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观察网 历史 陆游为何被母亲逼迫休了唐婉?一段惨白世故演义成的诗意浪漫

陆游为何被母亲逼迫休了唐婉?一段惨白世故演义成的诗意浪漫

陆母的原因:儿媳才华横溢、儿子耽于情爱,小两口你侬我侬。这时候,婆婆往往不是开心,而是不开心,甚至很不开心。再接下来就是因妒生恨,怎么看这个儿媳怎么不爽。有了不爽、有了恨意,也就有了导火索。再加上唐婉迟迟未育,这就足以让情绪转化为行动,即命令陆游休妻。古代跟现代不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婚后无子,这就足以休妻。至于是不是“著花迟”,那就不管了,反正陆游必须休妻、唐婉必须离开。

唐婉的原因: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如果女子有才呢?即便不能算无德,却也不算有德。古希腊政治家伯里克利说,“好女人的标准并不是被人称赞,而是不被人谈论”。在这个问题上,古代中国和古代西方都一样。当然,一个有才还不够,但再加上一个门不当、户不对,这就可以构成唐婉的原罪。陆游祖父陆佃做过尚书左丞,相当于副宰相;陆游父亲陆宰做过转运副使,相当于副省级;陆母之父唐介做过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而唐婉呢?父亲唐闳,一说做过郑州通判,副地级;一说仅是驿卒,编制外。所以,无论怎么说,唐陆联姻,唐家都算高攀。而两家之所以能够结为姻亲,完全是因为赶上乱世。南宋时局不稳、陆家东躲西藏,然后陆游草草找了媳妇,就是唐婉。而当时局稳了,陆家难免就要时异事异、另做打算。

陆游的原因:母亲命令休妻,但如果陆游死不同意呢?以陆游的秉性,他不是什么妈宝男,不会那么没主见。陆游之母,虽出自名门、难免强势,但也不至于强势到不讲理。所以,陆游被令休妻而真得休妻,主要原因是陆游没能坚持、没有反抗。母亲说休妻,那就休吧。那陆游到底是什么秉性?陆游,字务观,号放翁。古人的名,是父母取的,这个自己做不了主;古人的字,往往跟名相关,这个也很难自己做主。而古人的号,却可以自己做主。这就相当于今天给自己取了个网名。所以,放翁这个号,是陆游自己取的。这个放,是放荡不羁的意思。陆游的在四川为官之时,一个爱好就是经常狎妓。这个生活爱好相当适合他的这个号。所以,陆游的一贯秉性就是放。既然是这个秉性,那他对唐婉的爱会有多深,就要存疑,而且非常存疑。

所以,说陆游被迫休妻,而且还休得那么凄凄惨惨、迫不得已,就有点儿言过其实。

实际情况应该是这样:因时局未稳而陆家飘摇,所以一介才女唐婉得以嫁入豪门;然而侯门似海,不善关系攻略的唐小姐,遭遇了一个不能善待自己的婆婆和一个不够深爱自己的老公;待到时局稳定、赶上婆媳生隙、又因著花迟迟,就只能被陆家抛弃、被老公负心,陆太太再又变回唐小姐。

本该是有情人未得眷属的凄美,怎么就被演义成灰姑娘梦断豪门的惨白?这么扯,是不是欠缺了美感,而全成了世故?如果是这样,那又该怎么解释《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东风恶、欢情薄”,东风吹薄了欢情,东风是陆母唐氏的一声命令;欢情是伉俪陆唐的情深义重。那么,此间的欢情有几多?

陆唐结合的时候,陆游也才十九岁,两人相处大概率不到两年时间。这就相当于大学恋爱、毕业分手,然后各奔一方。此间欢情,仅止于此。

陆游休妻之后,母亲命他另娶王氏。陆游与王氏婚后一年便生一子,而且据说四年生三子。光看这个生子速度,就能知道陆王之间的夫妻生活相当活跃。如果生孩子不能说明问题,那就说填词做诗,陆游给前妻唐氏填了一首《钗头凤·红酥手》,但他也给妻子王氏做了一首《离家示妻子》,节选摘录如下:

明日当北征,竟夕起复眠。悲虫号我傍,青灯照我前。妇忧衣裳薄,纫线重敷绵。儿为检药笼,桂姜手炮煎。

“明日当北征”“妇忧衣裳薄,纫线重敷绵”,与“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是不是有太多的异曲同工?所以,陆王的关系,也很亲密。此间“纫线”与彼时“酥手”,哪个情更重、哪个义更浓,谁也说不清楚。

