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一生刚正端肃,但子嗣一处,长子早逝,长孙夭折,年至六十不禁黯然伤感自己竟是绝后之运命,此时,他的长媳崔氏突然跪下,向他道出实情:“其实您还有一子。”
公元999年,包拯生于合肥肥东县解集乡小包村,他青年娶妻孙氏,但妻体弱,不堪奔波,因病去世,随后娶妻董氏。
董氏为包拯生有一子,包拯为其取名包繶,取的是忠义孝义正义之寓意。
包繶自小聪颖,四书五经通识,对儒家治国安邦的思想和历代清官贤臣的事迹更是感兴趣,常常手不释卷,废寝忘食。
包繶成年后与淮阳崔氏喜结连理,19岁的崔氏出生名门,外祖父乃三任宰相的吕蒙正,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生得楚楚动人,而包繶受荫补之庇,自小承“太常寺太祝”的官衔,少年夫妻很是恩爱。
然而,还未等到包繶正式步入官场,婚后的第二年,便因突发恶疾病故了。
仅余崔氏和孱弱小儿,包拯为长孙取名包文辅,但仅隔四年,孙儿包文辅又夭折。
一时间,包家上下阴云密布,全府上下都笼罩在凄风苦雨之中。
饶是如此,包拯一面安抚妻媳,振作心情,一面刚强对外,不误半点公事。
只是在儿媳崔氏的去处上,他到底犯了难事。
妻子董氏夜间对他忧心道:“崔家的女儿,是我们薄待了。”
包拯沉吟不语,儿媳时年不过二十七岁,正是鸦鬓盛年,叫她给吾儿守寡,委实是欺人太甚。
“繶儿和包家无福,不应苦留她。”这一番话下来,董氏自然知道包拯同意她的打算。
隔日,董氏唤来崔氏,眼前的儿媳自儿子和孙儿相继亡故后,一直服素自持,形容较之新婚那时,不知衰飒了多少。
思及此处,她不禁眼眶温湿,她缓缓地问道:“不知崔公和吕娘身体安康否?”
崔氏是一顶一地七窍玲珑心,骤闻婆婆问候父母亲,便知了一二分,她挤出了一抹苦笑:“虽是久未探望,但爹娘一向健朗,劳娘挂心,近日内事繁重,见娘面上总惫累色儿,恳请让媳妇多分些忧。”
董氏闻言,先是一笑,笑着笑着生出了些苦涩的意味,没能守住,落下了泪。
婆婆不说为何掉泪,崔氏只是见泪也生泪,平白地也哭了起来。
其实她只在送走丈夫和幼子时当众下泪过,此后多在夜间小窗内独自啜泣,只因她不愿公婆见了她这寡泪也跟着哭伤了身子。
董氏看着眼前窈窕的妇人,沉沉地叹息,她原是最喜欢这长媳的,本州多少闺秀,她见了名门总觉得轻躁张狂,见了小家只觉扭捏做派,惟独说的这一门崔氏,她见了哪哪儿都喜欢,依她看来,便是宫里的贵人也不过是这般气度,若不是于心有愧,如何舍得唤她归家?
“如今想来,吾儿怎会这般没福气。”董氏边拭泪边痛道。
崔氏好一般宽慰,才劝住了婆婆,此时,董氏才说出了自己和包拯的决定:“你正是青春当年,崔氏又是淮阳名门,回到母家,自能再寻一个好归宿……”
听闻这话,崔氏痛塞胸喉,竟是生生忍住了一口污血。
她下跪泣道:“生自为包家妇,死当是包家魂,叫媳改嫁,实在是叫媳去寻死。”
董氏一听这话又惊愕又感动,好言相劝,只想着等到包拯归家说上一二。
日暮时分,包拯刚一迈入堂屋,只见婆媳二人哭作一团,两人眼红肿胀,看来当是好一大哭。
他心下已知董氏言明,正欲好一番说道,谁知崔氏一见他便下跪磕头不止,泣不成声,自表贞烈心志。
包拯只好婉言道:“作公婆的没有强留寡媳的道理,你若不愿改嫁,也没有强逼强嫁的事情,不过多年不曾回母家,不如重归故里探望崔公一阵子?”
