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锡 辉
微信版第1399期
《宣城历史文化研究》（微信版第1163期）发表了汪彪先生的《苏东坡何以从〈绩溪县志〉中消失》一文，否认了苏轼到过绩溪。那么苏轼到底有没有到过绩溪？近读《钦定四库全书·康范诗集》和乾隆五十九年（1794）《汪氏通宗世谱》，发现了苏轼绩溪之行的事实证据。
一、从《康范诗集》看，苏轼、苏辙在绩溪西园的赠诗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九三·集部四十六载：“《西园遗稿》，明汪茂槐编。茂槐字廷植，绩溪人。以岁贡授宜阳主簿。是编一曰《康范诗集》，宋汪晫撰；一曰《北游诗集》，宋汪梦斗撰，皆已著录。茂槐为二人裔孙，复合而刻之。西园者乃汪氏所居里名也。后有外集，则宋苏轼赠汪覃，苏辙赠汪琛、汪宗臣诸人之诗，以其皆为汪氏而作，故亦附之于末云。”［1］
从中可知，一是《西园遗稿》是宋汪晫的《康范诗集》和汪晫其孙汪梦斗的《北游诗集》合集，他们的裔孙汪茂槐编缉并刻印。据《汪氏通宗世谱》记载，汪晫是汪氏七十二代，其孙汪梦斗是汪氏七十三代，而汪茂槐是汪氏八十一代，字廷植，号中三，任宜阳主簿。二是西园的具体地点，即“西园者乃汪氏所居里名也”。其里名是什么？《新安名族志》前卷《汪·绩溪》载：“西园，在邑西街。出婺源大畈惟政公派，传四世戬，南唐时为客都之官。至太平兴国间始家城西孝礼坊，号西园。”［2］而嘉庆《绩溪县志》称敦礼坊。三是《西园遗稿》的附录外集，有“宋苏轼赠汪覃，苏辙赠汪琛、汪宗臣诸人之诗”。
钦定四库全书《康范诗集》“提要”中指出：“《康范诗集》一卷，宋汪晫撰。晫，字处微，以字行，绩溪人。当开禧间隐居县之环谷，给事袁甫守徽州，闻晫名，求见不得。参政真德秀属绩溪令李遇，求晫言行之实，将荐于朝。值德秀卒，事遂寝。晫卒，年七十六。李遇私谥之曰康范先生。是集末有晫三世孙梦斗跋语，称其诗词共七十首，其余杂著，亦尝编辑得二十篇并《静观常语》三十余卷，亡于兵火，惟诗词草本仅存，即是集也。集后有《康范续录》载梦斗进晫所编《曾子》《子思子全书》表及《褒赠通直郎指挥》二篇，又有《康范实录》载行状、铭、诔之类，盖仿李翺文集所作《皇考实录》之例。……又有《附录外集》，载诸名贤与其先世酬唱题咏之作。是集及梦斗《北游集》旧本，合题曰《西园遗稿》。西园，盖其先世监簿琛别业，苏辙有题《汪文通豁然亭》诗，即其地也。今析出各为一集，著于录焉。”［3］
因此，《钦定四库全书》的“提要”更为明确：一是《康范诗集》作者汪晫的基本情况。二是豁然亭在汪琛的别业，也称西园。所谓“别业”是指业主往往原有一处住宅，而后另营别墅，称为别业。按这一说法，豁然亭是汪琛别业的一部分，而非独立建筑。三是《康范诗集》的内容。除康范先生的诗词及杂著外，还包括《康范续录》《康范实录》《附录外集》，及其孙汪梦斗的《北游集》。其中“《附录外集》，载诸名贤与其先世酬唱题咏之作”，即苏轼、苏辙与西园汪文通、汪法曹、汪覃酬唱题咏之作。现录如下：
