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炅是范阳人,身长七尺余,涉猎书史,荫补左羽林长上。天宝六载(747年),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引为别奏。
监察御史颜真卿出使陇右,哥舒翰设宴,颜真卿说:“中丞您由郎将得授将军,官至节度使,后生可畏,可曾发现还有这样的人才吗?”鲁炅当时立在阶下,哥舒翰指着他说:“此人后来当为节度使。”
后来,鲁炅因对吐蕃作战时参与破石堡城、收河曲等战事有功,迁左武卫将军;又因破吐蕃跳荡队有功,累授右领军大将军同正员,赐紫金鱼袋;天宝十三载(754年),得哥舒翰表功,以讨击副使加云麾将军。
没几年,安史之乱就爆发了。朝廷开始选拔将帅,拜鲁炅为上洛太守、御史中丞。
乱世出英雄,鲁炅真的能把握机会,当上节度使吗?
他不仅当上了,而且很快。
这本来是鲁炅第一次被任为太守,但是他根本没上任。因为赴任前,他把当时的攻守形势画给唐玄宗看,于是当场被调岗:迁南阳太守、兼本郡守捉,仍充防御使,封金乡县公;随即,朝廷新设南阳节度使,鲁炅原地担任,加兼御史大夫荣衔。
朝廷频繁下诏征发岭南所募兵,由鲁炅统属。鲁炅以岭南、黔中、山南东道子弟五万人屯叶县北、滍水之南,筑寨栅,四面掘壕以自固;表薛愿为颍川太守兼防御使,颍川太守庞坚为颍川郡长史、防御副使。
很快,燕将武令珣、毕思琛等来攻打南阳了,交战于枌河。众人欲出战,鲁炅不许。燕军于营西顺风烧烟,唐营内坐立不得,士兵顶着木头争相出逃,燕军矢集如雨,鲁炅与中使薛道等挺身遁走,余众都被消灭。
当时,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襄阳太守徐浩作为各路人马的带头人还没到,裨将子弟半数在军,多怀抱金银为资粮。一朝兵败,军资器械都丢弃在道路,堆积如山。燕军因此暴富,岭南溪洞夷獠也乘岭南兵败散之机作乱。
鲁炅收合残卒,退保南阳郡。燕军围攻南阳。唐军诸将不敢先救,只有充南阳节度副使、摄淮南郡长史、充淮南郡防御使欧阳琟率本郡防御士到新野芙蓉乡,遇燕军,交战,斩其将,破围而入,鲁炅欣赏且感激他。
玄宗下诏,命嗣虢王李巨从蓝田出兵相救,不久任李巨为河南节度使,让他兼统领何履光、赵国珍、鲁炅,先领三节度事,并下诏贬鲁炅为果毅,以颍川太守来瑱代之。李巨奏:“若鲁炅能存孤城,其功足以补过,则何以处之?”玄宗说:“卿可便宜处置他。”
李巨到内乡,赶赴南阳,毕思琛闻之,解围而去。李巨敦促何履光、赵国珍同到南阳,宣敕贬鲁炅,削其章服,贬为百姓,令随军效力;当晚,就又以恩命为由,令鲁炅复位,与来瑱仍各任原职;壮士欧阳琟以功加游击将军、左金吾卫中郎将兼南阳郡司马。
随即,守潼关的哥舒翰被蕃将火拔归仁劫持,投降燕军,潼关失守。哥舒翰在安禄山面前伏地,说可以写信招降守常山郡的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东平郡太守嗣吴王李祗和鲁炅。安禄山大喜,署他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哥舒翰写信招降鲁炅,鲁炅不从,反而写信责怪这位老上级。安禄山见哥舒翰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将他囚禁在苑中。
监察御史高适辅佐哥舒翰守潼关,从骆谷向西驰奔行在,到河池郡谒见玄宗,于是陈说潼关败亡之势,又说到南阳战事,指出:“鲁炅、何履光、赵国珍分别持节,监军等数人也都擅权,怎能战胜?臣与宰相杨国忠争论,终不被采纳,所以陛下才不得不履巴山、剑阁之险,西幸蜀中,避其虿毒。”
玄宗觉得高适说得对,不久迁为侍御史。
左卫郎将梁慎初原在哥舒翰手下,先前料到哥舒翰将有难而出走;哥舒翰败亡后,他因曾与鲁炅交好而投奔鲁炅。
也许是老朋友入伙增加了战斗力,鲁炅迎战并大败燕将阿史那、王立、李节;燕国派自己任命的豫州刺史武令珣等攻南阳,数月不能克。果毅别将曲环随同守南阳,因为与武令珣战斗尤其卖力,得加官为左清道率。
武令珣撤走后,燕又令悍将田承嗣来攻,来瑱、襄阳太守魏仲犀合势相救。魏仲犀派弟弟魏孟驯为将,领兵到明府桥,结果望见燕军,就逃了,其众于是大败。唐军人心惶惶,因来瑱能抚训士卒,行事安详稳重,才没有被燕军占到便宜。