崔氏听到这儿也只好答应。
包拯本以为崔公和吕娘能够意会自己的意思,谁知崔氏留家几日便归,回到家中,较之以往更是守礼自重,挑不出半分毛病,事已至此,包拯也不再提改嫁一事,只是嘱咐董氏平日里更应厚待崔氏。
话说那董氏日渐年迈,崔氏担起了家中中馈内务等重担,无一事不妥帖,无一事不勤恳,全加之待人亲和仁厚,全府上下赞不绝口。
公元1059年,算一算当年正是公公六十大寿,崔氏忙得脚不沾地,一来这六十大寿是老年一大寿辰,不可过于简净,须得热热闹闹地张罗起来,但也不宜过于铺张,包拯向来厌恶奢侈;二来还得派人一一审过寿礼,过于贵重的银钱不能收,金玉翡翠也得慎重取之。
饶是如此,包拯六十大寿当日,依崔氏观之却不甚痛快,包府上下张灯结彩,共赏烟花,包拯脸上却只是淡淡笑意,旁人倒是看来比他兴奋不少。
此时,稍饮小酒的包拯突然起身望天,当空无月,黑幕阴云。
虽是如此,却宜尚烟火,他念及上次这般好的烟花,还是在包繶大婚当日,自己娶妻二房,都是在求仕致君的紧要时期,不甚富裕,因为长子成婚当日他很是高兴,当夜也是酒色烟花,回首当年,真是花火重现,故人不再。
包拯仰天饮酒,一行老泪顿下,他苦涩道:“一生惩奸除恶,年少自禀致君尧舜志,老来怎会落得无后而终的寒凉地步?”
这一问,在场欢宴一窒,众人笑意稍敛,无人能接包公此言。
他自小守孝道,父母相继故逝,他守孝筑草庐,一算丁忧近十年,人人称包拯为当朝孝子,神宗表其为宋之孝能,可老来却以无后告终,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面对父母双亲,列祖列宗?
愈想愈悲,包拯如此失态是众人所不料的,但又无人肯劝他,一想起包繶及冠之年的风采,便是老管家,老厨娘也为之一大哭。
若说在场的除了包拯和董氏外谁最痛,当属崔氏,但她眼见着自己一手操持的寿宴即将面临悲苦收场,纵是再想与之一道哭,也不得不收住,十年已过,她是包家妇,当以大局为重。
她深吸一气,上前请道:“公公若是悲无后之痛,实不必如此,媳偶然得知,其实您还有一子。”
此言一出,包拯和董氏都大惊愕然,董氏上前握住崔氏的手:“我的儿,你细细说来。”
崔氏却是径直跪下了:“起先因为孙氏不愿相禀,媳妇也只能周济补贴一二,媳妇几番提到要让那孩子认祖归宗,可孙氏自知有罪,只愿独自抚养,便是媳妇的照看,也是好生恳求下才应允的。”
孙氏是董氏的陪嫁丫鬟,本是照顾董氏的,后被包拯收为妾室,专门负责照顾他的起居,但去年刚被包拯逐回娘家。
然而,府内包括董氏在内无人知晓孙氏犯了什么忌讳,竟然惹得包拯勃然大怒,以至于不顾孙氏的主子董氏的脸面。
董氏听到这话哪能不知,扭头哭对包拯:“你将那孙氏逐出家门,哪里料想她已怀有身孕,若不是我儿,你怕才是真真绝后。”随后又问那孩子身在何方。
听到此处,崔氏才放心地唤来婢女,将那孩子抱了出来,包拯尚沉浸在自己保有一子的喜悦之中,见那孩子,连忙上前照看,不满周岁的婴儿白皙可爱,逢人便笑,一点儿也不认生。
包拯接过婴孩,似是要从这孩子身上看出长兄的影子来,崔氏见状连忙劝道:“这孩子还未取名,公公不如为他赐一个福寿延绵的好名字?”
包拯脱口道:“唤作包綖。”包綖,意为子孙后代延续不息之愿。
崔氏想到了十九当年丈夫同自己说起何为“繶”之时的意气风发,不禁苦笑一声。
她见了孩子,逗弄道:“真是好名字,这孩子必当福寿双全,长命安康。”
宴罢散场,崔氏才到了董氏房中,她低头认错道:“婆婆可怪媳妇知情不禀?”
