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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华
如果没有人生暮年的灭国之作,此翁必将湣然众人矣。他同样是官宦子弟,长相不可谓不俊,学识不可谓不高,偏偏不喜欢做个循规蹈矩的好后生,而是凭着恃才傲物的倔脾气,始终遇不到伯乐,只得屈尊河东从事这样的地方属吏。直到遇上比自己小得多的羊祜,才获赏识,走上了灭国建功的辉煌舞台。他在主政益州期间,操演水军,打造战船,以超乎常人的勤奋焕发出人生的第二春。此后,在羊祜的力保下,他终于冲出巴山蜀水,在浩浩荡荡的大江之上,攻坚克难,一帆直进,成就了不世功业。在旁人嫉妒的眼光中,他将那个自命不凡的暴君当仁不让地收为自己的战利品。他就是三国时代的收官者、西晋抚军大将军、襄阳侯王濬。
古往今来,战争都是一件苦差事。一般情况下,古代战争不仅让女人走开,也让老人走开。毕竟在完全依靠人力搏杀的疆场上,老人不以筋骨为能,在挥舞大刀片子砍人方面早已力不从心。这不是笔者歧视老人,而是生理因素决定的。所以说在古代,一个国家如果到了动员老人出征的地步,那也就基本上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本文主角恰恰是位前半生稀里糊涂,后半生奋起直追,七十三岁时挑起灭国重任,一路奏凯,以标准礼仪将吴国降主收入囊中,最终完成乱世收官的传奇老将。他就是西晋抚军大将军、襄阳侯王濬。
名德不佳 志向不改
王濬字士治,小名阿童。笔者从来没介绍过名垂青史的大咖们的小名,为何独独对一个老来俏情有独衷呢?因为这个小名起得太飒了,将为他的传奇人生打开幸运之门。
生于公元207年的王濬是弘农郡湖县(在今河南灵宝阌乡)人,家里世代官宦,出过不少二千石高官。也不知道他家与当时最牛的太原王氏、琅琊王氏有无关系?以其常年不得志,外加与太原王浑搞得极不愉快来看,弘农王氏真的与那两家王氏不熟。
有好的家世,受过良好的教育,王濬很早就博学多闻,成为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可是,他不喜欢按照士人们的规定动作,修品德,混名声,总是特立独行地张扬个性。如他在自己家大门前自费修了一条有数十步宽的高等级马路(过车马的路)。有人说这条路修得超标了,他却笑着说:“我打算将来用这条路容纳长戟幡旗的仪仗队,不知道够不够?”众人见他一副痴痴的样子,都笑他想得美,王濬却不以为意地说:“陈胜说过,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说的就是你们与我的差距!”这话说的可不地道,王濬再狂,好歹也是正经的官N代,怎么能拿中国头号造反派比拟呢?再说那么宽的路,说修就修,报批了吗?
这样超前显摆的王濬,在后世人眼中可谓有志青年,可在当时人看来纯粹是少不更事的问题青年。当然,在他确实成就一番事业后,史书上还是很配合地点赞王濬“爽朗旷达,恢宏有大志”。
有了这个前科的王濬,没有修好名声与品德,要想成名难度不小啊。毕竟当时的人们就信信这个调调,如果名德不佳,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得往后稍稍。好在王濬靠品德出头没戏,还可以凭着才干冒尖,最终被察举为秀才,总算挤进了官场。
公元240年,燕人徐邈出任司隶校尉。河东郡在汉末时转隶司州,因为没有司州刺史,司隶校尉就相当于司州主官,也就是王濬的最高领导。徐邈不仅是丹青妙手,而且是个能吏,每任一官皆政绩突出。只是有些小烦恼,他有个宝贝女儿,眼眶子特高,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夫婿。
如今,徐邈就任司隶校尉,手下有大把来自高门大户的青年才俊可选,说什么也得抓紧时间为女儿脱单。于是,他假公济私地召集一帮年轻僚属开会,暗中让女儿隔着屏风偷看。徐小姐的凤目在众多帅小伙脸上滑过,觉得这些家伙又嫩又奶,看不上眼。最后,她的目光停在英武帅气的王濬脸上,不禁有些上头。就这样,徐小姐鬼使神差地选中了王濬。
对于女儿的选择,徐邈表示充分理解。徐邈是个能吏,看问题的角度岂是那些市侩可比,他也觉得王濬是个值得托付的主,别看小王现在不得志,早晚有功成名就的机会。再说女儿在那个年代已是大龄剩女了,正好匹配王濬这样的钻石王老五。
不过,后来出任朝廷司空的徐邈,还没得及提携自己的老姑爷,就在几年后挂掉了。泰山一倒,一些人立马记起王濬的糗事来,就让他在河东从事的岗位上自生自灭。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蹉跎岁月的王濬明明急在心上,却从来不肯折腰服软,而且在他的心中,那个长戟幡旗的梦想始终不灭,他相信,那一天终会来到的。
