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现存的五大宗教中,道教是由我们自己创立,并在华夏大地土生土长的宗教。纵观历史长河,道教在明朝时期尤为兴盛,甚至还出现过嘉靖皇帝沉迷修道,误国害国之事,而到了明朝万历年间,有一位女道士,宣布自己即将羽化升天,当时现场居然有近10万人围观,这是怎么回事?
宿儒拜师
1580年3月29日,明朝万历八年,万历皇帝正从昌平天寿山祭祖归来,文武百官在京城的西直门外列队候迎,翘首以待。
也就是在同一天,远在千里之外的江苏太仓,明朝大学士王锡爵的家中,正在举行一场拜师仪式,当时与他一同拜师的,是当朝文坛领袖王世贞,而他们所拜的师父,竟是王锡爵的女儿,年方23岁的王焘贞。
王锡爵,出身名门望族,嘉靖年间科举廷试的时候,考取了榜眼,即状元后的第二名。在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官至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为内阁首辅。
至于王锡爵身边的王世贞,乃明朝赫赫有名的文学大家,他推崇作诗要效法盛唐,其文学复古说对当时的文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与李攀龙、吴国伦等合称“后七子”,在李攀龙去世后,王世贞更是独领文坛二十年。
那么,如此杰出的两位人物,为何会拜王锡爵的23岁的女儿为师呢?
异于常人,落落寡欢
这位23岁的女子,名叫王桂,是王锡爵的次女。
王桂生于明朝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11月21日,出生那天正是王锡爵“桂榜”题名、考中进士的日子,故而给女儿取名“桂”。
到了17岁那年,父母就寻思着给她张罗一门亲事。虽说王锡爵那时还没做上内阁首辅这样的大官,但王家在太仓也绝对能算一等一的大户,况且王锡爵的祖父还擅经商,在当时已是太仓巨富。
所以,按理说,像王家这样的千金小姐,上门提亲的应当络绎不绝才是,但事实,却是没有太多人问津——门当户对的不提亲,提亲的王家人看不上。
其实,别说他家,就连王锡爵夫妇都不太喜欢这个女儿。首先,她出生时就差点让母亲朱淑人难产致死,而从小孩生下来后,也一直体弱多病,还时常莫名其妙地大哭。
在古代,女人们大抵有三条出路,第一条肯定是长得好看,另一条路就是有才艺,比如能歌善舞,或是作诗写文,再不济,贤惠也行。
可偏偏王家这女儿每一样都没占。
王桂很小的时候就长了疥疮,导致她的皮肤比一般男性还黄。王桂虽为大家闺秀,但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胭脂、女红,每个都不擅长,也不喜欢。她性格孤僻,终日闭门独坐,不愿与人多接触。
母亲朱淑人对此很有意见,她对王锡爵抱怨说:“早知道就不把她生下来了!还差点让我丢了性命!这丫头咱自家都不喜欢,何况别家!”
不过,王桂后来还是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居然是宗教。
这小孩似乎就是为宗教而生,她会用剪纸做观世音大石像,每天早上起床前,要念一百多遍阿弥陀佛,还要用豆子计数。
与其他孩子读四书五经不同,王桂自幼爱读道教的书籍。我们知道,道家主张洗尽凡尘、无为而治,很难想象一个未满10岁的小孩竟读得津津乐道。
虽然王桂有些“奇葩”,但对于她的婚事,父母最后还是寻到了合适的人选。
男方与王桂同龄,名叫徐景韶,其父是浙江布政使司参议徐廷裸,两家人经过媒人的撮合,都同意了这门亲事。
然而,世事难料,在正式订婚仅三个月后,未婚夫徐景韶就意外病故。
正如德国诗人歌德的那句“哪个少女不怀春”,王桂好不容易找到个伴,没想到竟遭受如此打击。她悲痛欲绝,不管父母怎么开导、安慰,整整三天的时间,伤心得连一口饭都没吃。
更出人意料的是,王桂告诉父母,她决定终身不再另嫁。
王锡爵问女儿这是何苦,可看女儿十分坚定,也只好同意她守节了。
其实,王锡爵心里也明白,女儿本就性格古怪,如今未婚夫不幸离世,这意味着女儿从此在别人眼中又成了“克夫”的代名词,这对别人家来说已经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了,而是他们根本不敢娶。
大家闺秀变身“昙阳子”
在经历丧夫之后,王桂将自己更加封闭起来,她整日诵习道教经典,钻研各种教义,并且长斋受戒。虽然在外人看来,她的行事越发乖张,但也许正是那些道家著作,使她不仅忘却了伤痛,还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有一天,王桂突然对父亲说,她决定出家修行。她遇到了道家仙人的指点,他们授予她“昙阳子”的道号,并让她从此改名“焘贞”,因“焘贞”通“道真”。
父亲王锡爵以为女儿是受之前未婚夫早逝的影响,在精神上遭受了太大的打击,但对于女儿的要求也无可奈何,只能随她去了。
而在这之后,很多事情开始变得玄乎了。
在一次好友聚会上,微醺的王锡爵向王世贞诉苦,感叹女儿命运不济,王世贞听后竟对其女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倒不是说什么男女之情,而是他好奇于为何一个年轻女子会走上修道之路。
