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依靠着联姻与贿赂成功策反了守备长城的汪古部和金朝戍边长官,并从商人和使者处得知金朝确实被泛滥成灾的黄河和惊人的贪污腐败与通膨侵蚀的千疮百孔后;1208年11月,这句名言便宛如震震冬雷,响彻了整个草原。
由于金朝曾经每年都来草原屠杀百姓,1211年旧历春2月,怀揣着对金朝的切齿仇恨,又在这句名言的鼓舞下,大元十万蒙古铁骑由成吉思汗亲率,从克鲁伦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了内地!
面对蒙古人兵锋直抵居庸关与西京大同的凌厉攻势,金主完颜永济却是个出了名的绣花枕头,只知遣使乞和,乞和不成就去太庙中哭诉,根本无一御敌之策,直到元老名臣徒单镒率军前来勤王才颇思振作起来。
在这场赌上国运的战役中,金朝方面将领阵容可谓显赫,除了出身皇室的完颜承裕与曾做过皇太子护卫的胡沙虎外,还有一位家世非常显赫的汉将!
他就是:郭宝玉,此人乃唐朝名将郭子仪之后,字玉臣,出生于今陕西渭南。与完颜永济那样生活日渐奢靡荒唐,冠冕堂皇的贵胄子弟不同,他从小便喜读天文,兵法,研习武艺,长大后不仅满腹韬略,更善于骑射,是金朝后期统治阶级里不可多得的全能型人才,被封为汾阳郡公兼猛安,原本领兵驻守在今河北的定县。
诚然,徒单镒所呈集中优势兵力与蒙古军决战,避免被各个击破的建议乃是金玉良言,可无奈终究所托非人——完颜承裕与独吉思忠这两位主帅也是那种虚有其表,酒囊饭袋的贵胄子弟。
面对蒙古军凌厉的攻势,他们俩同样被吓破了胆,不仅根本不敢打大兵团野战,也不采纳郭宝玉与其他副将的计谋——趁着蒙古军正在分配战利品,军心一时懈怠,不如先行偷袭,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防御战更是部署的一塌糊涂——除了只知修筑绵延几百里的边墙,然后龟缩在边墙里的乌沙堡(今内蒙古兴和西)和野狐岭(今河北省张家口市万全区)两处死守不出之外,他们根本无计可施;也丝毫不顾前方昌州,桓州,抚州的存亡——由于这三州是金朝牧马之地,金朝百年积蓄的数百万匹良马与性情彪悍勇猛的三州百姓就此羊入虎口,被蒙古军轻易尽数夺取。
每次一看到这两位冠冕堂皇的主帅,一想到45万名士兵鲜活的生命即将在他们手中彻底泯灭,郭宝玉都忍不住扼腕叹息,而每当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他的心中除了满心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忧愤,总会想起驻防定州时在当地听到的那句童谣:“摇摇罟罟,至河南,拜阏氏。”
阏氏,他曾在史料里见过这个名称,那是匈奴皇后的名号。如今的蒙古又与匈奴同出北方草原……这句童谣里的阏氏,难道就是指如今的蒙古吗?难道我真的要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了么?
可是朝廷又曾在草原上厉行减丁,大搞屠杀,那些蒙兵心中对于整个金朝必定满怀仇恨,我作为金朝官僚,若是投诚……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就在郭宝玉举棋不定之际,没过几天,一个奇异的天象突然到来:太白经天了!
望着天空中几乎一整天都能看见,在夜半和正午异常明亮的太白(金星),他心中咯噔了一下,收回目光后便重重的叹了口气,一个想法随即涌上心头:看起来童谣无误。太白经天,乃天下革,民更王,朝廷如此主庸臣昏,看来北军将南,汴梁即降,天将改姓矣。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甲片的碰撞声,赶忙扭头一看:有一员武将此刻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不是别人,正是——石抹明安——暗地里他早已见过了成吉思汗并已向他推荐过两位当世贤才。第一位是居住在中都的耶律楚材,另一位便是他郭宝玉……
于是,在石抹明安的保证下,七月,当木华黎突然袭击并一举攻占了乌沙堡,又乘势攻克了今大同东北的乌月营后,郭宝玉最终无奈率部向大元投诚,成为了成吉思汗麾下首位汉将!