董氏看着眼前的女子,未满四十,鸦羽似地长发中生出了几根白发,她像这般年纪,虽然操劳,也不至于此。
“若是事事都要担忧怕被公婆怪罪,我儿又要何时才能担得起这个家?”董氏缓缓道。
崔氏听到这话才松下一口气,将自己如何发现孙氏有孕,又如何照看之事一一相告。
原来,崔氏负责家事内务时处处留心,没有放过孙氏有段时间嗜酸惫懒,那时她便想提点一二,叫个大夫来查看,但是公爹房中之事总是不好直接插手,指望着和孙氏亲厚一点,再暗示。
谁知孙氏不过一月就被辞退回家,她派人去照看孙氏,果不其然,孙氏的妊娠反应越发严重,寻来大夫,确为已怀有身孕,但此事包拯夫妇并不知晓。
孙家家底薄,孙氏被赶回家更是受尽白眼,崔氏得知此消息后,经常派人到侍妾家送钱送物,送米送粮,使孙氏生活无忧。
不久孙氏产下一子,崔氏思极包氏血脉不能流落在外,只好将孩了抱回府内亲自抚养,并思索着挑一个好时机将这个喜事告诉包拯夫妇。
年近花甲的包拯突然得知自己新添一子,心内必然是极为高兴,崔氏只担心董氏作为主母,是否会怪罪她不禀之罪。
北宋嘉祐七年,一代名臣包拯因病去世。
此时,包綖不过五岁。
崔氏看到年幼伶仃的包綖,如同看到了自己早夭的儿子包文辅,对他悉心教养,疼爱有加,所幸的是包綖身体较好,自小并未有大病。
崔氏的母亲吕氏想让她改嫁,崔氏对母亲说:“我十年前没从包家走,现在公公去世了,我就更不能从包家走了,家中年老的婆婆和年幼的小叔全靠我来赡养照顾,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改嫁呢?”
从此,支撑包氏门户的重任就落到了寡居的崔氏身上,上有年迈的婆婆,下有年幼的小叔,雀氏十分辛苦,但她毫无怨言。
尤其在照顾小叔子包綖方面,崔氏更是格外精心,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照料他的衣食住行,而且还聘请先生教他识文断字,知书学礼,后请夫子为包綖取学名,这便是史书上记载的包公次子包綬。
包綬长大后也知恩图报,像侍奉母亲一样侍奉嫂子崔氏。
“长嫂如母”的故事一时间成为了当时社会上的美谈。
有史可考的是:包拯祖孙三代都是克己奉公,深受老百姓爱戴的清官。
包綬后任太常寺太祝、国子监丞、濠州团练判官,后转任潭州通判,殁于赴任途中。
不论在何地任何职,都能清苦守节。
他任京官时,曾回故里为生母守丧数载,家虽贫,而无一毫发于乡里。
包綬死后,箱囊之内,除了书籍、著述外,别无他物。
包拯之孙包永年是崔氏收养的一个同宗孤儿。
他自幼好学,也因包公的丰功伟绩,受到朝廷照顾,参加“荫补”考试人选,步人仕途。
曾任咸平县主簿,官至崇阳县令。
一生廉洁自守,他所到之处均“廉勤自守、蔚有政声”。
包永年在崇阳县任上得病,告假回乡,不治身亡,终年51岁。
他死后了无遗蓄,连丧事都是包綬的儿子、他的两位堂弟耆年、景年合力营办的。
文彦博保举包綬后,又把小女儿文氏嫁给包綬为妻,这样一位大家闺秀,来到包家薄于自奉。
他俩都曾接受道教“上清法篆”的洗礼,有超凡脱俗的情趣。
文氏年仅30来岁便病故,包綬终年仅48岁。
包綬在黄州埋了11年,才运回合肥,与文氏合葬于包拯基的左下侧,土坑木棺,与平民无异,不是棺前竖立两人的墓志,无人能知这是包公后人。
棺中残墨、铜镜、砚台、铜印、瓷薰炉等都是他随身携带的日用品,在黄州入殓时置于棺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