主政益州 操练水军
也许是好梦成真的皮格马利翁效应发动了,就在王濬胡子一大把功名尚无成的艰难时刻,一个贵人闯入了他平静的生活。时任征南大将军的羊祜看中了这个不得志的老家伙,召他参征南军事,一下子为他打开了一扇发迹的大门。
对于篡位自立的晋武帝司马炎来说,当时的第一要务就是击败东吴,取得统一全国的大功。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晋代魏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羊祜所任的征南将军,就是负责对付东吴的一线主帅,只要在其麾下立功,很快就能上达天听,升官晋爵指日可待。
在官场沉沦多年的王濬,当然知道羊祜这是有心提携自己,对他交待的事情无不尽心竭力。羊祜也没有架子,对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参军极其信任,两人处得非常默契,可谓一时知己。
有了车骑将军麾下的工作经历,王濬的仕途变得一帆风顺起来。他很快出任巴郡太守,成为一方长吏。巴郡与吴国接壤,当地兵士苦于战争和徭役太重,都想做丁克。即便生了孩子,一见是男娃,也不想养育。时间一长,巴郡人丁稀少,民生凋弊,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对于这个积攒了多年的老大难问题,王濬决定快马斩乱麻。他制定专项地方法规,严格规定当地适龄夫妇必须生育,同时从太守府做起,大刀阔斧地减轻徭役课税,对于生育模范则给予免除徭役的特别奖励。这样一来,当地人不再怕生怕养,由此而得以保全成活的婴儿在几年间就达到数千人。
到了公元272年,已然六十五岁高龄的王濬全然没有被“少不入蜀、老不出川”的古训忽悠住的样子,而是满腔热情地奔向人生的第二春。这一年,他转任广汉太守,这里离成都很近,经济条件远胜巴郡。在这里,王濬学着老丈人的做法,广施德政,当地百姓都非常爱戴这位与民休息的老太守。
当太守固然可喜,但这与王濬的理想仍然有差距。在梦想没有照进现实之际,人老梦多的王濬也秀了一把大仙儿。一天,王濬梦见有三把刀悬挂在太守府的屋梁之上,还没来得哆嗦一下,又益(增)一刀。四把刀悬在头上,王濬怎么也睡不着,就找来属吏问计。他的秘书长(主簿)李毅想了想后,就祝贺道:“先前出现的三把刀分明是个‘州’字,后来又增加一把,对应的是‘益’字,看来府君马上就要升任益州刺史了!”这样解梦也成。
没过多久,益州的牙门将张弘发动叛乱,杀死了益州刺史皇甫晏。要说皇甫晏这货死点儿哏。皇甫晏算得上一个挺讲情义的人,当年王经追随魏帝曹髦,被司马昭杀死,别人都不敢为王经收尸,皇甫晏毅然出头将王经及其母亲收敛。不过在他当上益州刺史后,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当汶山的白马氐人叛乱后,他不顾暑热路险,非要进剿。部下有人劝阻,他竟然以影响士气为由将其斩杀。结果引起牙门将张弘的强烈不满,这才酿成了大祸。
就这样,烈士暮年的王濬,登上了大州刺史的高位。那一刻,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仿佛一下年轻了许多。他立刻率领亲随进入成都,很快就将成都的官员招至麾下,然后鉴别忠奸,在壮大了自己力量的同时,积极瓦解叛乱势力,然后就没有张弘等人的然后了。在最短时间、最小范围达成平叛目标,王濬证明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姜还是老的辣。司马炎闻讯后很是高兴,立刻晋封其为关内侯。
王濬在蜀地多年,对于花重锦官城已深有感情。在履新之后,他广施仁政,树立朝廷威信,让那些对晋室仍在观望的各族百姓,放下成见,咸来归附。至于汶山的白马氐,一见刺史大人这么上道,还闹个锤子,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晋廷嘉奖王濬的政绩,拜他为右卫将军、大司农,想把他收回朝廷。消息传到荆州,一向认为王濬老哥有奇略,能够担当平吴大业的羊祜,担心少了这尊大神,影响依靠益州上游优势顺流灭吴的战略,就以当时的吴地童谣“阿童复阿童,衔刀浮渡江,不畏岸上兽,但畏水中龙”为由,进谏司马炎说灭吴大业少不了“阿童(王濬小名)”衔刀浮江助战。
司马炎一向比较相信羊祜的眼光,而且也注意到王濬在平叛中的突出表现,就下令王濬留任益州刺史,还拜其为龙骧将军,监梁益诸军事,给了他在长江上游遂行军事任务的大权。
王濬这边如同开了外挂般地大干快上,吴国那边也不可能悄然无闻。看着顺流而下的碎木片,想着细作报来的晋国在益州大造船只的消息,吴国的建平太守吾彦不淡定了。他派人将从江中捞起的碎木片呈报给吴主孙皓道:“晋必有攻吴之意,请陛下发兵建平增强防守。只要建平不失,晋军难以凭上视下,可保西境无虞!”
