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文学家韩愈的仕途之路充满波折而艰难。韩家早年出过几个轰动朝野的锦衣大儒,后来国之不幸殃及家道败落,到底还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加上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很快名扬乡里。
然而,从二十岁开始参加科举考试,一连三次,他那字字珠玑的答卷,到了判官手里,都如同废纸一张。连续几年浪迹京城,早已囊中羞涩。当时官场盛行“觅举’’,为了考中进士而追逐、钻营,依靠请托以求金榜题名。曾对此深恶痛绝的韩愈明白了,在浑浊的世道,任何洁身自好都是没有用的。他要主动出击,也要‘‘觅举”。
经朋友的点拨,他低眉折腰,求见当朝补阙梁肃。可谁知,这位大人生性孤傲,最看不起那些投机钻营之徒。任他好话说尽,就是拒而不见,使他着实硬硬地碰了一个钉子。后来又连续造访了几个当朝要人,仍是一无所获。在京城千辛万苦之后,韩愈第四次走进考场,总算是考中了。此时他已二十五岁。
考取进士,并不等于有官可做。这只不过是人仕的第一步。礼部只管取进士,派官还要经过吏部的“守选”考试。吏部考试名目颇多,普通的是“书判拔萃”,人高官的是“博学宏辞”。韩愈心想凭自己的满腹经纶,考取“博学宏辞”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与当年考进士的命运如出一辙,连续三年,都是一败涂地。
无奈,他只得另辟蹊径,开始“跑官”。两个月内给当朝宰相写出三封情真意切、辞藻华丽的陈诉书。他陈述自己“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请求垂怜一官半职。结果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于是,韩愈不得已而求其次,投奔地方军阀。可只干了两年多,幕主便死了;之后又投奔了一个军阀,可还没上任,幕主便已死去。可怜的韩愈真是霉运倒尽,“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韩愈于是又回到京城,重新跑官。这一回他瞄准了德宗宠臣、权柄在握的京兆尹李实。为了巴结这位当朝权贵,他浓施粉黛,极尽奉迎,写成《上李尚书书》,其大意是:我来到京师已经十五年了,所见的公卿大臣不可胜数,还没有见过一位像您这样忠心耿耿地效忠皇上、忧国忧民的人。今年天气大旱,田野寸草不生,可盗贼不起,谷价不涨,京城百姓,家家户户都感受到了您的关怀。如果不是您亲自处理镇服,宣传天子的恩德,怎么能到这一步!我从青少年时代便读圣贤之书,颂圣贤之事,凡见到忠于君孝于亲的人,虽在千百年之前,也十分敬慕,更何况亲逢阁下您这样的人,我怎么能不侍候在您的身边以报效我的忠心呢!
文章写就,他自我感觉良好,便送给柳宗元。柳宗元读罢,先是痴眼相望,茫然不解,继而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话不投机,拂袖而去。但送到李实的手中,却换来难得的笑脸。投桃报李,在李实的举荐下,当上了监察御史。官阶虽小,也是个京官,韩愈从此踏上了仕途的阶梯。
其实那位李实根本就与书中所写之形象绝缘,他其实是一个奸佞之辈,京师之人无不对他切齿痛恨。即便韩愈自己,半年之后,也看不惯李实的那套把戏。一边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一边是花天酒地、歌舞升平,韩愈实在难以容忍。于是他根据从民间得来的真实情况,以极其辛辣的笔触和慷慨激烈的措辞,写了《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直指李实,奏明皇上。既是如此,当初韩愈之所以还投书李实,大概是多年潦倒之后,人已变得慌不择路、急不择人!韩愈自己把这叫做“上下相须,先后相资”,他说:“布衣之士,身居穷约,不借势于王公夫人,则无以成其志;王公夫人,功业显著,不借誉于布衣之士,则无以广其名。是故布衣之士虽其贱而不谄,王公夫人虽甚贵而不骄,其事势相须,其先后相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