次韵汪文通监簿（二首）
苏颍滨
连朝暑雨意如秋，过客不来谁与游。
赖有澹台肯相顾，坐令彭泽未能休。
琴疎不辨弹心曲，学废谁能制束修。
赖有邑人怜病懒，共成清话劝迟留。
（按家乘，汪琛，一名深，字文通。宋嘉祐丁酉年章衡榜进士，迁承务郎、史馆编校。公为国子监簿。归时，值黄门颍滨先生谪筠阳酒官作宰绩溪，文通公因与之游甚相得，家藏先生手泽尚新。）
题豁然亭
苏颍滨
南看城市北看山，每到令人意豁然。
碧瓦千家初过雨，青松万壑正生烟。
经秋卧病闻砧杵，此日登临负酒船。
要请诸公作佳句，壁间题我此诗先。
次韵汪覃秀才
苏东坡
季子应嗔不下机，弃家来伴碧云师。
中秋冷坐无因醉，半月长斋未肯辞。
掷简摇毫无忤色，投名入社有新诗。
飞腾桂籍他年事，莫忘山中采药时。
次韵汪法曹山间小酌
苏颍滨
髙情不耐簿书围，行揖青山肯见随。
绿野逢花将尽日，清樽迨我正闲时。
檐间双燕欲生子，叶底新梅正满枝。
笑杀华阳穷县令，床头酒尽只颦眉。
（按家乘，宗臣，字汉公。熙宁间任将作监主簿，御史蔡承禧试公详眀吏理，保迁润州司法参军。）［4］
这里苏东坡、苏颍滨是指苏轼和苏辙。根据《汪氏通宗世谱》，苏轼、苏辙的赠诗提到汪法曹（六十八代）即汪宗臣、汪文通即汪琛（六十九代）、汪覃（七十代）是西园汪氏三代人，其中汪宗臣与汪琛是伯侄关系，汪琛与汪覃父子关系。因此，苏轼的《次韵汪覃秀才》是与苏辙同游汪琛的西园所作。
二、从《绩溪县志》《汪氏通宗世谱》看，苏轼、苏辙兄弟与绩溪西园汪琛、汪激兄弟交往的绩溪之行
苏轼、苏辙与绩溪西园汪氏家族有什么关系。嘉庆《绩溪县志》卷九《选举志·科第》载：“嘉祐二年（1057）丁酉章衡榜：汪琛，一作深，西园人。授承务郎史馆编校，国子监典簿。汪淇，同学究出身，汲从兄。汪汲，见《宦业》传。王淑，朝奉郎。汪激，信臣子，字志东。三预乡举，特赐进士出身。”［5］嘉祐二年（1057）科举，被称为“千年科举第一榜”。四川眉山的苏轼、苏辙兄弟，江西南丰的曾巩、曾布兄弟，章惇、章衡叔侄，程颢、张载等都是同榜进士。这一年对绩溪来说是考取进士最多的年份之一，西园的汪激、汪琛兄弟和坦头的汪汲、汪淇兄弟及出自汪激之父汪宗臣门下的王淑等五人同登是榜。因此，苏轼、苏辙兄弟与汪激、汪琛兄弟是同科进士，又是同朝为官。当苏辙“移宰绩溪，与激交游甚厚，题其家别墅诗，并所与从兄、监簿公深诗，并见集中答激手翰藏”。
苏东坡的《次韵汪覃秀才》中汪覃又是谁？乾隆五十九年（1794）《汪氏通宗世谱（爽公派）》卷五十五《绩溪邑西园》载：“汪琛，一名深，字文通。登嘉祐丁酉章衡榜进士，除承务郎史馆编校。号澹台翁，公为国子监簿。归时，黄门苏文定为邑宰，与交甚厚。次公诗云‘赖有澹台肯相顾，坐令彭泽未能休’。娶兴化军方吏部女，生四子：劦、勣、天才、天特。”［6］“天才即名覃，少有奇才，应八行科，号水月居士。东坡见而异之，赠以诗云‘掷简摇毫无忤色，投名入社有新诗’”。［7］因此，汪覃，原名天才，号水月居士，是汪琛的第三个儿子。“东坡见而异之，赠以诗”，说明苏东坡在绩溪西园看见汪覃感到很惊奇，并赠诗《次韵汪覃秀才》。
