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将金砺“以援兵万余骑由荆、澧来攻,别遣舟师自洞庭入沅江西上”。马进忠与之战于麻河,“虏众皆歼,收获马骡、甲仗,帟帐巨万计,”(王夫之:《永历实录》卷9)并歼其舟师于常德城下沅江之中。王夫之称,“自南方兴师以来,推麻河功第一”(王夫之:《永历实录》卷7;《堵文忠公集?年谱》)。
清军吓得连衡州(今衡阳市)也不敢守,仓皇撤入湘乡、长沙扼守。
表面上看,明军的成绩还不错。
但堵胤锡不满意。
因为,这个时候清廷安置在湖南的兵力并不多,基本上等同于弃湖南于不要了。但各部明军忙碌了大半年,还没能收复湖南全境,这和堵胤锡的期望值相去甚远。
上文说过,无论是政治眼光还是军事眼光,堵胤锡都要比同期的明朝官员高出许多,包括何腾蛟,包括瞿式耜,都难望其项脊。
堵胤锡的着眼点并不局限于湖南一境,他从大局观出发,深知收复湖南受阻,永历朝的局面就打不开,而且,南昌方面一旦失守,清军主力就会再度入湘,那时,攻守势异,处境就会陷于被动。
不行,必须尽快拿下长沙!
忠贞营在隆武二年(公元1646年)围攻荆州时遭到勒克德浑部清军反击,损伤惨重,只好一退再退,退到巴东县平阳三坝休整疗伤。
接到堵胤锡的邀请,李赤心二话不说,于七月初一日领兵数十万东下,一举占领湖北彝陵,九月进至湖南常德,十月二十一日击败清总兵徐勇派来的援兵,二十四日收复益阳县。十一月初一日分兵攻取湘潭、湘阴、衡山。初三日占领湘潭,歼敌一万余人;初九日攻克湘乡、衡山,势如破竹,摧锋折锐。
忠贞营的到来,长沙府属州县尽皆为明军所得。
十一月初,长沙已成孤城。
忠贞营进围长沙,志在必得。
十一月十一日,李赤心、高必正亲统将校攻城,攻势如潮,一时间,“箭如雨,铳子落城中如鸡卵,物皆毙”(顺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巡按湖南监察御史吴达“为孽贼被创,饮恨复仇,飞请救援事”揭帖,见《清代档案史料丛编》第六辑,第一六○—一六一页)。
清偏沅巡抚线缙、总兵徐勇据城死守。
徐勇为激励士气,提刀上城头督战。城下的李赤心看得真切,弯弓搭箭,一箭将他射翻(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二记,“□(虏)镇徐勇立城上,赤心一箭中其骽”)。
清军看见主将中箭,神气大沮。
而且,长沙守军不过三千余人,遥看城外兵甲如云、刀枪林立,密密麻麻的明军,斗志尽丧。
清偏沅巡抚线缙惶恐之余,连连告急,悲呼长沙“将至垂危”(顺治五年十二月偏沅巡抚线缙“为逆贼合力攻围,官兵奋勇杀退,恳祈叙录事”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九册,A9—183号,同件又见《明清史料》甲编,第六本,第五一五页)。
长沙城破,就在呼吸之间。
得知忠贞营从常德挥师南下,何腾蛟就预感到忠贞营会在复湘战役中唱主角,大不甘心。
何腾蛟恨陈友龙不假,同时,他对堵胤锡也没有什么好感。
何腾蛟与堵胤锡之间有嫌隙,主要是何腾蛟的器量太小了。
当然,这也跟堵胤锡的恃才傲物有关。
想想看,堵胤锡年青时不过一介布衣,就放豪言说他有经略辽东大才,蓟辽经略熊廷弼少了他的帮助必定败亡,现在,他已俨然永历朝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说话行事间就不免有些狂妄。
堵胤锡得任湖广巡抚,是何腾蛟推荐的,何腾蛟就因此把堵胤锡视同自己的门生,可是堵胤锡却不把何腾蛟当作座师对待,“刺以平交相往复”,因此惹出得何腾蛟大不高兴,“两府幕宾类无赖,益相构煽,遂成猜离。”(《邑志忠义传》,《堵文忠公集.附录》)
李过、高一功举兵归明,朝廷“论以胤锡功”,这本来无可厚非,但堵胤锡的尾巴一下子翘得老高,“腾蛟稍忌”(张岱:《石匮书后集》卷47),双方矛盾开始加深。
麻河大捷,堵胤锡又放出“长沙先陷,过在腾蛟”(王夫之:《永历实录》卷7)之类的言论,何腾蛟已经窝了一肚子气。
现在,忠贞营破长沙在即,堵胤锡得意之下,更加忘形,逢人就说:“督师失之,我为复之,不亦善乎!”(蒙正发:《三湘从事录》)
何腾蛟忍无可忍,写信给堵胤锡说:“治生(何腾蛟的谦称)与清大战于严关日月桥,三王败遁;进围零陵(即永州),指日可下,各郡邑尽入掌中。闻忠贞诸盟驻节中湘,分取衡阳,则功又有所属矣。近王(进才)、马(进忠)诸勋举动甚是乖张,治生已有檄谕之矣,谅此辈必不负治生也。”示意堵胤锡要管理好忠贞营,向王进才、马进忠等人学习,不要来和他争功。
堵胤锡大感愤慨,对左右说:“我等封疆之臣,罪且难赎,何公尚欲言功耶?”(计六奇《明季南略》卷十二《堵胤锡始末》)
现在,何腾蛟眼看攻克省会长沙的首功就要落入忠贞营之手,内心忽忽如狂,妒意横生,竟然连脸也不要了,匆忙率标兵数百人,从衡州泛舸下湖潭,对堵胤锡说:“湖南省内的各郡各县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还是赶紧带领围攻长沙的部队去救援南昌,解除南昌汤火之厄,这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功劳。”(“湖南郡邑在吾掌握中,公何攻长之兵往援豫章,以解汤火之厄,如是则功各有所属矣。”孙顺:《堵胤锡墓表》,《堵文忠公集.附录》)
然后,不由分说,勒令忠贞营离开长沙转赴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