲜使臣在京公贸甚为艰难。礼部、兵部等人情打点,“译官等与馆夫同谋卖买诸物”等均使贸易成本持续增加。但朝鲜王廷仍令使臣斡旋,善为贸来焰硝、弓箭等紧要军资。
天启二年(天命七年,1622)十一月,朝鲜言“壬辰以后,蒙恩赐硝药前后累万斤,小邦得藉教演之力,保全疆圉。今奴氛方炽,乞特许优给以资战守”。明廷虽因三边防守允许朝鲜加买焰硝,但超过三千斤年例或“恣意滥贸”,亦严行查扣。
天启三年(天命八年,1623),朝鲜使臣的经费用于登州各处人情,登州雇骡、德州雇船,在京方物验收等各项人情等,银两、杂物散尽,贸弓角三百片,焰硝仅够买两千斤。天启四年(天命九年,1624),朝鲜使臣例贸焰硝一千斤,另两千斤为别付银两贸得。
天启、崇祯时期,朝鲜使臣在京使馆仍有门禁之限,公私之事皆须提督出给票贴。开市交易之期须呈文提督,输来土物必分其利。每次别贸焰硝必咨报兵部,否则不可为之。虽然,人情花费倍增,但军需不可不贸,弓角、焰硝贸易一直为使臣赴京公贸的重要内容。
滥贸之弊的禁止
崇祯五年(天聪六年,1632),明廷开始禁滥贸之弊,例给三千焰硝公贸被废止。此时,后金已进行焰硝生产,朝鲜亦习得煮硝新法。
朝鲜为了缓解明廷疑其“与虏相通”的压力,赴京时仍进行焰硝贸易申请。朝鲜使臣赴京贡献、赠礼、贸易成本等银货开支不断增加,而国储日渐匮乏。朝鲜须减省包含赴京使行在内的各种经费,以撙节银货储备。户曹等不断增加市民贸纳额度,将财政负担转嫁于民众身上。
朝鲜户曹经常于外方贸纳人参、貂皮、鼠皮、赤狐皮、各色绵布、苎布等通兑货物。贸纳虽言官府出银,市民从产地府衙或市廛贸换,但货源稀缺时必须自添缺额,负担极其沉重。明廷集兵进剿后金,戒严之日接踵而至,使臣卜驮往来审查更严。所以,朝鲜备边司建议各司应当减少唐物贸易,以便使臣轻装往来。
天启初年,明廷辽疆几近丧失,数十万人口逃亡关内。入京各口盘查森严,京内商贾铺面多有关闭。辽东衙门处处阻拦,朝鲜不得不省并使行。朝鲜使臣贸易活动自然减少,但不至停废。公贸可依前进行,但须审视时局。朝鲜使臣贡路转至海上后,运力大为缩减。朝贡船只时刻面临后金拦截的危险,以及毛文龙等岛上势力的征索。
即便朝鲜贡船到达登州,各处衙门盘剥甚重。中朝官员喜钱,贪婪银货,使臣赴京公贸甚为艰难。然而,使臣私贸依然盛行。军官、译官等唯利是图,持物货终日奔走于市,公干之事则无暇顾及。译官等在登州一带因私贸利益驱动常故意迟行,使臣无法施以杖责等重罚,呵斥等轻责却不可止其行径。
中原客商多汇集登州与朝鲜使臣买卖。登州各军门、京城各官署,大官小吏皆视使臣为奇货,私相买卖虽有勒夺之患,但也为私贸大开方便之门。
崇祯元年(天聪二年,1628)二月,朝鲜使臣赴明朝贡,称:“汉人需索之弊,与前无异,倒尽行资,难以塞应。”朝鲜使臣赴京困难与日俱增,公、私贸易规模逐渐缩小。崇祯九年(崇德元年,1636),玉河馆主事提督礼单人参已从原来的五斤增至十五斤。一斤人参折银三十两,一处人情礼单中的一项便值四百五十两。
明廷严行稽查禁约不为杜绝私贸,只为制造勒索机会。朝鲜庙堂虽屡请停罢衣料、珠宝等贸易,但宫中、各官家贸易清单仍出如故。直至崇祯末期,赴京之路几近断绝,朝鲜使臣方停止在京公、私贸易。
明清战争的影响
明清战争爆发后,辽东商贾士民奔溃一空,驿递供应援军十分艰难,罕有使臣贸易的场所和条件。但朝鲜使臣所经贡路皆为辽东防御要冲,使臣仍可于城中贸换食宿物资。镇江地区不仅为朝鲜入贡的必由之路,更是登莱咽喉、金复之门户。海州地区亦为辽东粮道。