来到大元阵营后,郭宝玉一开始并不好过,由于野狐岭之战鏖战正酣,他的士兵直接上了战场,仍然逃不掉生离死别的残酷命运——他算是暂时被剥夺了兵权,还被留在后方接受监视。
随后,他又接受了许多昔日同朝为官的同僚的登门探望——可他们却无一例外都是契丹人,难道我是成吉思汗阵营里唯一的汉将么?正当他怀揣着疑虑走到帐口四下环顾,寻找起其他汉人的身影时,眼前触目惊心的惨景刹那间让他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空气中弥漫着士兵痛苦的哀嚎与呻吟,以及阵阵浓烈的血腥味和尸体的恶臭,远处还有一些穿着褴褛,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奴隶正在辛勤劳作,旁边还有几个穿着铠甲的蒙古士兵正在监视,稍不如意上去就是一阵怒骂,然后雨点般的马鞭便狠狠地抽打在了那些奴隶身上。
当郭宝玉收回目光时,他的耳边顿时响起了那些汉人难民对蒙古人的掠夺与屠杀字字泣血的哭诉与控诉,又想到自己麾下那群士兵如今正在替蒙古人殊死拼杀,生死未卜,心中不仅紧揪着阵阵刺痛起来,更是有些羞愧难当。
曾经的那些耳闻恐怕真的所言非虚,当时的惨状有的怕是惨烈的连文字都无法描述;倘若成吉思汗真的如此残暴,那我岂不是在助桀为虐?
又等了片刻后,帐外突然由远至近又响起了一阵甲片的碰撞声,当看到进帐的木华黎满身血污的模样,想到那45万生命已然消逝,郭宝玉顿时眼前一黑,仿佛泄了气般瘫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大金完了。”
随后,他便随木华黎一同走进了成吉思汗的大帐。成吉思汗还未卸甲,正气宇轩昂地坐在大帐里给已然换上蒙古铠甲的石抹明安吩咐着一些事情,坐北朝南,俨然一副天子做派;见木华黎领着一个人进来,他便略一招手,给两人赐了座,随后便倾身向前询问石抹明安道:“这位就是你说的郭宝玉薛禅么?”
“是的。”石抹明安点了点头,他原本就出生于内蒙正蓝旗北,又曾出使过大元,自然通晓蒙古语。“那么,郭薛禅,朕想听听你对此次伐金的看法,如有进取中原,一统华夏之策还望薛禅不吝赐教。”当石抹明安为郭宝玉翻译后,他们俩的目光便对视在了一起。
下一秒,郭宝玉便吃惊的发现——成吉思汗那双雄鹰般锐利的目光中并无任何鄙夷,反倒充满了赤诚与渴求还有狂热,受此感召,他顿时感觉胸膛间的热血也随之沸腾起来,心中更是充满了感动。
他本来早已做好了遭到各种各样刁难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位帝王的心胸居然如此宽广,对各族的人才没有丝毫成见,对他竟然如此推心置腹,以礼相待——几乎要把他抬到帝王师的高度(注:蒙古语中薛禅可翻译为车臣,彻辰,意为大贤者,后世忽必烈的汗号便为薛禅汗)。更让他吃惊的是,此次伐金他的目标居然不仅是复仇,竟然还有尽吞天下之心!看来,他的确是值得我为之效命的雄主,我没有看错人!
