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爆发之前,朝廷都是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大量优秀的人才为帝国服务的。但安史之乱爆发后,由于朝廷的腐败,科举考试出现舞弊现象,也同时出现一股请托之风。即使是在考试后也形成了进士者谒见主考官的恶习。这样推荐者和被推荐者就形成了座主和门生的关系,如果又是同年及第,很容易结成政治联盟,因此正是这两种不正之风最终促成了朋党之争的局面。
元和三年(808年)四月,唐宪宗李纯亲自策试制科举人,当时主考官是吏部侍郎杨于陵、吏部员外郎韦贯之两人,结果应试者牛僧孺、皇甫湜、李宗闵三人的策文被列为上等。当时三人根据朝廷的命题,直言极谏将矛头指向当时的宰相和宦官。如今看到的皇甫湜的策文收录到《全唐文》中,他的言辞颇为激烈,对宰相的指责还算是客气的,但对宦官形容简直就是谩骂,说宦官没有尽好本职之责,还说这样的人竟然可以掌握神策军,他们怎么能成为皇帝信任的人呢?虽然牛僧孺、李宗闵的策文如今看不到了,但可推想,他们的批评言论措辞也肯定是很激烈的。
长庆元年(821年)三月,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照旧在礼部举行。主考官为礼部侍郎钱徽、右补阕杨汝士担任。考试之前,宰相段文昌、翰林学士李绅奔走钱徽门下,极力保举自己的亲信。但是榜单一出,裴度之子裴撰、郑覃之子郑鹏、杨汝士弟弟杨殷士、李宗闵之女婿苏巢等十四人上榜,而段文昌、李绅极力推荐的杨浑之、周汉滨则落选。段文昌认为这是考试舞弊行为,于是向皇帝李恒控告,李恒下令中书舍人王起、主客郎中知制诰白居易复试。复试结果出来,发现只有孔温业、赵存业、窦洵三人勉强过关,其他十一人全部落选,这就是著名的长庆元年复试案。
段文昌还找到翰林学士元稹一起,想联合去整倒钱徽。皇帝李恒在没有掌握真正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情况下,做了草率处理,使原、被告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钱徽、李宗闵被贬,元稹被挤出朝廷,段文昌、李绅也受到了皇帝的冷落。其实当时有很多人都为钱徽鸣不平,钱徽也自问心无愧,但钱徽显然很难落得清白。由此次事件开始,朋党之争的序幕已经被拉开。
事实上那时候李德裕和李恒关系并不融洽,李恒主张对藩镇招抚,而李德裕主张对藩镇用兵。但李宗闵不这样认为,他认为李德裕和段文昌等人是同党。由于牛僧孺和李宗闵是同年,可想而知牛僧孺对李德裕很是痛恨,并以此双方矛盾不断加深,但矛盾并非不可调和。真正导致双方关系恶化的,是长庆二年(822年)发生的“于方事件”。
出现李德裕被贬牛僧孺上台这样的现象,同时长庆年间搞得大臣们之间你争我斗,归根结底还是皇帝李恒才能平庸,驾驭不了群臣。李恒在位后期因为身体多病,朝廷大事悉数委任于宦官,而大臣们喜欢和宦官结党,这样朋党势力进一步扩大。此时牛僧孺一派占据上风,但还只限于个人之间和少数人之间的矛盾。但是纵观整个长庆年间的党争,对国家政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比如对待藩镇,因为党争就是朝廷产生了致命的失误。
牛党首领李逢吉政治上没有建树,但排斥异己却是不遗余力。他没忘记李党成员李绅还在朝廷,于是千万百计想将李绅整垮,以达到威权独揽的目的。现在李恒去世了,他拉拢宦官王守澄,向小皇帝李湛进言。说当时裴度、李绅反对立陛下为太子,是李逢吉据理力争,才使得陛下荣登大位,但李湛对此不感兴趣,王守澄等人无趣,于是让其他人向皇帝也提这件事,终于搞得李湛发起火来,于是将李绅贬为端州司马。
