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朝,各种风流人物竞相涌现,尤其是在政坛、文坛之上。他们或忠或奸,却都满腹经纶,才华绝伦。就是因为人性的复杂与社会背景的诡谲,才让那段历史如此迷人和感慨。比如有一位宰相,名声不佳且得罪了唐玄宗,晚年在漂泊中贬死他乡。然而,他的一首长诗中的最后4句,却让唐玄宗动容,甚至两次为之落泪。
这位宰相叫李峤,现代人对这个名字可能相当陌生。而且,他的文章在后世人的评价确实不高。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王夫之称其“裁剪整齐,而生意索然,亦匠笔耳”。当代作家乔象钟也认为“毫无生气,使人腻而生厌”。
这几乎是近现代的主流评价,认为李峤不过是一个堆砌辞藻和典故的匠人而已,登不上大雅之堂。然而,在他生活的年代,李峤几乎被推崇到了极致。他与苏味道并称“苏李”,又被列为“文章四友”之一,《旧唐书》则称其文学为“一代之雄”, 《新唐书》则在他的传记中首次使用了“文章宿老”这个词语。
文章的好坏存在争议,但李峤为人却早已被诟病。他虽然有过为狄仁杰鸣冤的经历,但大多数时间总是在首鼠两端中经营。武则天时代时,他依附于男宠张昌宗、张易之兄弟;唐中宗时期,他又依附韦皇后和梁王武三思。因为在政坛上长期不倒,三次拜相,被认为是老滑头。其实,小珏认为,在那个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代,这也是生存哲学,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家族。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李峤苦心经营,还是在晚年棋差一招。唐中宗暴崩后,韦后密令温王李重茂即位,自己临朝理政,并安排相王李旦辅政。宗楚客等人深知韦后不过是做表面文章,极力建议削去李旦的辅政之责。李峤当场默认了宗楚客的说法,还密奏韦后要将李旦的儿子子李成器、李隆基等人赶出京城。
后来的历史令人大吃一惊,李隆基发动了唐隆之变,拥戴父亲李旦称帝。不久后李旦退位为太上皇,李隆基则成了唐朝皇帝,史称唐玄宗。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李峤本来已经被强行致仕。但是,李隆基找到了当年的密奏,准备杀之而后快。
此时,一向对李峤赞誉有加的开元名相张说站了出来。他劝唐玄宗,这只不过是“桀犬吠尧,各为其主”而已。唐玄宗尊重了张说的意见,却还是将年满七十的李峤先后贬为滁州别驾和庐州别驾,让他在奔波中死于任上。
李峤是被唐玄宗贬死了,然而他留下的一首长诗,却让唐玄宗感慨万千。这首诗名叫《汾阴行》,是怀古诗,说的是汉武帝巡幸河东,祭祀汾阴后土的史事,后来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也提到过这段历史。原诗很长,小珏在此就不全文复制了,只列出让唐玄宗落泪的最后四句: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字面意思不难理解,它说的是山川依旧在,只是颜色改,富贵荣华又岂能朝朝暮暮吗?当年汉武帝巡幸河东汾水,盛况空前何其繁华,到如今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般,只有那秋雁年年往返于此,增加了几番萧瑟之情。
然而,要真的读懂,真的落泪,那是需要一定人生阅历的。唐玄宗晚年在梨园听戏,当戏子们唱出这一段时,不仅潸然泪下。他依靠自己的能力夺回权力,开创了开元盛世,但也看到了盛世危机,对李峤的诗歌产生了共鸣,不由感慨:“峤真才子也!”
唐玄宗第二次为此落泪,则更有真情实感的体会。那是在安史之乱爆发后,他被迫逃亡蜀地。路过白卫岭时,唐玄宗回望长安,生出无限感慨。他曾经是雄才大略的天子,拥有过美丽绝伦的杨贵妃。但在此时却惶惶如丧家之犬,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全。人生境遇的变化之大,莫过于此。于是,他自己吟唱《汾阴行》,当念完最后4句后,再次痛哭不已,忍不住再说了一次:“峤真才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