可惜,此时正自我陶醉的孙皓,根本听不进这位人微言轻的猛男的建议。后来,晋军来攻,诸城皆下,唯建平死守不降。吾彦凭着自己的忠勇得到了敌人的尊重。吴亡后始降的吾彦,后来出任交州刺史,为国守边二十余年,威德素著,南境得安。
顺流破吴 收官乱世
正如笔者在羊祜一文中说过的那样,士族盈朝的晋廷,并不想让南人来与他们分一杯羹。他们普遍对伐吴不上心,纷纷谏阻,这让渴望建功立威的司马炎一时下不定决心。
王濬此前受过士族的打压,对此感同身受,他上疏炎哥道:“臣一直关注东吴政局,深知吴主昏暴,君臣离心,将士怀怨,百姓难安,此时正当从速伐吴。否则吴人另立贤主,东吴必成强敌。臣已造船七年,眼见船只有不少已吃水腐坏,而且臣已年近七旬,老之将至,不知还能为国征战几年?此时不兴义兵以讨不臣,更待何时!”
与此同时,中书令张华与镇南大将军杜预也纷纷进言伐吴。司马炎这才下诏多路伐吴。
王濬的任务当然是率领由他亲自打造的益州水军,一路向东,突破长江天险,击碎吴人的最大屏障。
听说王使君即将出征的消息,那些先前在巴郡因为王濬善政得以保全的男婴,凡是已从军服役的,其父母都劝勉儿子道:“你们的命是王使君给的,现在一定要在王使君的率领下,勤勉效力,绝不可贪生怕死啊!”多淳朴的国人啊,只要你对他们有滴水之恩,他们必涌泉相报。
这一刻,晋国水军遮天蔽日、舳舻千里,过瞿塘,穿巫峡,直至屈子故里秭归。在这里,王濬先锋、巴东监军、广武将军唐彬首战告捷,拿下吴丹阳监盛纪。然后,晋军继续顺流东进,闯入西陵峡中。
处心积虑伐吴的王濬,早就探知吴国在西陵峡中的部署,已然想出了应对之策。他随行带了数十个超大木筏,筏上扎有草人,披甲执杖,一副精兵打扮,借以迷惑吴军。大木筏被一些善水士卒操持着一路向前。那些水下的铁锥一旦撞上木筏,就被浮力强大的木筏带走,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木筏没有吃水线,根本不怕铁锥的水下撞击。
至于铁锁,那就烧它丫的。晋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长达十余丈的粗大火炬,灌上麻油,放在船前,遇上铁锁,立刻点火闷烧。已然锈蚀的铁锁那里禁得住众多火炬的烧灼,渐渐地融化断裂,无力地沉入江底。就这样,西陵峡中耗费吴人无数心血与钱财打造的防御体系,瞬间消失无踪,晋军楼船顺行无阻。
读者大大从笔者类似日记体的表述中可以看出,冲过西陵峡的王将军如有神助一般,无坚不摧,无城不克。
深悉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王濬又引领大军杀向夏口、武昌。武昌是孙权称帝的地方,陆逊又长期驻兵于此,可谓金城汤池,可是在王濬的坚船面前,武昌竟然不敢抗拒。不得不说,此时的吴国已如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经过孙皓没日没夜的折腾,吴国与晋国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越打越手热的王濬,如同上了发条一般,根本停不下来,他的大军很快抵近吴都建邺附近。听说数月前还遥不可及的晋军已然杀至都城边上,孙皓这才知道大势不妙,急忙命令游击将军张象率领建邺(在今江苏南京)守军万余人前去抵抗。哪知张象是个坑主的货,刚一望见王濬的帅旗,就望尘而拜了。
然而,当陶濬遇上王濬,就像李鬼遇上李逵一般,还没交锋,当吴军看到晋军的战船并不是传说中的蜀地小舟后,立刻就洗洗碎了。望着跑得溜干净的吴军,陶大将军只能无力投降。
再往后,孙皓也是急了,拿出自己拼命搜刮来的钱财,企图鼓舞吴军将士作困兽之斗。可惜,这些早就受够了的吴军根本不买账,开始放肆地打砸抢烧起来,甚至孙皓的宫人也难逃其手。
这一切都是孙皓作的孽,现在又能怨得了谁?
