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观察网 历史 柳永:人生就是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柳永:人生就是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大家都知道柳永擅长写词,有句叫“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只要有井水的地方,都在唱柳永的歌。用现在的话说,他就是一个大众歌手。

当时宋真宗也很喜欢柳永的词,还总让宫中的歌女伴着他的词跳舞助兴。可是后来柳永有一首词引起了宋真宗的不满,以至于柳永参加科举考试,本已考中了进士,宋真宗却提笔划掉了他的名字,说道:“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

柳永,因为他写的词,而获得名声;也因为他的词,而仕途坎坷、穷困潦倒。柳永去世后,棺木放置在僧寺中无人埋葬,直到多年后才被一位叫王安礼的知州出资埋葬在北固山下。

柳永的经历告诉你,人生就是大闹一场,然后悄然而去……

柳永,祖籍河东(今山西永济),出生在崇安(今福建武夷山),原名柳三变,“三变”一词出自《论语》:“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意思是说,远远看上去他很威严,接近以后发现他挺和蔼可亲的,听他说话,又觉得非常庄重。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出生在一个有文化的家族。

柳永的祖父柳崇,是五代时期著名的儒学大家,当时烽烟四起,战乱纷纭,中原板荡,柳崇隐居在故乡福建崇安县五夫里的金鹅峰下。这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有一日却迎来了朝廷的大员,召柳崇出山为官。柳崇淡然拱手:家有高堂恐无人奉养,柳子高不能奉诏!

后来,柳崇果然毕生未仕,老于布衣。

“以行义著于乡里,以兢严治于闺门”——王禹偁《小畜集》卷三十

柳崇没有做过官,但是他培养出的六个儿子,都担任朝廷命官。其中柳永的父亲柳宜,出生于后晋天福四年(公元939年),曾在南唐担任监察御史。入宋后,登进士科,官一直做到工部侍郎。

“多所弹射,不避权贵,故秉政者尤忌之”——王禹偁《小畜集》卷二十

柳宜有三个儿子:柳三复、柳三接、柳三变,柳三变年龄最小,兄弟三人都很有才华,当时人称他们为“柳氏三绝”。

柳永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书香世家,从小家长就给他安排好了读书、科考、做官的道路。

在家乡,柳永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从小以求取功名为目标,在家乡附近松溪县的中峰寺求学读书。这里环境优美,柳永在读书之余,写下一首诗《题中峰寺》。

攀萝蹑石落崔嵬,千万峰中梵室开。

僧向半空为世界,眼看平地起风雷。

猿偷晓果升松去,竹逗清流入槛来。

旬月经游殊不厌,欲归回首更迟回。

这是柳永第一次展现出他独特的诗词天赋,被誉为“鹅子峰下一支笔”。

求学期间,柳永读到过一首宋代无名氏写的《眉峰碧》,把它抄写在家中的墙壁上,日夜揣摩,领悟出一些写作方法。

受环境的影响和熏陶,柳永从小就饱学儒家诗书,希望学成后实现人生抱负。

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18岁的柳七背起行囊,从老家出发,前往京师汴梁(今河南开封)赶考。

他相信在那里,自己将实现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

于是,柳永出钱塘,经苏州,览杭州,游扬州,尽情饱览华夏秀美风光。

公元1003年,柳永停驻杭州期间,他到两浙转运使孙何的府中,参加中秋宴会,观看杭州歌伎楚楚的歌舞表演。

然后创作了一首《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第一个歌唱这种都市风情的词人,应该就是柳永了。

这首《望海潮》写尽了西湖景色,一经写出,立刻传唱开来,柳永也成了颇有名气的词人。

柳永由于词填得太好,成为曲坊青楼歌妓竞相结交的对象。而他的词作,也因为歌女的传唱,红遍大街小巷。

就这样,柳永偎红倚翠,醉倒在烟雨江南的温柔乡,忘记了他从家乡出来,是为了进京参加科考的。

从家乡崇安到开封,一共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可是柳永花了六年时间。

公元1008年,24岁的柳永终于结束旅程,抵达京都汴梁。

柳永初到汴梁,还未考取功名,就已经凭借那首《望海潮》名满京华。

当时京城有很多的歌楼妓馆、勾栏瓦舍,那些青楼的歌伎,纷纷来请求柳永,给她们写一些歌词,如果能得到柳永创作的歌词,最好歌词里提到歌伎的名字,那么这些歌女的身价往往一下子能增加十几倍。

“耆卿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所至妓者爱其有词名,能移宫换羽,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罗烨《醉翁谈录》丙集卷二

考试在即,柳永仍然把大把时间花在舞姬歌女身上。

但是柳永仍然很有信心,因为当时进士科主要考察诗词,柳永对此胸有成竹。

考试前,他还给相好的歌伎写了一首词,柳永自恃才高,表示一定可以考中,让这位歌伎等着回来贺喜。

“临轩亲试,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长寿乐》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柳永一记响亮的耳光,放榜之日,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

柳永很不服气,认为这是考官有眼无珠,挥笔写下一首《鹤冲天》,宣泄内心的不满。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这首《鹤冲天》很快红极一时,但也为柳永以后的仕途种下祸根。

因为这首词里有一句说“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意思是说,为什么非要考取这个浮名?它不过是个虚无的东西。他宁可把准备考试的时间拿来跟女孩子一起填词,一起“浅斟低唱”。

这个词传布很广,最后皇帝宋真宗也有所耳闻,读到这样的句子后连连摇头,大为不满。

公元1018年,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再次来临,柳永第三次参加科举考试。这次他本已考中进士,却在临放榜前被皇帝御笔除名。

这是因为,当礼部向皇帝呈上待录取的进士名单后,宋真宗看到名单,提笔划掉了一人的名字,说道:“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

