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大文豪苏轼,当年被贬黄州,写下了一生中最精彩的词作《赤壁怀古》。唐代大诗人杜牧在苏轼之前,也曾经被贬到黄州,同样也写下了一首代表作——《遣怀》。
杜牧外放黄州,官职是刺史,比苏轼的团练副使要强很多。不过,杜牧写的这首诗,在古代诗评家眼中,一直被认为是“艳情诗”、格调不高。
可是,古代的文青,大多都喜欢杜牧笔下那个风流倜傥的落魄文人形象。因此,他们努力想要在这首《遣怀》中,找到一些看似深刻的内涵,好正大光明地把它来颂扬。
比如说有一个叫俞陛的近代学者,就在他的作品里面说,杜牧这首诗写得好的地方就在“赢得青楼薄幸名”的“薄幸”二字。
俞陛说,杜牧在扬州10年(事实上只有三、四年),见过了那么多的窈窕佳丽,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和他建立起了真挚的感情。
杜牧不指责这些欢场女子萍蕠无情,反而自觉薄幸,这说明他是一个很厚道的人。不知清代衡塘退士,是不是基于上述原因,才将这首诗收录入了《唐诗三百首》,用来教“小学生”。
一、《遣怀》到底是好在哪里?
《遣怀》——唐·杜牧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白话翻译:
我曾经在失意潦倒的时候,驾着马车、载着美酒,游历过江南。我揽着楚灵王宫中的细腰美女,观看赵飞燕作“掌中舞”。
就这样,在扬州的地面上,日夜寻欢。十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仿佛像做了一场大梦。梦醒后,只落得一个“薄幸人”的名声。
初读这首诗的时候,假如你不了解杜牧的生平事迹,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江湖浪子在玩“凡尔赛”,在炫耀他过往的经历,甚至是回味过去那种醉生梦死的风流生活。
在这首诗创作出来的一千多年以后,当我们看武侠小说或者是电影时,还经常可以看到银屏上有这种落魄文人、浪子兼酒鬼的形象。就像古龙笔下风流倜傥的楚留香,或是李寻欢。
他们过的那种日子,是文人心中所向往的。他们总是在想:我很有才华,可是我没有钱。于是我借酒装疯,放浪形骸,以此来体现我的不羁潇洒和玩世不恭。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古代的诗评家们,都觉得这首诗只是一首“艳情诗”。如果这首诗的内容,只是作者在落魄时,怀念十年前在扬州狎妓时的风光,那又有什么好吹嘘的呢?
不过杜牧本人,确实是一个非常爱吹牛的人,这一点从他的一些行为当中就可以看出来。杜牧的出身比较显赫,祖上也有人当过宰相,乃是名门。
尽管后来家道中落,可是杜牧自己很有才华,曾经在同一年内通过科举和制试。事后,杜牧还写写诗吹自己是“两枝仙桂一时芳”。
野史中记载,他通过关试后和朋友去城郊游玩,结果遇到一个不认识他的和尚,还写诗指责对方没见识:你不知道我有才就算了,还不知道咱们“城南杜家”多么有名吗?
所以说,杜牧的性格是有一点儿张狂的,他写诗出来炫耀他二十出头时在风月场中的这种经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杜牧的粉丝最后还是很努力地考证出了这首诗的创作时间和背景。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首诗创作的时间,是在他离开扬州十年之后。
由于受到唐朝牛李之争的影响,杜牧被外放到了黄州当刺史。至于他为什么被外放,正史中没有相关的记载。但是猜测,他很可能因为少年时代的品行不端,受到了一些指责。
从《遣怀》这首诗的几个字上看,他当时应该是有一点小小的悔恨的,不然他也不会写“十年一觉扬州梦了”。另外,这首诗的标题,也给出了正确答案。
题目是《遣怀》,一般古人用上这个词的话,都是因为心中有一些小小的郁闷和不开心,需要排遣,所以才会诉诸文字。
故而在这首诗里,杜牧肯定不是在炫耀自己过去的那种风流生活,也不是在夸耀自己曾经经历过多少的美人。
二、一个风流浪子的反思
杜牧是在唐会昌二年(公元842年),被外放到黄州的。这个日子距离他离开扬州,差不多就是9年到10年之间。
我们平时看杜牧创作的历史相关的七绝诗,会发现他是一个非常有抱负的大才子。他认为自己一生的不幸,全部都是因为遭到了“李党”领头人物李德裕的排挤打压。
不过,杜牧除了少年时代有过一段荒唐的经历以外,平时的为人处世,并没有什么把柄可给李德裕抓。
在会昌二年(公元842年)前后,杜牧写过一首叫《自遣》的诗。他在诗里面曾经提到,他经常听到一些外界的流言蜚语。
但是,他绝对不会因为这些无端的指责,就感到惊诧。并且他在诗中告诫自己,对待那些庸俗的人,就该既不与他们亲近,又不跟他们疏远。
然后,他又说自己因为人到不惑之年,遇事已经懂得分析了。知道了哪些该操心,哪些不该操心,学会了能屈能伸。
那么,这就从侧面佐证了,杜牧在创作《遣怀》的时候,肯定是受了外界的一些指责,所以才会写下这首《遣怀》。
《遣怀》既是抒发自己心中的郁闷,写诗的人讲出来的,必然也是自己的“心结”。那么,杜牧的“心结”是什么呢?正是十年前在扬州做了一些荒唐的事情!
诗的第二句中说“楚腰纤细掌中轻”,已经暗示了,他并不只是纯粹在回味过往。因为我们都知道“楚灵王好细腰,后宫多饿死”,汉成帝宠赵飞燕,最后也没有落到好下场。
杜牧明显对于自己当年沉溺风尘的行为,觉得有些后悔了,所以他才会说是十年前是做了一场梦。不幸的是,大梦醒来后,他还无法摆脱青楼“薄幸人”的名声。
结语
关于杜牧这首诗的解读,其实还有一点小小的歧异。就是诗歌第一句里提到的“落魄江湖载酒行”,到底是写他在十年前的景况,还是写他在扬州时的处境呢?
根据我们现在了解的史实,当年在扬州的时候,正是杜牧人生最得意的时期。那个时候的他刚刚成名,马上就得到了牛僧孺的青睐,被安排到扬州工作。
杜牧每天白昼办事,晚上就去小巷子里花天酒地。牛僧孺担心他遭到意外,甚至还派了暗探去保护他,以防不测。
所以诗中这位“落魄江湖载酒行”的浪子,到底是二十岁的他,还是四十岁的他,也就说不清楚了。
同时,因为诗歌是艺术创作,不一定非要写实,所以这一点点的问题,就可以不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