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盛世欢筵:权杖的游戏(186)
张九龄和裴耀卿干了半年,宰相班子再次迎来调整。
大概考虑到裴耀卿主抓漕运,张九龄一个人忙不过来,开元二十二年(734年)五月,‘以裴耀卿为侍中,张九龄为中书令,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裴张二人各提一级,大奸臣李林甫,就此登场。
当然奸臣这顶帽子,是后人给他戴上的,当时的李林甫,是以能臣的面目亮相登台。
据司马光分析,李林甫做宰相,主要靠了两个手段:
‘吏部侍郎李林甫,柔佞多狡数,深结宦官及妃嫔家,侍候上动静,无不知之。由是每奏对,常称旨,上悦之。’
一是会‘来事’。跟宦官啊妃嫔啊这些贴近皇上的人,关系搞得相当好,说明善于琢磨人。
二是会‘办事’。你光知道皇上动静没用,重要的是想领导所未想,办领导所要办,一句话,善于琢磨事。
所谓‘奏对称旨’,就是汇报工作领导满意,李隆基手下人才济济,没两把刷子,能让他满意?至于搞关系啊、狡猾啊,这些其实都是中性词,官场上谁那么老实不搞关系?姚崇比谁都狡猾,那么多人被他打倒或者挤走,照样称作贤相。所以好不好,主要看工作成效。
选李林甫做宰相,据说张九龄是反对的,“初,上欲以李林甫为相,问于中书令张九龄,九龄对曰:‘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
是不是有这回事不清楚,就算有,张九龄也没给出反对的理由,但有一点很明确:这两个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张九龄是科举出身的代表,重的是气节文章;李林甫出自皇族,是门荫入仕的代表,重的是关系能力,这两拨人各成一派,经常互相瞧不起。一直以来,李隆基两种人都用,达到某种平衡,直到李林甫的出现,这个平衡被打破了。
改变领导习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做长久的准备。对李林甫来说,当上宰相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目标,是拱倒排在他前面的张九龄。
李林甫这个目标,算成功也不算成功。算成功,因为张九龄最后确实被他找到把柄搞下台;算不成功,因为张九龄下台,有他自己的原因,而且任满三年,基本算是个正常更替。
真正讲起来,把张九龄搞下台的是他自己。他性格偏执,大事小事都要争,搞得李隆基不胜其烦。前面韩休就有这个毛病,当了八个月宰相下台,结果换了张九龄,还是一个样。自己用的宰相,再难受也得忍着,就这么磕磕碰碰用了三年,算是李隆基相当能忍了。
张九龄下台的导火索,是一桩案子,但之前的几起人事安排,已经埋下了事情的种子。
一是反对张守珪做宰相。张守珪在幽州做节度使,当时契丹首领可突干闹得最欢,几任节度使都拿他没办法,张守珪来了以后,一边军事进剿,一边用反间计,把可突干给干掉了。
“上美张守珪之功,欲以为相,张九龄谏曰:‘宰相者,代天理物,非赏功之官也。’上曰:‘假以其名而不使任其职,可乎?’对曰:‘不可。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且守珪才破契丹,陛下即以为宰相;若尽灭奚、厥,将以何官赏之?’上乃止。”
柏杨《白话资治通鉴》
好好一个宰相,被张九龄给搅黄了。宰相可不可以拿来赏战功?当然可以。开元二年,薛仁贵的儿子薛讷上报告,建议征讨契丹、收复营州,姚崇等人反对,李隆基为了表明决心,‘以讷同紫微黄门三品,将兵击契丹,群臣乃不敢言。’仗还没打,先赏个宰相当当,何况张守珪平定契丹,有实实在在的功劳。
说到底,是张九龄瞧不起武将,认为这帮老粗只能带兵,没资格管理国家大事。
第二次是反对牛仙客当部长。
牛仙客前面在河西当节度判官,节度使下设副使一人、行军司马一人、判官两人,判官相当于副参谋长吧。他工作能力强,又吃苦耐劳,开元十五年(727年),萧嵩临危受命,组织力量打败吐蕃进攻,牛仙客有很大功劳。萧嵩提作宰相后,多次在李隆基面前推荐,于是任命牛仙客为河西节度使。
柏杨《白话资治通鉴》
开元二十四年,牛仙客调任朔方节度使,接任的叫崔希逸。崔司令到任一看,‘(河西)省用所积钜万’,好家伙,老牛这节余资金也太多了吧!
前任给后任留钱,什么时候都是好人,崔希逸把这个情况向朝廷一报,李隆基开始还有点不信,派人到现场一看:‘仙客所积仓库盈满,器械精劲,皆如希逸之状。’这么好的典型,要表彰啊,准备给牛仙客加尚书衔。
张九龄反对。
他说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一般都是前宰相、或者德高望重的大臣担任,牛仙客边远小吏出身,干不了。李隆基说那封个爵位行不行,张九龄又不同意,说这都是些分内工作,干得好,可以发奖金,‘裂土封之,恐非其宜。’李隆基听了,就有点不高兴。这个时候,李林甫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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