明廷在这些城镇皆添兵驻防。镇江等处兵力颇为强盛,沿江地区的社会环境比较安稳,朝鲜使臣安全得到了保障。兵数虽无法达到预定目标,但添兵数额已是叆阳、宽甸的三倍。
熊廷弼等奏请:新兵等可于清河、镇江、黄骨岛一带屯种,亦可在此劝民垦荒,聚族耕守后可为牵敌声势。大军及居民所需战略物资和生活物品皆有供应,朝鲜使臣仍可在此贸易。“辽、广之间,我国通官虽在无事之时,尚且任意出入”,战事开启后朝鲜通事亦可往来此路。
万历四十六年(天命三年,1618)四月,朝鲜参商仍活动于辽东地区。镇江游击等边官亦不断与朝鲜交涉复市等边务。但同年十月,因朝鲜应征援兵、马匹等事迟缓,且进剿之期日近,经略杨镐封锁朝鲜入辽通道。
朝鲜“译官全悌祐到辽东,经略即令发回,李愉到镇江,乔游击又为拦阻,俱未吐一言而退。”铜锠锅、战马等物资到镇江后亦“久滞不许入送”。
此时,经略严令镇江游击不许朝鲜人赴辽,使臣与边境贸易定无法开展。万历四十七年(天命四年,1619),朝鲜出兵援辽后,使臣仍经辽入京,中江一带贸易活动有所恢复。同年十月,朝鲜陈奏使听闻辽、广之间,去年丰登,民有余粮,遂贱谷贵货。
其建议国王用银子及其他可换之物购买辽东粮食。具体方法为:明廷赏赐的万两白银除颁给阵亡官军外,余者尽送义州贸谷于中江;明廷赐买焰硝等军资的三千两,用七百两买焰硝,余者请贸谷物。
即便经略不许开市,明廷“知我国饥馑残弊之至于此极,而日后征发之时,亦或因此而恕也”。如若贸粮之事获得经略许可,朝鲜实际上并不能贸换多少粮食。
此时辽东地区粮饷匮乏,民间贫苦异常,一旦百姓有所结余皆埋藏地窖以备不时之需。豪族富户若有存粮,战争期间的征调不可避免。
全辽粮食、牛只等皆为军需物品,经略等筹划辽东之时绝不会鼓励粮食运至边疆进行买卖。但上述零散记载表明:中江一带仍有贸易活动发生。
使臣贸易的中断
天启元年(天命六年,1621)三月,努尔哈赤领兵攻取辽沈的过程中控制了镇江、宽甸等沿江城堡。朝鲜使臣贡路受阻,辽东地区的使臣贸易从此中断。中江地区的民间贸易环境更为混乱。努尔哈赤公开“叛明”之前镇江城“荒废已久”。但镇江游击、中江委官往来于义州讨要礼单、朝鲜使臣渡江赴明等人员交通仍甚为频繁。
两边军民越边贸易时有发生。战争伊始,鸭绿江下游一带较早进入战时状态,边境贸易随之冻结。
明廷对努尔哈赤进行武力“驱剿”的同时,严令各边关隘,整饬边防,“有私通边内之情,即按交结境外之律,无论军民,立时悬首,其该员役,一并严惩,至于讲事夷使,毋与行户潜通。”万历四十七年(天命四年,1619),刘綎领军从宽甸一带进军后金城寨。后金军队渐向宽甸而来,宽甸、镇江、叆阳形势危急。
中固、铁岭、懿路等数城妇女老幼迅速逃散。沈阳军民亦逃。后金控制该地后,迁其民,空其地,与毛文龙的抗金势力长期在此兵戈相对。天启元年(天命六年,1621)八月,毛文龙领军奇袭镇江,汤站、险山、大甸等堡人口皆来投奔。
明廷授其副总兵、辽东总兵等要职,负责收拢沿江军民,联络朝鲜,牵制后金。后金骑兵亦驰骋两岸搜索避乱唐人,所经之地积尸相籍,牛畜一空。毛文龙常偷袭镇江、宽甸、满浦、昌城等沿江边地,后金亦领兵不时赶杀。沿江村寨人口皆被后金集中于边堡中统一管理,而后再迁往萨尔浒、奉集堡、清河至三岔河之间等区域。
总的来说,鸭绿江下游一带的中朝边境贸易长期停滞。朝鲜译官等私贸群体,“赴京牟利之徒,多储人参”,辽路断绝后其争先出贷,多至四千余斤。但避乱、脱逃辽民亦不断潜渡鸭江,私渡、私贸等活动仍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