鲁炅城中粮食吃完了,就煮牛皮筋角吃,米每斗价钱达四五万,一时间有价无米,连一只老鼠也卖到四百文,饿死的人互相枕藉,惨状堪比同期张巡、许远守卫的睢阳。
唐肃宗派中官将军曹日昇来宣慰,加鲁炅特进、太仆卿。然而,道路断绝,不能入城,曹日昇请求单骑入城传达诏命,魏仲犀担心他被擒,不同意。
这时候,鲁炅的另一个老朋友颜真卿也正好从河北来到襄阳,说:“曹使既然果决,不顾万死之地,为何阻止!即使为贼所获,也就是失去一个使者;一旦入城,则万人之心稳固了。公何吝惜?”中官冯廷环也说:“将军必能入,我请以两骑助之。”曹日昇本来就自带从骑数人,魏仲犀又增加数骑,共十人同行。燕军望见,知其骁锐,不敢逼。
鲁炅众军初已绝望,见曹日昇作为使者来宣命,皆踊跃一心。曹日昇以随行十人去襄阳取粮,燕军虽追杀却不敢攻击,曹日昇于是以一千人从音声路运粮入城,燕军也不能阻止,于是两军又得相持三月有余。
至德年间,将军王去荣杀富平令杜徽。肃宗新得陕州,爱惜王去荣善用炮石的才能,下诏免死,让他以流人身份助守陕州。中书舍人贾至谏阻:李光弼守太原、程千里守上党、许叔冀守灵昌、鲁炅守南阳、贾贲守雍丘、张巡守睢阳,都不需要王去荣帮忙,都没有沦陷,守陕州也不会非王去荣不可。所以,建议法办王去荣。但肃宗不听。
鲁炅被围一年,救兵不至,昼夜苦战,人相食;新军佐杨承仙殊死督战,身先士卒,亲冒雷石,乱中面部和鼻子都被毁伤。
至德二载(757年),鲁炅率众突围,杀出南阳,投襄阳。田承嗣来追,鲁炅苦战二日,杀燕军甚众。燕军知其死战,于是不敢相逼,鲁炅屯居顺阳山谷中数月。
唐肃宗登基后除授鲁炅御史大夫、襄阳郡防御使、襄邓十州节度使,鲁炅修葺城防如初。当时燕军意欲南侵江、汉,赖鲁炅奋命扼守要冲,才保全华南。
唐军收复洛阳、长安后,田承嗣等逃奔河北;南阳遭大乱之后,距其二百里、襄、汉周边数百里人烟断绝,遗骸堆积在墙堑间。河南节度使张镐率鲁炅、淮西节度使来瑱、李祗、镇西、北庭节度使李嗣业、兴平节度使李奂攻打河南、河东郡县,皆攻克,只有能元皓据北海,高秀岩据大同,未能攻下。
这一年年底,策勋行赏,诏鲁炅以特进、太仆卿、南阳郡守、兼御史大夫、权知襄阳节度事、上柱国、金乡县公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大夫,封岐国公,食实封二百户,兼京兆尹。
乾元元年(758年),鲁炅受任为淮西襄阳节度使、邓州刺史。邓州就是南阳郡。
下半年,华州司功参军杜甫(就是那个诗圣)上书刺史郭某,规划灭燕,提到可以遣郑蔡节度使季广琛、鲁炅等军进发渡河,收黎阳、临河等县,与其他唐军成掎角之势,早晚可取燕帝安庆绪首级。
很快,鲁炅就与朔方节度使司徒郭子仪、河东节度使太尉李光弼、关内潞州节度使王思礼、李奂、滑濮节度使许叔冀、平卢兵马使董秦、李嗣业、季广琛等九节度使同攻安庆绪;鲁炅从阳武渡河,在卫州会合郭子仪,围攻安庆绪于相州;鲁炅领淮西、襄阳节度行营步卒万人、马军三百,以李抱玉为兵马使,分兵攻东面之北。
《旧唐书》史臣曰:(鲁)炅收滍水败众,守南阳孤城,每蹈危机,竟效死节,料敌虽非其良将,事君不失为忠臣。赞曰:鲁炅竭节。
局势转为官军反攻,鲁炅或也因身临前线而心潮澎湃。
然而,只因这场战斗,忠臣鲁炅的故事,却没有一个属于忠臣的标准结局。
乾元二年(759年),官军步骑六十万列阵于安阳河北,燕将史思明从范阳亲率精兵五万来救。唐军望见,以为是游军,不在意。史思明直前奋击,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先在邺城南与之交战,彼此杀伤相当;鲁炅中流矢奔退。郭子仪承其后,未及布阵,大风忽起,吹起沙子拔起树木,白昼如夜,咫尺之间不能分辨。两军大惊,唐军向南溃退,燕军向北溃退,甲仗辎重都丢弃堆积在路上。郭子仪以朔方军断河阳桥退保洛阳。
此战过后,唐军战马万匹仅存三千,甲仗十万都被丢完;洛阳士民惊骇,散奔山谷,留守崔圆、河南尹苏震等官吏南奔襄、邓;当时帮助唐军的回纥军也战败,诸节度使于是都溃归本镇。士卒所过剽掠,官吏不能止,十多天后才安定,只有李光弼、王思礼整顿所部全军而归。
鲁炅所部兵士抢夺尤其厉害,百姓因而惊怨。
此战后,朝廷设立陈、郑、亳节度使,诏改以来瑱节度淮西,以鲁炅兼郑州刺史,徙充郑、陈、颍、亳等州节度使。
鲁炅到了新郑县,但听闻郭子仪已整众屯谷水,李光弼已回太原,却羞愧忧惧,再也没有了赴任新岗位的雄心,然后……服毒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