用现在的话说,宋真宗是把柳永“拉黑”了。

柳永在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后,有点失望,但是,很快调整了心情,开始了无所顾忌的风流岁月。他自称“奉圣旨填词柳三变”,这期间,柳永与歌妓乐工相处,填制了大量俗词,一首首凄美婉约的词横空出世。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少年游·参差烟树灞陵桥》

舞裀歌扇花光里,翻回雪,驻行云。绮席阑珊,凤灯明灭,谁是意中人。——《少年游·十之六·林钟商》

帘内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牙板数敲珠一串,梁尘暗落琉璃盏。——《凤栖梧·帘内清歌帘外宴》

在北宋时代,他是第一个专力写词的人。在柳永之前词主要是小令,一般比较短小,更多用比喻、象征的手法来抒情。柳永开始写作慢词,慢词就比较长,按照一定的词牌,一定的格律,可以有更多的铺叙描写,表达更加丰富的思想感情。

柳永是宋朝创造词牌最多的词人,有人统计宋代词牌大概是有800多个,其中有100多个,是柳永创造的。也就是说词的写作格式,写作标准,是由柳永决定的。

如果没有柳永的探索,后来的苏轼、辛弃疾,恐怕也只能在小令的世界里头打转转。等于说是开创了一种新的体制,为宋词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然而盛名之下的柳永,心底总还会有几分不甘。他还是积极参加科举,获取功名,终究不愿意在浅斟低唱间了此余生,他也有着北宋士大夫共同的天下抱负。

公元1022年,宋真宗去世,13岁的太子赵祯继位,柳永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两年后,他再次参加科举考试。仍然落榜。

公元1024年,柳永决定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离开前,柳永写下一首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雨霖铃·寒蝉凄切》

这首悱恻缠绵的《雨霖铃》,划破长空,传唱千年,经久不衰。

离开汴京后,柳永顺水路南下,以填词为生,足迹遍及大江南北。

到了渭南时,羁旅异乡的他更是痛惜岁月的无情流逝:

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一阕传诵千古的《八声甘州》,道尽天下游子羁旅天涯的无限哀愁。

命运兜兜转转,50岁的柳永终于换来了他想要的“浮名”。

公元1033年,垂帘听政11年的太后刘娥去世,宋仁宗赵祯亲政。第二年,朝廷开设恩科,对屡试不中的大龄举子,放宽录取尺度。

此时身在鄂州的柳永闻讯,迫不及待地赶赴京师,为了免除后患,他不再使用柳三变这个名字,改名柳永,甚至连原来的字“景庄”,也改为“耆(其)卿”。

“进士五举年五十,诸科六举年六十;尝经殿试,进士三举,诸科五举;及尝预先朝御试,虽试文不合格,毋辄黜,皆以名闻。”——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一四

中举后的柳永,官运并不亨通。他的第一个官职,从睦州(今浙江建德)团练推官开始,是一个从八品小官。

然而,改官受阻、看不惯官场风气、总是供人驱使,很快让柳永产生了对官场的厌倦之意,他在睦州所作的《满江红》中说:

“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归去来,一曲仲宣吟,从军乐。”

就是这种情绪的流露。此后整整八年,柳永都未得升迁。

景祐四年(公元1037年),柳永调任余杭县令,抚民清净,深得百姓爱戴。

柳永虽然青年时期以浪子词人的形象出现,但入仕后,他勤于职守,关心民瘼,《嘉庆馀杭县志》卷二十一说他“抚民清净,安于无事,百姓爱之”,少有人知,“白衣卿相”倒是以一个有政绩的名宦而被载入地方志。

宝元二年(公元1039年),柳永任职浙江定海晓峰盐场的盐监,这个盐场位于舟山群岛附近,四周是汪洋大海。柳永写过一篇《鬻海歌》,是反映盐民生活疾苦的诗作:

船载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热。

晨烧暮烁堆积高,才得波涛变成雪。

——《鬻海歌》

可以看出,因为到各地做官、宦游的缘故,在柳永后期作品中,早年的风情明显减退,更多的是反映游宦羁旅与民生疾苦的诗作,这与他早年风流浪子的风格就有很大的不同了。

前半生浪荡花丛,后半生羁旅漂泊。柳永的词,不是太露骨,就是太过凄苦。

柳永做过的最高的官,是皇祐二年(公元1049年)担任屯田员外郎,一个从六品的官,所以世称“柳屯田”。

柳永的一生,做的都是些小官,仕途的多蹇,身体的多病,加上外任官“三年一易”的游宦生活,使他疲于奔波,“识尽宦游滋味”,至死景况仍很凄凉。

关于柳永的死地和葬地,说法不一。一般认为柳永最后身殁于润州(今江苏镇江),死后棺木一直搁置在僧寺之中,直到二十余年后王安礼知润州时,才出资为柳永改葬在丹徒(今江苏丹徒)的北固山下,并由柳永的侄子撰写了墓志铭(明万历《镇江府志》卷三六附记)。

他的人生经历留给我们一个话题,那就是:人这短短的一生,应当如何度过?

那就是按照自己喜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

纵观柳永的一生,他的的确确是这样做的:努力地奋斗,义无反顾地爱,悄无声息地离开。

于是,我们看到一个矛盾的柳永,想弃了浮华,纸醉金迷,终是不肯;想远了脂粉,一心求仕,也未成行。若进若退,不上不下,所以大概后来士大夫阶层都引他为借鉴,认为这不是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

可他活得真诚坦荡,有血有肉,在柳永以前,从来没有一个人,描写都市生活,为社会最低层的歌女发声, 只是世人只知道他的风流,却不知道他的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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