裴度在宪宗李纯时期是绝对的宠臣,只是在穆宗李恒时期因为李逢吉的排挤才外调出京。韦处厚上书召回裴度,说裴度为国忠诚,这让李逢吉感到非常紧张,他试图阻止裴度来京,但最终没能阻止裴度入朝,这让获悉此事的李湛对李逢吉的印象大打折扣。宝历元年(825年)十二月,李湛让裴度立即进京,恢复他的宰相之位,任命他为司空兼同平章事,李逢吉逐渐受到了李湛的冷落。但裴度深知,要想扳倒李逢吉,关键在于皇帝李湛。裴度也知道皇帝好玩,跟他义正词严说事情,很难说通,于是他变着方法去劝说李湛。
李逢吉罢相意味着牛党势力暂时受挫,李党势力重新崛起。但牛党势力不甘心退出朝廷舞台,改为暗中蓄力,不久牛党势力又开始在朝廷日渐活跃。事实证明,不久两党进入名副其实的混战局面。
李逢吉虽然离开朝廷,但是牛党势力依旧比较强大,典型代表就是牛党魁首李宗闵依然把持朝政。李宗闵听到李德裕回到长安,也看出了皇帝李昂对李德裕极为器重,心里感到很是不安。照这样下去,李德裕早晚会挤进宰相班子,李宗闵的心腹党羽杜悰看出了李宗闵的忧虑,他向李宗闵提出主动与李德裕和解的信号,杜悰拜访李德裕,告知他在李宗闵的提议下,向朝廷申请任命李德裕为御史大夫,这让李德裕非常感动。可是,时间一天天一过去,御史大夫的任命迟迟没有消息,李德裕发现已被李宗闵给忽悠了。
他没有直接在李昂面前直接贬低李宗闵,以免给李昂产生他有意打击异己的误解。他从给事中杨虞卿和他的堂兄中书舍人杨汝士、弟弟户部郎中杨汉公、中书舍人张元夫等人相互勾结、攀附权贵说起,实际上就是变相提醒皇帝杨虞卿不过是个小人物,背后有大老虎,而杨虞卿就是李宗闵的心腹之人,李昂对此没有表态。不久杨虞卿、张元夫都被贬出朝廷,看来李德裕的话起了效果,但这只是个开始。
把持朝政的牛党瞬间土崩瓦解,这完全出乎于李宗闵的意料之外,以李德裕为核心的李党势力八年后东山再起。然而好景不长,牛李两党之外的第三股势力开始兴起,并得到了李昂的特别器重。
开成五年(840年)李昂病逝。宦官仇士良伪造遗诏,27岁的皇太弟李瀍登基为帝,也就是唐武宗。李瀍重新起用李德裕担任宰相。牛党除了李宗闵一派失势之外,在朝中担任宰相的其他牛党成员杨嗣复、李钰等人也全部失势,因此在李瀍一朝,李德裕一直担任宰相职务没有变化,说明了皇帝李瀍对李德裕的相当信任,也说明武宗时期李党势力完全压倒牛党势力走上政治前台。
李德裕曾经就如何看待朋党问题,特意利用在延英殿与李瀍对话的时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认为,孔子三千弟子不能说是朋党,所谓的朋党在行事中带有很强的政治目的,他还列举了那些历朝历代背信弃义、结党营私的行为表现,并对这些人进行了强烈的批评,目的就是告诉皇帝,他李德裕就是这种不结朋党的人,而且这样的人也不多。实际上他是借这些事抨击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并以“门生”、“座主”等关系而形成朋党势力的牛党而发的。但是,“牛李党争”本身就是两党结党营私,进而达到自己政治目的的。
李瀍还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李炎,对道教及服食丹药相当热爱,这使得李炎身体越发虚弱。会昌六年(846年)三月二十三日,下诏改名为李炎的皇帝因长期服用丹药病逝,二十六日,李炎的叔叔也就是人称“小太宗”的唐宣宗李忱即皇帝位。
李德裕在武宗一朝具有绝对权威,遇事他很少和其他宰相商量,基本上是自己说了算,久而久之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习惯,这让很多大臣感到十分不满。他还利用自己的权威大力提拔李党成员,进而排斥牛党成员,比如牛党成员崔铉、杜悰身居相位,最终被李德裕排挤出宰相班子等等。给事中韦弘质认为宰相之权过大,又兼领盐铁、度支、户部三司事务,总掌天下财政大权,这是很不合适的。然而,李德裕认为,韦弘质是在挑衅他的权威。他立即上书李炎,指出韦弘质乃卑劣小人,并说韦弘质是受人指使,言下之意,就是将矛头对准牛党。不久,韦弘质被贬出京城。
