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专治各种不服,吐谷浑耍横无赖,所以被打得满地找牙,生活不能自理。刚刚治理完伏允,李世民就把矛头指向了高昌国。
这种不服就打的节奏,很像多年以前的隋炀帝,两个帝王的性格是否有相似之处,两个国家所处的外交环境是否有相似之处,很值得我们玩味。
其实,要把高昌国说清楚,必须先说高昌古城,因为在西域的历史上,是先有了高昌古城,后来才有了高昌国。
公元前1世纪,西汉的大将军李广利为了贯彻汉武帝北防匈奴,控制西域门户的战略,率领军队在此屯田,并建造了一个小型的城池,其实就是几段低矮的土墙而已。这个城池位于古代丝绸之路上,战略地位非常重要,自然要取一个寓意长远的名字。当时,这个地方位于高原之上,再加上西域的商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可谓“地势高敞,人广昌盛”,因此就被叫成“高昌壁”。
这便是高昌古国的起源。
事实上,高昌古城的附近还有一个交河城,位于吐鲁番市的西北,是西域车师古国的都城。交河城要比高昌古城早得多,又是人家车师古国的都城,不适合汉军屯田,李广利这才重新找了个地方,建立了高昌古城。
北凉承平八年(450)左右,北凉的贵族沮渠安周在中原战败,一口气跑到了高昌,顺手灭了车师古国,建立了高昌北凉。
北凉承平十八年(460),高昌北凉被柔然政权所灭,柔然政权扶持阚伯周为王,正式建立了高昌政权。从此,高昌古国正式取代交河城,成为中原与西域之间北部通道的战略门户,吐鲁番盆地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和西域其他国家不一样,高昌国并不是以游牧为主。
高昌国位于西域丝绸之路,商业贸易非常发达,是来来往往的商人需要吃饭住宿的地方,这些只能通过固定的城池来供给。更何况,李广利当时在高昌屯田的时候,输入了不少中原的农业资源和生活方式,以至于高昌古国和中原一样,都是以城池为中心,农业和手工业共同发展的格局。
正是因为高昌的游牧文化不浓厚,西域和中原的文化可以在此地生根发芽,这才使高昌古国成为西域丝绸之路上最繁荣的宗教和文化圣地。贞观时期,唐玄奘西出玉门关,遍游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诸国,最后回到了高昌之后仰慕此地的宗教文化,因此和国王结成异姓兄弟,成为一段佳话。
说得有点远了,还是说说悲惨的事情吧。
高昌古国建立之初,柔然政权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因此高昌国一直摆脱不了被干政的阴影。在高昌国内,谈不上什么贵族不贵族,谁有本领谁就可以做国王,因此以下犯上的事情经常发生。
高昌国前前后后一共经历了四个姓氏,分别是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麴氏高昌。有趣的是,高昌国内的宫廷斗争虽然凶险,国王之位经常在异姓家族之间转手,但是高昌国名却从未改变,也不能不说是奇事一件。
一直到隋唐时期,高昌国的君主麴(qū)氏才将政权稳定下来。
隋唐时期,有两个国王需要隆重介绍一下,一个是麹伯雅,他曾在隋炀帝时入朝,拜左光禄大夫、车师太守、弁(biàn)国公;一个是他的儿子麹文泰。
隋大业五年(609),隋炀帝第二次讨伐吐谷浑,设立了河源、西海、鄯善、且末四郡。随后,隋炀帝西巡到张掖,高昌、伊吾等西域几十个国家的国王和使臣都聚集于此,纷纷表示臣服隋炀帝,并将辖境内的部分土地交给了隋炀帝。
隋大业六年(610),隋炀帝设立伊吾郡,进一步完成了对西域的纵深布局。
在西域诸国中,高昌国这个小弟姿态做得最足。据史料记载,麹伯雅为了表示衷心,特意前往长安朝拜,还给隋炀帝带了不少好东西。隋朝作为天朝上国,接受了小弟的礼物,自然也不能亏待他们,除了在金钱和特产上面封赏,还派了一批公主前往西域,试图拉拢这些少数民族的领袖。
隋大业八年(612),隋炀帝在宇文家族选了一位女子,将她封为华容公主,随后赐给麹伯雅,麹伯雅为了表示诚意,特意废黜了大老婆,将华容公主扶了上去。
武德二年(619),麹伯雅去世了,儿子麹文泰继承了王位。
按照高昌的习俗,麹伯雅去世之后,麹文泰把后妈华容公主娶了过来,当然这些都是人家的家事,中原的皇帝管不着。麹文泰上位之后,姿态还是做得很足的,不仅表示了继续臣服的意思,还经常给李渊带去稀奇古怪的礼物。
武德七年(624),他给李渊带来了两条狗,一雄一雌,长约一尺,高约六寸,叫作拂菻狗。了解狗的人都知道,拂菻狗非常通人性,又非常灵巧,可以说是顺从的代名词。
拂菻狗是东罗马帝国的产物,这也证明了当时西域丝绸之路对中西文化的交流碰撞,确实产生了非常积极的影响。
