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滔滔,滚滚向前,有多少人能看见其中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于是有人难耐寂寞,虽浪得虚名,依然躁逐之心不死;还有人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楼,光说不练,甚至闭着眼睛瞎指挥;更有甚者,有人不怕大风搧了舌头,以为自己可入蟾宫折桂,可下深海捉鳖,认为天下事不过唾手可得。
一个人是否成熟,不在于他的地位高低,也不在于他的年纪长幼,而在于他是否经历过坎坷,又能从无数的陷坑里爬出来。
唐朝诗人韦应物就是一位浪子回头的人物,青年时代他侍卫唐玄宗,因为恃宠傲娇,生活上不拘小节,豪横放荡。中年后他久历州县地方官吏,目睹百姓疾苦和社会时弊,思想渐趋成熟,成为一个清廉的地方长官。
因为有了这样一番经历,使得韦应物这位本来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开始反思自己,他觉得人生真是无常,就连皇帝都无法保护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眼睁睁地看着皇妃被逼死,却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皇帝都如此,自己一个侍卫又如何经得起大风大浪。
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价值时,就容易走到另一个极端,将本来正确的,甚至是优点的东西全盘否定,来个彻底重建。于是韦应物开始弃武从文,他要学习创作。
可是文学创作是艰苦的行业,“吟成一个字,捻断数茎须”,“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呕心沥血四个字,对一个真正的作家来讲,是当之无愧的。
韦应物也曾经年轻,想当初那些狐朋狗友也是血气方刚,虽然谈不上“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但他们依然很快乐。后来他有了新的追求,事业上拼搏,精力也放在了相互的竞逐和不断的进取上。
直到韦应物开始觉得有点老骥伏枥时,他又对人生有了另一番理解。他对朋友说: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后人评价他这首诗是清幽不减摩诘(王维),皆五绝中之正法眼藏也。
对于走过了人生大半路程,“停车坐爱枫林晚”的老年人来讲,已过了“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年岁,则尤其不宜乱伤脑筋,乱动感情,乱生闲气,乱闹别扭地自找不快乐了。
这时候的韦应物更多地是寄情山水,观赏田园风光,也顺便写点田园诗。可是这一随便,就让他一发而不可收拾,从此他便以田园诗人闻名于世。
唐德宗建中二年,诗人出任滁州刺史,期间他得遐与朋友一起出游,在荒郊野外,看见风景秀丽,忽发灵感,写下了著名的《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诗中情景交融,更表现了诗人胸襟恬淡,情怀忧伤,那悲天悯人的情感也就自然流露出来。
他在给老友的一封信里写道: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
虽然有些伤感,却道出了自己的心声。韦应物年轻时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晚年也有归农的意愿,曾经在唐玄宗身边的红人,如今也有些怀古思乡。难怪红楼梦里贾政等人题额大观园到稻香村的时候,说了这样一番话:“倒是此处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
不过很多时候我们虽然有很多种想法,却可能是因为有心无力,或者是事与愿违,或者更多的只是一时兴起,所以韦应物也一定怅然了许久,然后自言自语地念叨: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人生能有酒喝,而且能开怀畅饮,乐在其中啊!对于韦应物来说,从一个浪子,到成为一位诗人,多么华丽的转身。朋友,当你觉得人生彷徨时,你能听见他就在一旁吟诵吗: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