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观察网 历史 兵败高粱河:北宋从威压四方到江河日下,宋辽攻守互换的转折之战

兵败高粱河:北宋从威压四方到江河日下,宋辽攻守互换的转折之战

宋朝是从何时开始衰败的?

也许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会引发更多尖锐的反问——两宋三百年,又何时真正强盛过?

诚然,从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开始,到崖山海战陆秀夫负帝投海结束,319年漫长的岁月里,宋朝从来不是大一统的王朝,面对更为强大的游牧民族政权,也从未实现过真正意义上的盛世。

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任何王朝都不会凭空出现在历史的版图之中,能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脱颖而出,能以二十年的时间便统一中原,宋朝绝不是想象中那般孱弱不堪。

在其立国之初,也和强汉盛唐一样的生龙活虎,站在东亚大陆的中央,它也曾雄心勃勃、睥睨天下。

再来回答最开始的问题——关于两宋,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太平兴国四年的那一场战争而转折。

这一仗,数年积蓄的胜势一去不复返,北宋至此停止了对外扩张的步伐,王朝大一统的霸业就此终结,因为精锐力量和心理优势的丧失,宋辽攻守之势也开始互换。

说得更严重点,这一仗,将北宋王朝称霸天下的野心击得粉碎,更打断了此后三百年,赵家天子的脊梁!

大宋最初的黄金时代

公元960年,后周最高军事长官、殿前都检点赵匡胤,于陈桥(今河南封丘)发动兵变,被部将拥立为帝,建立北宋。

然而,此时五代十国并未真正结束,在传统的中原地区之外,与宋朝同时存在的,至少还有七个大小不一的独立政权。

此后,赵匡胤花了十六年的时间,以“先南后北、先难后易”的战略,陆续平定了荆南、武平、后蜀、南汉、南唐等割据势力。

在圣主明君的驾驭之下,北宋展现出了一个新兴汉人王朝所应具备的进取之心和一个强大中原政权不可或缺的王者之气。

它朝气蓬勃、战无不胜,它挥斥方遒、睥睨四野。它在用行动昭示四方,自己将要成为天下共主的野心和实力。

976年赵匡胤驾崩、太宗登基,赵光义又用了两年时间,将地处东南的吴越收服,并于979年亲征晋阳(太原),在击败辽国援兵的同时,平定北汉,完成了对帝国版图上最后一片区域的收割。

此时,燕云以南,已尽归宋朝所有。自公元907年朱温篡唐创建后梁以来,五代十国延续七十余年的纷乱局面,至此彻底结束。

在帝国最初的二十年里,赵氏兄弟开疆拓土,接力贡献了王朝历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然而,北方那块狭长的土地,却始终是横亘在大宋官家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燕云十六州,这片在半个世纪前便被后晋皇帝石敬瑭割让给契丹的区域,曾经是中原王朝抵御游牧民族南下的天然屏障,也是此后历代中原君主最想重新夺回的战略要地。

一代圣君、后周世宗柴荣,生前最后一次亲征,便是出兵攻打燕云,而北宋开宝九年(976),群臣奉表奏请为太祖上尊号“一统太平”,赵匡胤也遗憾地表示“燕、晋未复,遽可谓一统太平乎?”而加以拒绝。

如今,这个光荣、神圣而又艰巨的历史使命,似乎注定要落在继任者的肩上——公元979年五月,在征服北汉后,三军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宋太宗赵光义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决定。

即日起,北征契丹、收复燕云!

一个让北宋万劫不复的决定

对于攻打燕云,没有人知道赵光义是在大胜后心血来潮的临时起意,还是出兵北汉前就已经想好的既定方针。

但无论如何,在劳师远征之后,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仓促、轻率,缺乏深谋远虑甚至丧失理智的。

燕云十六州的战略地位确实非常重要,占据此地,南方的中原王朝在与北方强敌对峙时,就有足够的缓冲地带和战略纵深,反之,则会陷入随时挨打的被动局面。

因此,重夺燕云,不仅是皇帝完成个人梦想和千秋霸业的最好途径,更是一个民族对生存、安宁的长久期盼。

但凡事就怕操之过急,更忌自不量力,尤其是在决定社稷兴衰、家国命运的重大决策上,更要慎之又慎。

一鼓作气当然重要,但北伐幽云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场以消灭割据势力为目的的区域性战争,北宋将要面对的,是整个东亚大陆上最强大的游牧民族政权——契丹辽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但对于这样一个在大漠草原迅速崛起、趋向鼎盛的可怕对手,赵光义又了解多少呢?