大家可别以为古时候的人都是土包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其实许多文化和时尚在古代都已经存在了。比如唐朝就有了宠物狗,尤其是皇室和贵族妇女,没事就喜欢牵着宠物狗到处溜达,非常时尚。
两国的关系就在这样的礼尚往来之中保持了好几年的友善,但是后来慢慢就出现了裂痕,而裂痕的产生竟然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国——焉耆。
焉耆,现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焉耆回族自治县附近,西域古国之一。事实上,焉耆国王龙突骑支也是亲近中原王朝的国家,每年都会派人前去中原送礼。然而,隋朝的时候,丝绸之路的北部古道就慢慢废弃不用了,高昌变成新路的重要门户。
换言之,焉耆等西域小国想要前往长安,必须经过高昌古国。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人流量增加了,可以带动高昌的繁荣,何乐而不为啊?麹文泰不知脑袋的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想到了收“过路费”。
麹文泰说了,凡是经过高昌国境的商队或者使团必须交“过路费”。
想想看,这帮人经过高昌前往长安的时候,需要交一笔过路费,从长安回去的时候,肯定会带一些中原特产和朝廷赏赐的财宝,又得受到一次盘剥。如果每年走一次,大家还可以接受,问题是,贞观时期,中原和西域的往来非常频繁,西域诸国每年都是几次乃至数十次前往长安,真可谓不胜其烦啊。
贞观六年(632),焉耆国王龙突骑支派遣使臣给李世民进献贡品,趁机将此事提了出来,并正式请求重开沙漠故道,促进两国的相互往来。李世民想了想,高昌虽然和唐朝的关系很不错,可焉耆也是小弟啊,总归不能厚此薄彼,伤了小弟的心,于是答应了焉耆国王的请求,打算重开故道。
这下麹文泰不开心了,他表示,遵奉李世民没问题啊,可前提条件是我能得到天大的好处。想想看,麹文泰拥有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门户,就因为李世民的一句话,以后就没机会敲诈别人了,他能乐意吗?
麹文泰不敢找李世民的晦气,只能先拿焉耆小国开刀。麹文泰放出话来了,以后凡是焉耆国的使团和商队,都要重点“照顾”一番。
就因为这件小事,高昌国和焉耆变成了仇敌。
贞观十二年(638),麹文泰大概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或者是觉得自己无敌于天下,于是联合处月和处密两个小型部落,对焉耆发动了大规模的军事进攻,目的只有一个:抢劫,抢劫,再抢劫!
焉耆本来就是一个小国,高昌对它用兵,其实是属于西域内部的常规冲突。对李世民来说,可管可不管,他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遗憾的是,在麹文泰的眼里,李世民的宽容就是对他的放纵和溺爱,因此并没有收敛行为。相反,麹文泰联合西突厥骑兵,在唐朝的伊吾郡大肆劫掠,还派人前往薛延陀挑拨离间,声称夷男可汗和李世民一样,都是大国首领,应该平起平坐,以李世民为尊实在是太没面子。
李世民继续忍了。
没过多久,丧心病狂的麹文泰彻底和李世民决裂,还阻止西域诸国向李世民进贡,切断了西域和中原之间的往来通道。
直到此时,李世民终于坐不住了。
麹文泰的行为证明了一件事:他不想安于现状,不想让西域诸国相安无事,不想让李世民的日子太好过。在麹文泰的眼里,他似乎在干一件很伟大的事儿,可在李世民的眼里,麹文泰在玩挖坑埋自己的游戏。
贞观十三年(639)三月,夷男可汗先动起来了,他派遣使者前往长安,递了一封看起来情真意切的表书:“尊敬的大唐陛下啊,我等深受您的隆恩,一直想要找机会回报,希望您能准许我方军队为先锋,狠狠地教训高昌国王麹文泰。”
李世民笑了,想玩心眼儿,夷男的火候明显不够啊。傻瓜也知道,夷男是看中了高昌国的巨大财富,想要趁着打仗,大捞一票。李世民不想戳穿此事,也不想打击夷男可汗的积极性,他特意派遣户部尚书唐俭、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前往薛延陀,还给他带了无数的丝绸,至于出兵一事,李世民表示心领了。
发兵之前,李世民屡次传旨,希望麹文泰可以来长安觐见,然而每次都是热脸贴着冷屁股,麹文泰的态度始终是,我就是不去长安,能拿我怎么样?
文/九皋寒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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