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王朝)
南楚,五代十国时期,十国之一。
势力范围大概在今天的湖南全境,广西大部,贵州东部以及广东北部。
首府,则是在潭州,即今天的湖南长沙。
南楚政权的创始人,叫做马殷。
马老爷子是中晚唐时期涌现出来的枭雄,兢兢业业地打下了南楚的基业,为后代儿孙们挣下了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
楚武穆王马殷什么都好,就是在权力交接上的规矩,有些古怪。
老爷子临死之前规定:
《资治通鉴》:遗命诸子,兄弟相继...违吾命者戮之!
南楚政权的王位,只能是兄终弟及,大哥当完国君,要传位二弟,二哥当完国君,要传位三弟...以此类推,要让我马殷的儿子们都过一把称王称霸的瘾,绝对不能谁在位时,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的后代子嗣,大家一同监督,谁要敢违反我立下的规矩,就一剑砍死,绝不饶恕。
您还别说,老爷子临死前的一番恫吓,在马氏王族里还真发挥了作用。
马殷逝世,是在长兴元年,公元930年,其子马希声即位。
然而奇怪的是,从马希声开始往后推三年,南楚国就开始连年大旱。
白日里太阳高悬,焦烤着大地,长夜中无月无星,空气中不见一缕风丝。
常年不下雨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时令反常,季节变化,但在当时的人们眼里,只要不下雨,那就是国君无德,惹得上天发怒。
别说老百姓是这么认为的,在封建迷信和传统礼教的引导下,就连马希声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每天早起晚睡,整天在宫里设坛求雨,每天祷告上天,希望早日降下甘露。
(楚衡阳王马希声 形象)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实际上,雨不是求来的,这和全球气候的发展变化有关。
不过马希声调不来飞机在南楚国上空人工降雨,所以他只能采用这一个笨办法,那就是求。
马希声每天折腾来折腾去,宵衣旰食,结果雨没求来,在这种夙夜忧心的氛围之下,身体情况反而出现了问题,结果,新国君抑郁难平,很快领了便当。
下辈子如有机会,建议让马希声邀请萧敬腾到南楚去开演唱会。
马希声临死前,遵照父亲遗训,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文昭王马希范。
马希范同志性格十分复杂,不能单纯用好皇帝或者坏皇帝这种标签来笼统地评价他。
他执政生涯的前半生,内修德政,外御强敌,也算是个有为之君,但这位仁兄前劲有余,后劲不足,在取得一些成就之后,很快开始固步自封,极速堕落。
马希范执政后期生活腐败,可谓是穷奢极欲,今天胡吃海塞,明天巧取豪夺,后天大兴土木,大后天巡游不息。
南楚在五代十国中并非强国,原本是积贫积弱之地,结果被马希范这么一造,国库空虚,入不敷出,财政几度出现赤字,但马希范仍不罢休,为了继续满足自己的挥霍行为,他加重赋税,横征暴敛,致使楚地的百姓不堪其暴政,纷纷流亡。
《资治通鉴》:用度不足,重为赋敛...民不胜租赋而逃。
这位中途变坏,晚节不保的南楚国君在位十五年,到开运四年,公元947年逝世时,南楚王朝隐有颓势,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楚文昭王马希范 形象)
马希范临死前,找来了南楚“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的拓跋恒,要求拓跋恒在自己之后,可以遵照祖制,拥戴自己的弟弟马希广即王位。
唐时,李世民为了表彰其治下的武将功勋,设立天策府,又为了褒奖文臣之能,设立了十八学士弘文馆。
文昭王马希范同志很有可能是李世民的粉丝,所以自己成为南楚国君之后,索性把天策府和十八学士合二为一,搞个了天策府十八学士,专门招揽天下人才,囊括其中。
有一说一,文昭王马希范搞的这个天策府十八学士,并非形式主义,如果仔细研究,还是有点东西的。
五代十国时期,整个中国社会基本上都处在了一个战火滔天,相互仇视,彼此割据的环境中。
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在这样的环境下,温饱已经是奢求,能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自然也没有条件让文人士大夫们安心经研,专心致志地搞文化事业。
但天策府十八学士这种文化单位的出现,却给了文人们一块用于文学创作的土壤。
在这里,你不仅可以吟诵诗文,更可以舞弄风月,你不仅可以释卷开经,更可以和文学同好们交流思潮,以文会友。
文人福利,这是妥妥的古代作家俱乐部。
而这样的文学生态,在当时的五代十国纷乱不休的大环境下,是极为罕见的。
由此,天策府十八学士逐渐形成了一个在湖南古代历史上并不多见的文人群体,并且滋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文化氛围。
文化,看不到,摸不着,似有似无。
但正因为它是无形的,所以它才能冲破世俗的桎梏,无需担忧战争带来的伤痛,从而走出潭州,影响整个湖南。
(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拓跋恒 形象)
拓跋恒,正是天策府十八学士中的佼佼者。
这位仁兄在武穆王马殷时期就是南楚政权忠心不二的拥护者,马希范把身后之事交给他,是十分放心的。
果不其然,马希范一死,拓跋恒立刻率领南楚群臣,拥戴其弟马希广登上了王位。
不过,马希广虽然坐上了王位,但能不能坐稳王位,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的。
南楚的开国皇帝马殷生育能力实在很强,一共生了三十多个儿子,除去早夭的,病故的,历史无载的,还剩下十五个。