其次,时机也不成熟,在如愿攻克晋阳、平定北汉以后,将士需要及时的休整,赵光义最应该做的,是班师回朝、犒赏三军,而不是在师老兵疲之际,贸然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

再则,太宗并不是柴荣、赵匡胤这样久经沙场的皇帝,在太祖时期,他作为开封府尹,主要从事的都是与政务相关的工作。

除了亲征北汉,赵光义几乎没有上过战场,军事经验尤其是大兵团指挥能力的欠缺,都会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埋下隐患。

不幸的是,在殿前都虞侯崔翰看似正确的分析和一番推波助澜之下,赵光义过过分相信了前景的美好,而又忽略了自身的不足。

翰独奏曰:“所当乘者,势也;不可失者,时也。乘此破竹之势,取之甚易。”上谓然,定议北伐。——《宋史·卷二百六十》

他有长驱千里的大胜之势,他有兄长留下的百战之师,在赵光义看来,如今便是恢复汉家江山、成就千古一帝的最好机会。

公元979年五月,宋朝三十万大军北征燕云,在蜿蜒漫长的行军线上,御驾亲征的大宋皇帝赵光义,眺望着北方苍茫广袤却从未触及的土地,内心按捺不住的澎湃起伏。

他将要在这场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生死对决中证明自己,征服那片多年未被汉人踏足的土地,开创连兄长都未能完成的皇朝伟业!

然而,历史会如其所愿吗?

盛况之后的灾难

庞大的行军队伍,携带着粮草辎重、军械刀枪,一路向东,于五月底翻过险峻的太行山脉,抵达镇州(河北正定),进入河北平原。

为保障战事的顺利进行,六月初七,赵光义又下令征调京东、河北诸州的武器装备和粮秣运往前线。

六月二十日,大军过拒马河入辽境,而后兵临易州城下,辽易州刺史刘禹不战而降,次日,大宋皇帝赵光义亲披甲胄,进抵易州。

此刻,挡在赵光义面前的,只剩一座涿州城,攻破此城,宋军将直抵燕云要地、同时也是辽朝的南京幽州(北京)。

然而,此时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奚底率领的主力军团,也由漠北草原疾驰南下,已经悄悄运动到了宋军的身边。

但宋军的战斗力确实惊人,在长途跋涉未经休整的情况下,仅用先锋军人马便轻易将耶律奚底的增援部队击溃于涿州城西南的沙河。

二十二日,孤立无援的涿州判官刘原德献城投降。赵光义未做片刻停留,挥师连夜北上,于次日凌晨率领千军万马抵达燕赵故地幽州。

晨曦微露,大宋天子亲临战阵,宋军士气更盛,以风卷残云之势,将城外驻防的辽国军营一扫而空,契丹军死伤近一万人,侥幸逃脱者甚至连幽州城都不敢返回,直接向北面溃逃。

战争的进程如此顺利,甚至比想象中更为轻松,不仅如此,大军抵达当日,便有大量附近的汉人乡兵暗中归附,当地百姓更是纷纷牵牛载酒前来劳军。

这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盛况,即满足了赵光义作为中原正统的虚荣,也使其对随后而来的战争充满信心。

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六月二十五日,大宋天子一声令下,数十万北宋精兵开始围城,燕云之役正式打响,宋辽百年恩怨也就此开端。

此时,幽州孤立无援,已成囊中之物,唯一出现的援军,是曾在沙河被宋军击退的耶律斜轸,但围城开始之后,此人又再次为宋军所败,此刻驻守在幽州以北八十里的得胜口,只能声援而不敢南下。

赵光义信心满满,志在必得,在围城之始就已提前任命宣徽南院使潘美为幽州知府,然而就在胜利看似唾手可得之际,他又接连做出了两个糟糕、荒唐,甚至可以说是导致幽州之战最终惨败的灾难性决定……

决战幽州城下

也许是因为参战部队人数实在太多,赵光义下令“围城三匝”,并将其御驾行营由城南宝光寺前移至城北旷野。

首先,“围城三匝”实在是兵家大忌,围三缺一、网开一面,在实现中往往更有利于瓦解抵抗者负隅顽抗的意志。

宋朝的目的是尽快攻下幽州,而不是要城里的辽国人死绝,这种摆明不留活路的做法,会击垮部分人的信念,但也必然会导致更多人因为逃生无望而死战到底。

而且将全部兵力投入到围城之中,就自然放弃了在外围侦查、机动、阻援的机会,从此后的战争进程来看,幽州溃败,正是始于对北面辽国援军缺乏必要的侦查、阻击。

更重要的是,如果驻跸城南,赵光义的身后,是完成了进攻和战场清扫的安全地带,即使兵败,也可以从容后撤,但移驾城北,皇帝本人不仅暴露在辽国援军南下的最前线,而且一旦出现问题,欲往南撤,中间还隔着幽州城,处境将非常危险。

但关键是此时的赵光义,根本没有充分考虑可能到来的困难和危险。

六月二十五日,宋朝远征军开始攻城。因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无法携带大型攻城器械,数十万人只能冒着城头的枪林箭雨,用血肉之躯去硬撼巍峨耸峙的幽州城墙。

庆幸的是,在宋军不分昼夜、不计生死的进攻之下,幽州城里终于有人支持不住,铁林都指挥使李札勒存、辽建雄军节度使刘延素,以及幽州城的神武厅直部队,先后率众由城内潜出向宋军投降。

幽州告急,漠北王廷心急如焚,辽帝耶律贤紧急号令群臣升帐议事。然而慑于宋军的强大攻势,最终讨论的结果竟是放弃幽州,向北退守长城一线。

关键时刻,一个文臣挺身而出,直言若幽州失守后宋军继续北进,到时候即使退往长城,与宋军的交战也依然难以避免,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干脆以退为进,直接赴援幽州呢?