李忱素来厌恶李德裕,亲政次日便免去李德裕的宰相之职,将他外放为荆南节度使,加授检校司徒、保留同平章事。李德裕执政多年,位重功高,时人闻其罢相,无不惊骇。但李忱显然还不放过李德裕,同年九月,李德裕又被免去同平章事的职衔,贬为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自此以后李德裕被一贬再贬,凡与之有牵连者,也多被免官,牛党势力逐渐复兴,以李德裕为首的李党势力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
牛党势力的全面复兴的标志就是李忱起用白敏中。
白敏中,白居易的同族兄弟。李炎在位时很欣赏白居易的才气,准备召他入朝任职。但是白居易和杨虞卿是姻亲关系,而杨虞卿又和李宗闵关系密切,故他们都是李德裕的政敌。为阻止白居易入朝,他向李炎推荐了白敏中。如果后来李德裕知道白敏中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一定会后悔不已。
大中元年(847年),宰相白敏中、崔铉指使党羽李咸,检举李德裕辅政时的过失。李德裕因此被贬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事务。后来,白敏中又指使前永宁县尉吴汝纳进京诉冤,称李绅诬奏其弟吴湘赃罪,李德裕枉法附会李绅,致使吴湘冤死。唐宣宗命复审此案,李德裕再贬潮州司马。大中二年(848年),李德裕从洛阳由水路南行,赶赴潮州。当他到达潮阳后,又贬崖州(今海南海口东南)司户参军。白敏中仅仅不到半年,就让曾经权威显赫的李德裕的地位一落千丈,这其中皇帝李忱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而白敏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李商隐和梁启超都曾给与李德裕极高的评价。李商隐在为《会昌一品集》作序时,誉之为“万古良相”。近代梁启超将他与管仲、商鞅、诸葛亮、王安石、张居正并列,称他是中国六大政治家之一。但是我们看到,与这五个人比起来,无论是历史功绩还是名气,李德裕显然要逊色很多。从他个人品格来讲,虽然才学俱佳,但心胸还不够宽广。李德裕对牛僧孺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以至于他心理失衡,其报复手段还转嫁到牛僧孺的子孙身上,这对李德裕作为政治家的气量来看,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石雄是牛党势力排挤打击李党势力官员的最后一人,随着石雄的变相被软禁,和牛党斗争40余年的李党势力终于以惨败告终退出朝廷政治舞台。
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
大中十三年(849年)闰十一月,一代名相李德裕病逝于崖州,终年63岁。
“牛李党争”是晚唐历史的三大祸害之一,实际上,“牛李党争”的主要分歧是围绕对待藩镇和科举采取什么态度开始的。从李德裕的父亲李吉甫担任宰相时起,就极力抑制藩镇势力的发展,对敢于与中央分庭抗礼、不听朝命的藩镇,坚决予以武力讨伐。而牛党则与藩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藩镇多采取妥协、姑息的态度,这在李党看来不能容忍。
不可否认,“牛李党争”使大唐帝国逐渐走向衰弱,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政治观点,其斗争加剧了帝国的内耗。朋党之争与藩镇割据、宦官专权互为表里,加速了大唐帝国走向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