信任是忠诚与一切合作的基础,紧接着郭宝玉便直抒胸臆,一口气将统一天下的战略部署点给了成吉思汗:“金朝自世宗之后,主庸臣昏,官吏凶残贪婪横征暴敛,如今已是民怨沸腾,百姓纷纷期盼改朝换代,失民心者失天下,此定数耳;大汗首先要收拾民心,得民心即等于得天下——建国之初,宜颁新令,如出军不得妄杀,刑狱惟重罪处死,其余杂犯量情笞绝;军户,蒙古,诸色目人每丁起一军,汉人有田四顷,人三丁者签一军;年十五以上成丁,六十破老,站户与军户同;民匠限地一顷;僧道无益于国,有损于民者悉禁之。”
“其次中原势大,不容忽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中都城高池深,且困兽犹斗,难以攻破;目前应先取西南与辽东,西南诸藩勇悍可用,宜先取之,辽东乃女真龙兴之地,一旦在大汗攻打中都之时,辽东举兵掣肘,大汗就要腹背受敌;最后再联宋灭金,中原唾手可得。”
“可命工匠制云梯,石炮,震天雷等攻城器械,加紧训练即可;使其城在天上,则不可取,如不在天上,至则取矣!”“好!”望着郭宝玉至始至终坚定不移的目光,成吉思汗顿时也热血沸腾起来,当即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随即便封郭宝玉为抄马都镇抚。
随着郭宝玉的地位在蒙古军中得到确立,他的每项建议也陆续得到了施行,首先便是攻占辽东的战略,这一战略的成功直接导致金朝被迫献出岐国公主与1000童男童女与大批金银玉帛岁币对蒙古屈辱求和,还间接导致了东辽与东夏的崛起,甚至波及到了元朝与高丽今后数十年的纠葛。
之后,随着西夏在蒙古铁蹄下的暂时臣服,联宋的道路也被打开;不过很可惜的是,由于金朝此时刚刚逃至开封,仗着黄河天堑恢复了不少胆量,居然将大元派遣前往联宋的使臣尽数扣留,第一次联宋也就此功败垂成——不过因此,成吉思汗也终于得到了中都与耶律楚材。
而郭宝玉在这段时期则一直跟着蒙古军转战河北,山西,东北各地,立下赫赫战功的同时,他也一直身体力行,多次用自己收拾民心的战略劝诫谏言主帅木华黎,不仅成功保护了许多中原汉人百姓的生命,也给木华黎成为蒙古国王之后选择严禁劫掠百姓,广得民心的战略打下了基础。
直到现在,郭宝玉的事迹放在古代的名将堆里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可在之后西征西辽时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的事迹多了些许神奇的色彩,他曾经居然“起死回生”过……
1218年,为了打通丝绸之路获取巨额的贸易利润,更为了彻底浇灭已然赘婿噬主,摇身一变成为西辽国主的前乃蛮部太子屈出律,成吉思汗命令哲别与郭宝玉率军两万拉开了西征西辽的征程。
战况非常顺利,还没等哲别到达今天的新疆喀什,屈出律早已畏敌如虎,逃之夭夭了。一路上,哲别都采纳着郭宝玉收拾民心的战略,每到一处都会宣布当地居民宗教信仰自由,也绝不妄杀,因此很快便得到了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待遇,几乎没打什么大仗。可当蒙古军行进到西辽的首都虎思斡耳朵(今吉尔吉斯斯坦布拉纳城)时,却遭到了当地人激烈的抵抗。
在攻城战中,郭宝玉仍然身先士卒,悍勇无畏,可由于冲的太过靠前,只听“嗖”的一声!一支流矢射中了他的胸膛!一阵剧烈的刺痛与胸闷骤然传来,在惊恐的众目睽睽之下,他顿时惨叫一声,栽下马去,旋即失去了意识。
情急之下,哲别脑海里突然灵光乍现,他想到了成吉思汗曾用过的一个治疗严重外伤,愈后极好的土方。
他随即命人杀了一头牛,剖开牛腹后便将郭宝玉塞了进去。接下来,一切就只能听天命了……
少顷,“奇迹”便出现了!不知是冥冥中祖先郭子仪的保佑或是郭宝玉的求生欲望强烈,在牛腹中仍然昏迷的他居然逐渐感觉到冰冷的几无知觉的身体竟然渐渐回暖起来!伤口也止住了血。又过了一会,他便感觉浑身再次充满了力量,随即居然睁开双眼从牛腹里鲜血淋漓地爬了出来!又重新穿上铠甲走出营帐跨上战马返回了前线,郭宝玉竟然“死而复生”了!
看着郭宝玉英勇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战场上,蒙古军的士气顿时更加高涨,而西辽军则被吓得彻底丧失了斗志——虎思斡儿朵就此被蒙古成功攻陷。
攻陷虎思斡儿朵,吞并西辽之后,成吉思汗并没有停下复仇与征服的脚步,郭宝玉也在之后的蒙古首次西征中大放异彩,不仅参加了撒马尔罕攻城战,还曾经进入印度追杀札兰丁——可谓是中国古代兵伐印度的最后一员汉将!
可是长期,远距离的征伐也极大的损伤了郭宝玉的健康。1226年,他被封为断事官,也就是在这一年,为了成吉思汗彻底征服西夏的需要,他率军前往贺兰山驻扎,并于同年在军营里驾鹤西去。
而郭宝玉虽然没有看到彻底改朝换代的那一天,但他在世时提出的那些战略与政令也成为了元朝攻略天下,治理天下不可或缺的基础——他的精神仍存;并且,他那颗尽力保护百姓的仁爱之心更是值得彪炳千古,青史留名,也值得我们后人铭记在心……
参考史料:《元史》、《金史》、《汉书天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