乾隆五十九年（1794）《汪氏通宗世谱（爽公派）·卷五十五·绩溪邑西园·戬公下六十六世讳蒨至九十世图（凡十二图）》载：
“泽按：西园始祖曰蒨，由休岭南分迁于此。岭南惟政公本婺大畈中元公之曾孙也，生三子长文素，四世孙午迁深渠，其后分迁亦繁盛；次文载，仅两传而悉无闻；三文谅，生长子曰开，次子曰汝贤，贤之后，先载迁隐陀，环迁沙干。开生豹，豹生盛、戬、仁。盛之子晟，迁下坦会后，次子宗智徙安丰，两淮制置端明公立信之祖也。仁之子逢，迁麦充。派迁虽夥，今悉寥寥。惟西园一支由蒨公判福州，基德以开其先，孙曾克绍箕裘于后，簪缨世济，膴仕联翩，代守儒风，家传清望。六传而康范先生出焉，再传而杏山先生出焉，两祀乡贤，誉隆区宇，迄今子姓世德相承，洵称无忝。爰图世次，以昭来许云。”［8］
在这篇按语中明确指出西园汪氏的始祖是汪蒨，是汪氏第六十六代，是婺源大畈惟政公后裔，也是汪华七子汪爽之后裔。西园汪氏是由婺源迁入的。而且汪蒨“六传而康范先生出焉，再传而杏山先生出焉”，康范先生即汪晫，杏山先生即汪晫之孙汪梦斗。
西园始祖汪蒨至汪晫的世系为：汪蒨（六十六代，绩溪西园始祖。赐礼部阅贡出身，除朝奉郎福州判官。生子二：琦、玽。）→汪玽（六十七代，生子三：宗臣、谷臣、清臣）→汪宗臣（六十八代，润州司法参军。生子三：濬、泽、激）、汪谷臣（六十八代，生子一：琛）→汪激（六十九代，字志东。嘉祐丁酉进士。生子三：黄裳、安中、文忠）、汪琛（六十九代，字文通。嘉祐丁酉进士。生子四：劦、勣、天才、天特）→汪文忠（七十代，生子三：三锡、禹锡、天锡）→汪三锡（七十一代，生子四：普、旸、晐、晫）→汪晫（七十二代，生子二：焘、點）→汪焘（七十三代，生子二：星斗、可孙）、汪點（七十三代，生子二：梦斗、云斗）→汪梦斗（七十四代，字以南，号杏山，承务郎史馆编校。生子一：念祖）、汪云斗（七十四代，出绍深渡姚氏）。
三、彭泽的《后山书屋序》肯定了苏轼的绩溪之行
乾隆五十九年（1794）《汪氏通宗世谱（爽公派）》卷五十五《绩溪邑西园》载有绩溪西园汪晫十世孙汪琏到甘肃兰州，请明朝兵部尚书、曾任徽州知府彭泽撰写《后山书屋序》。现将该序全文录下：
后山书屋序
徽庠友汪君琏汝器过兰出轴求书，时余年七十，久不事笔砚矣。君恳之再四，且曰：“先祖有豁然亭于绩溪后山。昔宋苏次公子由尝为令于邑；长公子瞻过，有诗见题，历世久矣。先君每训琏，曰豁然亭荒圮久矣，尔其为书屋于后山，用继先志。后乃建书屋于兹，识遗训于后，翁其书之。”予嘉其学行知其所重也，遂力病题之卷首，并以往年四望拙律书轴以归，所重在斯文，道义词翰两拙悉莫之计，第不能不形秽于东坡、颖滨二老之珠玉云。
嘉靖六年岁次丁亥冬十月八日，赐进士出身、光禄大夫、柱国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侍经筵、提督十二团营军务、前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致仕幸菴老人彭泽书于天伦至乐轩。［9］