知道王濬军队器甲充盈、战船连天蔽江、威势无比强盛的孙皓,再也没了往日的骄狂,而是像个小可怜似地问计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这两货也同样吓破了胆,只会劝孙皓向刘禅同志学习,做一个维护统一大业的识趣之人。孙皓只得向王濬递上降表说:“吴郡孙皓向您叩头请罪。昔先人占有江南,凭借山川险阻,偷安一隅,不知天命。今天烦劳您率军远征,驾临江边,令吴人举国震惊,情愿委身以待处分。”亡国之君,不管以前多混账,此刻都乖得跟个孙子似的。
公元280年三月十五日,王濬进入石头城。请记住这一刻吧,纷乱仳离的中华大地,重入归于王化一统。
王濬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到孙皓面前。他没有让孙皓久等,亲自为其松绑,接过玉璧,烧掉棺材,然后命人将孙皓一行押送洛阳听候炎哥处置。此后,他命人维护建邺秩序,封存吴国府库,收集吴国图书典籍,俨然一副文明之师的做派。司马炎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很快就派人来到王濬军中慰劳。至此,王濬荣幸地成为灭国一统的首功之臣。
功成受谤 低调脱困
就在王濬高兴地等待朝廷进一步命令的时候,一口漆黑无比的大锅向他砸来。原来王濬中了后世李白的邪了,非要搞什么千里建邺一日还,无形中抢了上司王浑的功劳了。
在这里,笔者还要交待一下,孙皓这货着实不咋的。明明败了,却还不甘心,特意给王浑、王濬和司马伷三人都发了请降鸡毛信,其用意不言自明,就是想挑起晋将间的争执,然后好火中取栗。
作为司马昭同父异母的兄弟,未来东晋王朝创始人司马睿祖父的司马伷一向低调,可不想抢这个风头。他只是接过吴人献上的玺绶,便驻军不前了。在这一点上,前文提到的王濬先锋唐彬也是如此,明明他可以最先入城受降,可是考虑到自己资望不足,接不下这个天大富贵,就在城外逗留不进,等着主将前来。
王浑与司马伷这种老油条似的宗室不同,他的内心深处是渴望收取擒获孙皓的天大之功的,只是关键时候犹豫了一下,不成想就让老家伙王濬抢了先。王浑的跟头栽得有点儿大,他看向王濬的目光渐渐冷厉起来。
这里面还有个结,就是司马炎曾下令,王濬在杜预的片区归杜预节制,在王浑的片区归王浑节制,也就是说当王濬杀向建邺的时候,理论上算是王浑的部下。因此,他在进入建邺之前,应该向王浑请示,或者干脆对王浑说“领导先请”,这才是礼仪之邦的风度。你看人家唐彬多懂事,明明可以第一个冲进建邺,偏偏在最上头的时候请自己的主管领导先行,你王濬胡子一大把了,为什么不能学学人家(唐彬生于公元235年,比王濬年轻差不多三十岁)呢?