耶律休哥,这个在此后十余年里,不断成为北宋君臣噩梦的契丹人,在最关键的时刻,用自己的坚持,左右了幽州甚至是整个王朝的命运!

当年七月,耶律休哥日夜兼程,由漠北南下紧急驰援幽州,至于兵力,因为时间紧迫,即使辽国上下全力以赴,短时间内也只集结了三万人。

回到幽州城下,无论城内城外,双方都已经将潜能压榨到极限,宋朝这边,长时间的恶战,令将士精疲力竭,更为严重的是在心理上对战争产生了极大的厌倦。

而幽州守将韩德让,在城垣摇摇欲坠之时,面对数十万人日夜不停的四面围攻,依然没有任何动摇或者放弃的打算。

他在等,等待那些遥遥无期又随时可能到来的契丹援军;城外的赵光义也在等,也许下一刻,就是幽州城破之时!

在无比的煎熬与漫长的等待中,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

兵败高粱河,大宋的至暗时刻

公元979年七月六日,赵光义突然接到军报,幽州西北出现契丹人的大股部队——来的竟是此前为宋军所挫、在得胜口观望不前的耶律斜轸军。

因战情紧急,身处城北第一线的大宋皇帝立刻起兵迎敌,此时的赵光义比谁都清楚,只有他亲自出阵,才能勉强振作军心。

辽国军队南下的速度极快,当赵光义整军出阵时,契丹铁骑已经推进到了与幽州咫尺之遥的高梁河(今北京西直门外原永定河)。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北伐以来,宋辽间第一次大规模会战就这样突然爆发了。

但战场的形势依然对宋军有利,接战之后,辽军虽然展现了极强的战斗力,但依然被赵光义麾下这支五代以来最强悍的汉人部队打得节节败退。

厮杀至黄昏时分,契丹人死伤惨重,渐有不支之像,并开始往北撤退,夜幕降临,赵光义率军乘胜全面追击。

但突然之间,不远处的山路上出现了无数明亮耀眼的火光,然后在黑夜中凝聚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火龙,由左右两侧向赵光义这边疾卷而来。

直到此刻,赵光义才终于明白中计,耶律斜轸不过是要引诱他远离幽州城下的主力,而此刻的火光,便是其早已埋伏于此的伏兵手中点燃的火把。

但赵光义还是猜错了,这些伏兵并不属于耶律斜轸——千里奔袭的耶律休哥终于赶到了战场;他更不会知道,因为人数有限,耶律休哥便命令所有士兵手持两支火把,以此虚张声势。

剧战之后,突然遇伏,而且对方的人数还如此庞大,宋军惊惧不已,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赶快后撤,退到幽州城下就可以和那里的主力汇合。

而天子遇伏,得知消息的宋军全营皆起,向西北方向迎击来袭的契丹援军,但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幽州城门突然全部打开,曾经垂死挣扎的幽州守军,竟然如笼中脱困的猛虎一般,冲向了宋军。

耶律斜轸佯装败退的人马也返身重新加入了战斗,幽州城北杀声震天,四面八方的辽军呼喊着涌向了大宋皇帝的周围。

但即使仓促迎战、四面受敌,赵光义麾下这支百战精兵仍然显示出了强悍的本色,他们始终队形不散、建制不乱的护卫在皇帝身边,从深夜直至黎明。

七月七日,当清晨的阳光照亮整片战场,赵光义的黄罗伞盖清晰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耶律休哥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领兵直扑宋朝皇帝的中军大帐!

命运在这一刻青睐了这个勇敢的契丹人,隔着重重人海和宋军的疯狂攻击,这支奇兵如同利刃般劈开了千万人的阻隔,奇迹般地抵达了那顶显赫无比的黄伞之下。

但耶律休哥最终还是失望了,赵光义早已在他到来之前便逃离了战场。

然而皇帝的临阵脱逃却给本方部队带来了灾难,战场中央群龙无首的宋军开始出现混乱,阵型剧烈波动,然后连锁反应如瘟疫般向四面八方波及。

兵败如山倒!坚持了整夜的宋军瞬间崩溃,争先恐后地向南溃退三十里,混战中阵亡近万余人。兵仗、器甲、符印、粮馈、货币丢弃无数,数十万人被分割包围,各自为战。

而最狼狈的还是赵光义,慌乱之间因找不到逃生的车驾,堂堂大宋天子只得跳上了一辆驴车,孤身落荒而逃。

逃跑之际,大腿之上还中了两箭,剧烈的疼痛和求生的本能让他更加疯狂地向南疾驰,直到抵达涿州,才终于摆脱了耶律休哥致命的追击。

公元979年,宋军兵败高粱河,赵光义驴车的滚滚烟尘之后,是辽国漫天掩杀而至的追兵,还有整个北宋王朝逐渐衰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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