所以,陆游与唐氏,不需东风吹,本就欢情薄;而陆游与王氏,或许才称得上欢情厚而别离难。

但王氏不会做诗。所以,陆游吟一首《离家示妻子》,无才便是德的王氏只能继续“纫线重敷绵”。而唐婉唐小姐就不同了。陆游填一首《钗头凤·红酥手》,多才多艺的唐小姐却能填一首《钗头凤·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你说“错、错、错”,我知“难,难,难”;你悔“莫、莫、莫”、我叹“瞒,瞒,瞒”。前一个有情、后一个有义,陆游和唐婉才是人间好知己。但知己仅是知己,再也不能续写伉俪情深。所以,这必须是一段凄美的爱情佳话。

以填词对填词,就是这样。

但生活不是只有填词作诗的风雅,还有柴米油盐的烦恼,甚至主要是柴米油盐的烦恼。陆游一家是山阴豪族。虽然家道中落,陆游却也无需担心什么柴米油盐。但陆游也有自己的不得已,那就是仕途多舛。甚至,只能寄情于山水,才能消解内心苦楚,有心杀贼的陆游竟然活成了南宋乡村生活的导游。

所以,陆游的主要生活关注,不是唐婉,一是求之不得的仕途;二是死不瞑目的北伐;三是寄情山水的无奈。无论是哪一个,都比唐婉更重。

爱情很美,但也只是从前相思;唐婉很好,原因只是曾经初恋。后来,老年陆游又做了《沈园二首》以凭吊早逝的唐婉。

其一: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唐婉早早去世,陆游常去墓前凭吊,最难忘的是初恋。

其二: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对于再相逢的沈园草木,陆游睹物思人,最相思的是前妻。

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很怀念、很伤心、很凄美,但仅此而已。初恋难忘、前妻早逝,怀念、伤心、凄美自然难免。如果套用张爱玲的那句话重新表述一番,则还是世故: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唐小姐是明月光、唐小姐是朱砂痣,仅仅是因为远了生活,所以多了凄美。

而事情还是那个事情,它本就世故,甚至很多惨白。

唐婉非出名门、陆母拆散伉俪,这是世故;陆游年少渣男、唐婉情路坎坷,这是惨白。生活就是这样。

但是,在陆游的世界中,这一切都是世故、都是惨白吗?对他来说,唐小姐是什么?生活是什么?人生又是什么?

唐小姐仍是明月光、仍是朱砂痣。

甚至,陆游的填词和唐婉的附和,让我们感受到了一段浪漫的凄美、品味到一种凄美的滋味,涩涩的、苦苦的,却甜甜的。

而这就是美感。

所以,我们应该感谢陆游。因为他把一段生活世故改写成了一个凄美故事、把一段人生惨白改写成了一段浪漫爱情。

古希腊哲学皇帝奥勒留说:人不是被事情本身所困扰,而是被他们对事情的看法所困扰。生活虽然惨白,但关于生活的看法却可以饱含美感。

陆游就是如此、唐婉也是如此,陆唐以及那个造极时代都是如此。在陆游和唐婉这些人看来,生活无论如何世故、遭遇无论如何惨白,他们都能将其演义成浪漫与精彩。这不止是陆唐的特质,而是那个时代的特质。

七十二册《全宋诗》,陆游一个人占了将近三册。其一生写诗九千多首。假使一天一首、节假日不休,也要写上三十年。甚至,陆游还把写诗当成了写日记,很多诗的题目直接就是《二月四日作》《四月一日作》《九月十日作》。

这些源自陆游把唐代的“日课一诗”的学诗传统落到了实践、当成了生活。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写诗未必能够经天纬地、治国安邦。因为文才斐然的两宋最是窝囊。

但写诗,以及填词,却可以倒逼自己用诗的眼光去观察生活、用诗的意境去体察人情,主动寻找甚至造就一种诗意的情绪和感悟。这才是诗的妙处。

现在来看,陆唐之间或许是最寻常的分手、最平凡的世故以及最无奈的惨白。

但是,在那个风流造极之时代,再寻常、再平凡、再无奈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在诗意的撩拨中,变成走心、动心、扎心的故事。这才是我们应该崇敬的。

所以,陆游和唐婉的爱情凄美,只是一般的世故和平凡的惨白,没有什么可稀奇的。但是,把这种一般的世故和平凡的惨白演义成一段爱情的凄美,才值得去稀奇。曾经的我们,是那么的诗意盎然;现在的我们,却是怎样的粗粝。这才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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