这十五位仁兄,处在“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中,本质上来讲,都是有机会做国君的。
机会虽然是有的,但岁月不待人。
老大传老二,老二传老三,老三传老四,老四传老五,假使每一位国君在位二十年,这就是一百年,等到老五逝世的时候,老六的坟头草也差不多长一人多高了,就更别提老七老八老十五了。
排在前边的兄弟还能过过瘾,排在后边的兄弟就只能终生陪跑,这使得马殷的第三十子马希萼十分不满意。
更让他气愤的是,他之所以排到三十多位,并非是因为年纪小,而是因为自己是庶出,所以才屈尊末席,真要从年龄上来讲,他比马希广的年纪还要大,按辈分,马希广应该叫他一声哥哥。
所谓“兄终弟及”,是现任国君要在诸弟中挑选最年长的一位继承王位,那么按照这个逻辑,自己年纪最大,自己才应该是南楚国的下一任国君。
(楚恭孝王马希萼 形象)
不过残酷的事实摆在马希萼的面前,他十分深刻地意识到,如果想要做国君,等是等不来的,必须另想办法。
于是,这位仁兄一直在伺机而动,平时没事就偷偷打造军械,招募死士,扩充自己的力量,希望有机会能起事作乱,谋取王位。
文昭王马希范死后,马希广一朝即位,在南楚国为哥哥举行国丧,各地亲族都要来奔丧,一直存心不良的马希萼当然也在奔丧之列。
《新五代史》:王能与之则已,不然宜早除之。
当时马希广身边有两位大臣,一位叫做周廷诲,一位叫做张少敌,看出了马希萼本性不纯,恐对朝廷有所危害,所以一直建议马希广趁这个机会除掉马希萼。
所谓“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当断不断,必受其难”,在封建帝制时代,为了维护皇权,有时候进行政治清洗是很有必要的。
马希萼早晚要动乱,你今天不除掉马希萼,明天他就要在南楚境内搞叛乱,他搞叛乱,你就得派兵征讨他,你征讨他,老百姓就要饱尝战争之苦,南楚政权就要因此而动荡,而现在马希萼孤身一人前来,宛如孤立无援的落水狗,此时不痛打,更待何时?
两位大臣好说歹说一顿劝,却没想到马希广天性仁慈,实在不忍心对自己的这个哥哥痛下杀手,居然让马希萼安然无恙地离开了潭州。
君王仁慈,是百姓之福,但却不是社稷之福。
事实证明,在那个特殊的皇权交替时期,碰到落水狗是一定要打的。
你不打落水狗,明天落水的就是你。
你若是落水了,你猜别人会不会打你?
(叛乱)
果不其然,马希萼回家之后没两天,积极组织兵力,招募四方乡勇,然后开始公然反叛,要把马希广拉下马来,自己取而代之。
马希广性格温顺懦弱,眼见马希萼作乱,居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亲临城头,对马希萼遥相呼喊,表示自己愿意投降,以国君之位相让,希望马希萼可以罢兵言和,不要挑起战争。
马希萼为了造反已经蓄谋已久,此刻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就算马希广已经举白旗投降,他还是命令大军攻城,一定要彻底捣毁马希广的统治才行。
但十分搞笑的是,马希萼虽然很有雄心壮志,又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阴谋家,但他似乎错估了敌我双方是实力。
马希广再迂懦,也是一国之君,而自己所掌握的,不过是受敕封的一城之地的兵力,所以几场仗打下来,马希萼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招架不住,叛军大败,几近于全军覆没,顷刻间形势逆转,自己居然陷入了绝境之中。
然而,我们的马希广同志再一次地犯起了圣母病,他惦念兄弟情分,又害怕背上杀兄的罪名,所以并没有乘胜追击,诛灭马希萼,而是鸣金收兵,选择了放马希萼一条生路。
善者得遇此恩情,必然无以为报,永生铭记,而恶者得遇此恩情,只会认为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一种侮辱,他不仅不会感恩,反而还会恩将仇报。
马希广没有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仁慈虽然是美德,但仁慈也是要分人的。
(楚废王马希广 形象)
夹着尾巴逃跑的马希萼没有放弃希望,乾祐三年,公元950年,他再次带领军队卷土重来,这一次,他没有十分头铁的选择正面进攻,因为他明白,单靠自己这三五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马希广,想要取胜,只能使用阴招。
坚固的堡垒往往容易从内部攻破,马希萼深谙此道,他派人联系上了潭州城的守将许可琼,许以重贿,并且允诺事成之后和许可琼共分天下。
在如此诱人的利益面前,许可琼没有守住底线,选择了变节投敌。
结果,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守将许可琼偷偷地打开了潭州城的大门,马希萼率部偷袭,很快掌握了全城势力,马希广被擒,不久后被杀害。
故事到这里,也基本上就告一段落了。
南楚历经战乱,诞生了一位新王,而旧王马希广陨落,死无葬身之地。
清代文学家吴任臣对马希广留下过这样一句评价:
《十国春秋》:慕宋襄之虚文,酿袁谭之实货
吴任臣不亏是清代大儒,分析事情很有见地。
宋襄公是春秋时期宋国国君,和楚国争雄,领兵打仗讲究仁义为先,自己先到战场,却不先发制人,而要等楚军渡过泓水河,调整好战法,布置好战阵才肯开战,结果被楚军杀得大败。
袁谭是三国时期枭雄袁绍的儿子,袁绍战败后,袁谭和其弟袁尚为了争夺权力,相互征伐,最后被袁尚和曹操联手击败。
马希广处处行仁义之举,屡次饶过马希萼的性命,正如善良过了头的宋襄公,而他最后身死兵败,则正如三国时期袁家兄弟争雄时,袁谭落败而死的结局。
看来,虽说做人要生而善良,但人的善良,总要带一些锋芒。
马希广的善良没有锋芒,并且严重过了头,他的善良是一种愚善,可怜而悲壮,最终把自己,送上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