彼时的王世贞辞官在家,他便找了个机会前去拜访王焘贞(原“王桂”),结果没想到,一番交谈之后,这位文学大家对这位23岁的小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最后竟拜入其门下,成为其弟子。
焘贞主张将佛、道、儒融为一家,或者说以释、道化儒,即王世贞在《昙阳大师传》中所说的“超一涵三,唯吾大师”,其核心就是返璞归真,少私寡欲,恬静养性,淡泊养真。
焘贞的理论让王世贞仿佛如梦方醒、大彻大悟。前面说过,王世贞乃文坛领袖,其影响力不言而喻,所以,他拜焘贞为师这件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江南。
一时间,“昙阳子”名声大噪,包括其父王锡爵,还有大才子冯梦龙、徐渭、殿试状元沈懋学等人都成了她的门下弟子,这些自恃才高的文人墨客竟甘拜下风,在诗文中大肆渲染昙阳子的神幻,扬其名声,以至于后来不少达官贵人也加入其中,最后连万历皇帝都听闻了此事。
白日飞升,羽化登仙
此时的昙阳子,仿佛真的获得了仙人的指点,她不仅能够服气辟谷,还掌握了诸多法术,比如隔空取物、墙洒甘露、灵魂出窍等等。
虽说这些法术现在看起来颇有江湖骗术的感觉,但在当时那个毫无科学概念的年代,焘贞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就宛若那仙女下凡。
然而,没过多久,这位道教的“大明星”突然宣布了一条重磅消息:她将在九月初九这一天“羽化登仙”,随后将此事托付给了王锡爵和王世贞去办。
所谓羽化,乃道教修炼之最高境界,原意是指蛹蜕壳成虫的过程。
而在道教中,即指道士已然修炼到了极致,肉身对其来说已无意义,故而将身体留在龛内,自己的灵魂则飞升入天。如若顺利完成,则表明修炼成功、得道成仙。
通俗来讲,即如期仙逝之意。
在王世贞后来所写的《昙阳大师传》中,是这么记载当时情景的:
焘贞成仙那天,来了近十万人观看,庭院内设置了三个香案,焘贞与父母作揖告别,然后朝南面拜了四下以谢天地,向西面拜了四下以谢仙人朱真君指点,向北面拜了四下以谢天主。
随后,焘贞嘱托王世贞和王锡爵,开关栅口的时候要谨慎,在她升天之后,不要让男人和妇女接近其身体,然后又让女童告诉大家,她是昙阳风华菩萨的化身,会再次转世来度化有缘人。
只见昙阳子左手结印执剑,右手握着拂尘,闭目端立,她听到栅栏外的哭声,又睁开眼睛说“不要悲伤”,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只见她两颊边散发出蒸气,面色红润。
到了正午过后,太阳偏西,两道白虹出现在头部,周围杨柳树枝发出闪闪的金光,然后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远近都能看得见,又见两只黄色的蝴蝶在神龛周围盘旋,过了很久才离去。
焘贞曾作诗说“一双蝴蝶空栩栩”,就是对她白日飞升的印证。
羽化飞升的背后,是政治
那么,一切真如王世贞所写的那般神乎其神吗?
明朝时期,士大夫阶层大都迷恋佛教、道教,因而昙阳子事件的背后,实际上是政治的斗争。
在举办完焘贞的羽化仪式后不久,京城的张居正就立刻上奏,弹劾王锡爵、王世贞宣扬妖魔鬼怪。
二王做出回应,他们请关系较好的皇太后帮忙,皇太后直接告知张居正不要借“昙阳子”生事,这才让其罢休。
在昙阳子从出名到羽化的整个过程中,二王都是辞官在家的状态,而这也源于张居正。
万历五年,张居正父亲去世,他担心守丧会导致其大权旁落,故而不愿回乡。王锡爵反对其贪权而不守孝道,结果与张居正结下了梁子,后来无奈辞官回乡。
王世贞也是类似情况,做官时因为惩罚了张居正妻子的弟弟,被张居正弹劾,最后只好辞去官职。
所以,郁郁寡欢的二王,很可能想通过“包装”昙阳子,再精心策划一场羽化飞升的仪式,来引起朝廷的注意,从而助他们将来在官场上东山再起。
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对于那些帝王来说,可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修炼,而是犹如一种“法术”,使自己获得永世的权力,甚至说长生不老,同时,宗教也被天子作为统一天下百姓思想的工具。
因此,二王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投万历皇帝之所好了。
在昙阳子羽化仙世后的第二年,张居正劳瘁而逝,死后他被不少人弹劾,明神宗于是下令抄家,张居正本人还险遭鞭尸……
又过了两年,朝廷决定重新起用二王,王锡爵拜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王世贞也升为南京刑部右侍郎……
只是可惜了23岁的焘贞,自幼缺乏父母关爱,后又经历丧夫之痛,从此被扣上“克夫”的帽子,纵然作为“昙阳子”受万人膜拜,却终究只是政治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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