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情怀
(组章)
唐代贤
老房子的变迁
不知何时垒成的土坯房,也许是清朝末,抑或是民国时期,到处开裂的墙缝见证了它的沧桑和久远。而这个土坯房,就是我家起初的老房子,一家五口曾蜗居于此,勉强能遮风避雨。时间回溯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刚满三岁那年,老房子被后山冲下来的泥石流给毁了,奇怪的是父母并没有掉泪,他们在娃儿面前还显得挺高兴,因为全家人都好好的,而我却在爸妈的怀抱里感觉到他们心里在滴血。
暂居别人家里,父母的脸上总是堆着微笑说:别嫌这里仄逼,全家人挤在一块儿,心里踏实,暖和。其实呢,他们心里早已盘算着建新房的事。母亲在此给我们添了一个弟弟。
终于盖起了一间木板房,尽管挡不住凛冽寒风,可全家人总算像一群鸟儿一样有了个窝,父母从此挺直了腰杆,他们打算再建三间房,让儿子们都能娶上媳妇。父亲没如愿就过世了,母亲接下了建房的活。
若干年后,老大去了他乡成了家。老二拆了木板房,建了新砖房,娶了二嫂。母亲说:这才像个家的样子!没过多久,她也带着遗憾去了父亲那儿,弥留之时还念叨着我和老幺的名字。
母亲啊,母亲!我和老幺去了山那边,我要欣慰地告诉您和父亲,儿子们都已住上宽敞明亮的安家房。
我想看清父亲的模样
每年春节,我都要回老家烧香,伫立在父亲坟茔前,我欲言又止。
父亲生前说过,他死后就葬在老房子旁,这是母亲后来给我讲的。泥石流毁了老房子,他要长久守护在这里。若再有泥石流来,他好提前给乡亲们捎个信。
父亲不幸遇上矿难,彼时我年幼,至今想不起父亲长啥模样。因为舍不得花钱照相,他的音容笑貌只留存在母亲和哥哥们的回忆里。我从他们深情地叙说中,能够感受到父亲对我的疼爱。可我不甘心呀!我心里不能没有父亲清晰真切的形象。
父亲啊,父亲!我不是学美术专业的,哪能画出您的肖像?可我能从苍翠的青山和安宁的院落,以及您栽下的那片水竹林,读懂您的胸怀和慈爱。
我要为您立下一块石碑,镌刻缅怀您的诗句,您来看我时,只要念出我的名字和我的诗句,哪怕您只念出其中的一句,我便不会认错您。
母亲煮的鸡蛋面
在儿时的记忆里,灶台就是母亲的舞台。每当放学归来,只要远远望见瓦房上炊烟袅袅,我就能闻到饭香的味道。尽管常常食不裹腹,可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缓冲了饥肠辘辘。
我跟母亲说班主任要来,母亲时而高兴,时而愁眉。高兴的是,因为儿子优秀,所以老师才会来家访;愁眉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拿不出好吃的东西来款待。彼时的我没去揣摩母亲这些心思。
我领着班主任来了,母亲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热情地招呼老师快吃。老师夸我母亲厨艺好,母亲在一旁总是忐忑不安,赞许的话一句也没记住。
母亲问我面好吃吗?我说:鸡蛋面在肚里撒着欢呢!母亲说,她昨晚一宿未眠,四个鸡蛋还是找二婶娘借的呢。我的眼泪簌簌而下,当即向母亲承诺:跳出农门后,每天给您煮一碗鸡蛋面。
我给母亲煮的鸡蛋面,面条要是特级品,鸡蛋要是有机的,佐料必须齐全,油亦是猪油,遗憾的是母亲未能吃上一碗。也许她会说:这是我吃到的最好的面了。我自己作了无数次对比,我煮的面始终没有母亲煮的味道好。
后来渐渐明白了,母爱是无法替代的,也是不可复制的。
山茶花
在深山里绽放,从不理会什么叫孤寂。郭沫若先生盛赞:“茶花一树早桃红,百朵彤云啸傲中。”你可曾知道?
每当我看到花朵时就会想起你,因为小时候在山林里砍柴,见你错季开放,比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鲜艳高洁。
而今我想赞美你,乃是你灵魂深处流淌着茶花仙子的感人故事。
普济寺那株曾被移栽的山茶树,誓言不在吴三桂的阿香园里开花,纵然三个春天挨了多次鞭刑,可茶花仙子忍住流血和伤痛,不仅成功挽救了花匠性命,而且巧妙战胜了迷信的权贵,回到了生之养之的陆凉县,兑现了只为乡亲们开放的诺言,“胜利花”的美誉传遍云南各地。
我特别想歌颂你,是因为你接续了一段至亲的爱情,我亲眼目睹且刻骨铭心。
记得二哥相亲的头一晚,他下厨炸油饼,面团在翻滚的油锅里突然爆炸,飞溅的油花直袭身上。仅仅一个晚上的工夫,二哥的脸肿得像个紫气球,丑得不敢见人。相亲的场面那是何等的尴尬,提亲的媒人直截了当:若康复不了,这门亲事就告吹。早已心仪的两个年轻人心急如焚,还是那姑娘聪明伶俐,偷偷攀上山岭,摘了一篮子山茶花,焙干研末,麻油调匀,悄悄捎给我二哥。母亲用鸡毛扫天天搽其烫伤处,奇迹就在焦急等待中发生了,二哥的脸竟然没留下一点疤痕,两颗悬着的心啊,终于贴在一块了。
山茶花呀,你虽是山野之花,可在我眼里,你是一位高雅的女神!在我心里,你是一首值得吟诵品味的诗篇。
(作者系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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