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 乙巳月 乙丑日 宜读此文
烽火戏诸侯的历史典故我们耳熟能详,可是当我们现在去翻历史教科书时,已经找不到这段记载了,留下的只有周幽王身死,西周灭亡,难道历史被改写了?
01清华简的横空出世
2006年,香港的拍卖市场上,突然出现一批竹简,从文物商提供的样简来看,国家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专家组组长李学勤教授判断很可能是战国竹简,竹简上都有文字,一旦证实是真的,将对先秦时期的历史研究产生积极作用。
2008年,时任清华大学党委书记陈希宴请傅璇琮夫妇,李学勤教授作陪,席间李教授向陈希谈起这批竹简,陈希认为此事重大,他拜托李教授去确认竹简真伪,若是真的清华大学就花钱买下来。
为此李教授再次到香港,联合一众专家确认竹简为真,这时清华大学校友赵伟国出资买下所有竹简,捐赠给清华大学,由清华大学珍藏,并将竹简上文字整理公布,故称清华简。
这批竹简一共有2388枚,通过碳14鉴定,可以确定成书于战国中晚期,李学勤教授推测竹简出自湖北,制成年代在白起伐楚之前。清华大学组织专家解析这批竹简,一共整理出63篇书,分为十辑,记录了很多我们不曾知道的历史,也推翻了很多我们的认知,烽火戏诸侯便是其中之一。
02《史记》中的烽火戏诸侯
周幽王昏庸无道,大臣褒珦劝谏却被抓了起来,族人为了救他进献了一名美女,名叫褒姒。褒姒生得花容月貌,周幽王惊为天人,沦陷了,但是褒姒不爱笑,无论周幽王用什么办法就是不笑,这时奸臣虢石父出了一招——烽火戏诸侯。
周幽王命人点燃烽火台,诸侯看到烽火派军救援,累得气喘吁吁结果发现是白跑一趟,看着吃瘪的诸侯们,褒姒笑了,周幽王也笑了,之后乐此不疲,诸侯再也不相信周幽王的烽火了。后来西戎进攻镐京,周幽王命人点燃烽火,却没有一支勤王军队过来,最终西戎攻破都城,周幽王被杀,西周灭亡。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史记》
这是《史记》中记载的,历史教科书上写的,也是我们认知的西周灭亡的原因,然而在《清华简》等史料出现之前,就有很多人对这段记载提出疑问,历史大家钱穆先生在他的《国史大纲》中就直言不讳“此委巷小人之谈。”
烽火戏诸侯中关键是“烽火传讯”,根据各项史料记载,烽火传讯是汉初才出现的,用来预警匈奴敌情,距周幽王时期将近500年。就和现在很多影视剧一样,我们现在有苹果吃,自然而然地认为古人也有苹果吃,于是在各种古装剧中,苹果经常出现,殊不知苹果是在清朝道光年间传入我国的,距今也才170余年。
其次,就算西周时期有其他传讯手段,也无法实现“烽火戏诸侯”中诸侯同时赶到的场景,钱穆大师说“诸侯并不能见烽同至”。西周都城在镐京,现在西安附近,关中这块区域叫“宗周”,是周王室的直属领地,诸侯分封的土地大多在关东,像齐国、鲁国在山东,晋国在山西,郑国在河南,卫国、燕国在河北等,他们距离镐京的距离差异很大,怎么可能同时赶到?
最后也是钱穆大师提出的“此有何可笑?”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目的是为了逗褒姒一笑,那么诸侯来回折腾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呢?
03被掩盖的政变
以上关于烽火戏诸侯的论述更多的是基于常理的推断,但是历史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直到《清华简》的问世,结合晋人整理流传的《竹书纪年》,再与成书较早的《左传》相互验证,我们终于能推断历史的轮廓。
周幽王确实是被杀了,但是死因和“烽火戏诸侯”中不同。在“烽火戏诸侯”中是活跃在关中地区的戎族(西戎)攻打镐京,未等诸侯勤王部队赶到,就攻破了镐京,周幽王出逃至骊山,被西戎追上杀死;然而历史事实是周幽王率军讨伐申国,申国联合缯国和西戎抵御,双方交战周幽王战败被杀,随军的太子伯服也被杀,叛军趁机攻入了镐京。
没错,并不是西戎进攻周幽王,而是周幽王主动攻打申国,申国联合西戎击杀了周幽王,这也从侧面完全推翻“烽火戏诸侯”,因为“骊山一役,由幽王举兵讨申,更无需举烽。”
周幽王为什么要立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呢?因为他是在给正宫正位,褒姒是他的原配,伯服是他的嫡长子!当然这部分是推断,并没有明确史料记载。主要的依据就是“伯服”名字中的“伯”字,先秦时期取名非常讲究,对排行相当重视,古人排行以“伯仲叔季”来区分,“伯”就是老大的意思,所以说姬伯服就是周幽王的嫡长子。
很多人有疑问,长子不一定是嫡长子啊,也有可能是庶长子,说伯服是嫡长子的依据还是“伯”字,如果他是庶长子,不应该叫伯服,而应该叫孟服,因为庶出的排行是“孟仲叔季”。所以有了上面的大胆推测。
为什么周天子要向申国、西戎示好妥协呢?这个原因很可能要追溯到周幽王的父亲周宣王。周宣王早期是一位有为之君,开创了“宣王中兴”,但是晚年独断专行,滥杀大臣,频繁对外用兵,攻打猃狁、西戎、淮夷等戎夷部落多次战败,特别是在讨伐姜戎和楚国时遭遇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国力大损。
周王室式微,关中时刻面临西戎的威胁,而且周宣王早期多次讨伐西戎,把西戎打得很惨,现在周天子的军队打没了,难免西戎有报仇的欲望,周宣王以及继位的周幽王无奈选择政治联姻,以申后为王后,稳住局势也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周幽王又要废申后呢?废黜申后的时间是周幽王八年,此时距离周宣王千亩大战失败已经过去16年,也许是周幽王认为经过16年的休养生息,自己的实力已经恢复,可以和西戎站着说话了吧,而站起来的第一步拿申后开刀非常合乎情理。
这一举动历史上并不罕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汉宣帝刘洵,登基之前刘洵在民间流浪,有一位患难妻子许平君,登基后由权臣霍光执政,霍光女儿霍成君也嫁给了刘洵,刘洵坚持立许平君为皇后,但是不久之后许平君被霍家人毒死,霍成君上位成为皇后,刘洵敢怒不敢言,然而霍光一死,刘洵便将霍家连根拔起,废黜霍成君皇后之位。只不过周幽王没有汉宣帝那样的雄才大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导致身死国亡。
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也并不是太史公编造,在更早的《吕氏春秋》中也有同样的记载,说明先秦时期确实有这样的说法,那么这种说法是谁造的谣呢?
我推测是周幽王的儿子周平王姬宜臼,周幽王被杀后,申国国君拥立外甥宜臼继位为周平王,周平王弑君杀兄,为诸侯所不容,他继位之后诸侯九年不朝贡,虢国等诸侯甚至拥立周幽王的弟弟为周携王,拒不承认周平王的合法性。那么周平王制作这样一个丑化周幽王、弱化伯服身份的故事来彰显自己的法统也合情合理。
以上诸多内容均是合理推断,希望能发现更多的史料来拨开先秦时期的面纱。插一句题外话,为什么先秦时期的史料这么少,当然有年限较为久远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秦始皇和项羽两人焚书,大量史籍付之一炬,既然咸阳城内的都被烧光了,那么秦始皇陵中是否有随葬的文献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