王浑越想越不是滋味,就给炎哥上书说王濬违背朝廷诏命,不受自己节度。然后,王浑动用自己在朝中的雄厚资源,组团黑王濬。
此时的王濬,一没有老丈人帮忙说项,二没有羊太傅慧眼识珠,加上他一直在地方打拼,在朝中没啥人脉,没法与朝中的顶流士族打擂台。结果有司判定,将王濬用槛车征召入京打官司。
眼看一场邓艾惨剧的翻版就要隆情上演,关键时刻,炎哥还是很清醒的,他不同意这样对待伐吴功臣。他先是责备王濬有违军令,说他“甚失大义”,随即表示对他的功勋“铭刻于心”,让他早日回京述职。王浑见炎哥替王濬说话,就指使部下周浚打小报告,说王濬得了不少东吴宝货,没有按规定上缴。王濬只得再次上表解释,同时抓紧时间交割军务回京面圣。
这么赤果果地整一位有功之臣,岂不是有意贬低炎哥的伐吴功业吗?司马炎还不糊涂,知道此前很多人就不想伐吴,现在自然见不得伐吴成功,如今他们显然是有意拿王濬说事。炎哥的算计能力虽然不及父祖,但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而且总的来说,炎哥是位比较宽容的君主,从来不想步老爹司马昭的后尘,也搞一出“敌国破功臣亡”的惨剧。在他看来,真要那样的话,自己的成功也会掉色的。于是,他不无愠怒地下诏命有司“不要追究”,这才暂时平息了一场不必要的事后清算。
炎哥又拜王濬为辅国大将军,并领步兵校尉一职。这样一整,又有人搬出旧制说辅国将军没资格配司马,朝廷也不应给他公派官骑。某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立功,总认为那样会动了自己的奶酪。
看着眼前这位银须飘飘的老将,炎哥从内心来说还是很感动的,人家都这岁数了仍为国征战,你们这些家伙凭什么总跟人家过不去呢?司马家虽然是依靠士族起家的,但作为君王,炎哥也不喜欢那些恃权霸凌的士族。如今能够培树起一位功臣代表恶心一下士族,何乐而不为呢?
数年如一日苦练水军,方才取得伐吴最后胜利,如今却被以王浑为代表的士族多方弹劾打压,王濬即便人老气衰,也有些受不了。为此,他在觐见炎哥时,总忘不了陈说自己的辛苦和冤屈,还会时不时露出愤愤不平的样子。有时候说到气头上,竟然忘记给炎哥行礼告辞。对此,炎哥并没有追究。
炎哥不追究,不代表别人也不追究。眼看着自己的长辈一步步滑向不可知的深渊,王濬的外亲、益州护军范通好言相劝道:“您的功业确实盛大,可自古功业盛大者又有几人能够保全的呢?”王濬闻言一愣,忙问何解?范通说:“您在凯旋后,就应该戴上隐士的角巾,回到私宅,从此绝口不提伐吴之事。如果有人非要问您,您应该这样说‘那都是陛下的仁德和将士们的功劳,有我什么事呢’?您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蔺相如一介文士,却能让天下名将廉颇折服的故事吧。今天,您不妨效仿蔺相如低调做人,看那王浑还有何话说?您放心,您的伐吴大功陛下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不是王浑说几句就没了的!”
一席话点醒梦中人。王濬忙整衣向自己的晚辈谢道:“此前我还担心发生邓艾灭蜀被杀的事,总想跟皇帝说清楚,一来二去,把自己整成了个老愤青,却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惹人讨厌了。这都是我心胸偏狭所致啊!”此后,王濬再也不去和人抢白自己的功劳了。时间一长,人们反而同情起他来,都认为他功高而赏轻,而且又这么低调,长此以往,谁还愿为朝廷尽心办事啊?
于是,一大批朝中清贵纷纷上表为王濬叫屈。炎哥见王濬越来越上道了,也不愿落下个苛待功臣的骂名,就下诏加王濬为镇军大将军。
王濬的小日子越来越滋润,反而让王浑有些里外不是人。这货为了转变形象,主动登门修好。王濬不知道王浑意欲何为,只得安排好卫士戒备,然后请自己曾经的上司相见。两人说了一大通没营养的客套话后,就各自洗洗睡了。
后来,王濬再次加官为抚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获得开府权力的王濬,征召了不少蜀人作为门下将吏。对于自己的发祥地,王濬充满了感情,大用蜀人也表明了他不忘故旧的初心。
王濬虽然在政治上越来越低调谨慎,但在生活上却“与时俱进”,毫无压力地跨入了由炎哥一手扶持的奢侈生活行列。功高位重的他,不再坚守早年的俭素生活,而是食则佳肴,衣则锦绣,纵情享受迟到的幸福。这样一来,炎哥反而更加相信,王濬是个知足常乐的好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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