这篇序的作者是彭泽，且应汪晫十世孙汪琏要求而作的。彭泽（1459—1529），字济物，号幸庵，陕西临洮府兰州（今属甘肃）人。弘治三年（1490）进士，授工部主事、刑事郎中，弘治十三年（1500），出任徽州知府，革除弊政，百废俱兴。修补学官，修建紫阳书院，课读诸生，拔其优异者进入府学，倡导文教，纂修《徽州府志》。据《汪氏通宗世谱》载：“汪琏（八十二代），字汝器，号后山。习书经，应贡选。嘉靖辛丑（1541）除四川苍溪县簿，摧击权豪雄奸敛迹佥事，杨公深器之，乃委纠察州县官吏。寻以母丧归。嘉靖丙午（1546）冬补任福建惠安簿。”［10］
从这篇《后山书屋序》可知：一是更加明确豁然亭在绩溪后山，即西山。《宋汪先生世家》载：“汪先生，名晫，字处微，以字行，绩溪人。其先即唐越国公华，今为忠显庙神。绩溪汪氏皆华后裔，处微世居邑之城西孝礼坊。”［11］因此这里后山应是西山。至明朝时，豁然亭荒圮已久，汪琏把它改建成书屋。二是明确苏辙在绩溪当县令时，苏轼来绩溪看望苏辙，同游豁然亭，并赠诗汪覃。后来，苏轼在《次韵孙莘老斗野亭寄子由在邵伯堰》一诗中写道“似闻绩溪老，复作东都行”，昵称苏辙为“绩溪老”，说明苏轼的绩溪之行印象是深刻的。
四、钦定四库全书《康范诗集》《汪氏通宗世谱》具有权威性和史料性
《康范诗集》是绩溪历史上第一部被收入《钦定四库全书》的绩溪人诗集。《四库全书》是清代乾隆时期编修的大型丛书。在清高宗乾隆帝的主持下，由纪昀等高官、学者编撰，耗时十三年编成。分经、史、子、集四部，故名“四库”。《四库全书》是中国古代最大的文化工程，对中国古典文化进行了一次最系统、最全面的总结，呈现出了中国古典文化的知识体系。《四库全书》可以称为中华传统文化最丰富最完备的集成之作。因此，《康范诗集》具有很高权威性和史料性。
乾隆五十九年（1794），由汪玑、汪嘉祺等纂修的《汪氏通宗世谱》，共一百四十卷，是一部鸿篇巨制。它收集越国公汪华、开国公汪铁佛后裔700多余派，涉及8省市67个县830余村，涵盖范围之广，参修宗支之繁，录入内容之丰，应是汪氏宗族史上标志性的事件。该谱首页通告明确记载：
“江南徽州府休宁县儒学正、副堂为汪氏宗谱，奉徽州府正堂，奉安徽布政使司磨勘粘签，饬令改正告竣，查验准发谷字号通谱壹部，给徽州府歙县富溪大本堂族贸领藏。
乾隆五十九年×月×日验给。”［12］
这份通告说明《汪氏通宗世谱》是经官方审核准发的族谱，同样具有权威性和史料性。
注释：
［1］《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乾隆年间纂修。
［2］《新安名族志前卷·汪·绩溪》（明）戴廷明、程尚宽等撰，朱万曙、王平、何庆善、于石点校，黄山书社2007年12月出版。
［3］［4］《钦定四库全书》，乾隆年间纂修。
［5］嘉庆《绩溪县志》，（清）清恺编著，徐子超、汪均安、汪无奇点校，黄山书社2010年11月出版。
［6］［7］［8］［9］［10］［11］［12］《汪氏通宗世谱》乾隆五十九年（1794）纂修。
（作者单位：绩溪县县委宣传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