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偃师二里头夏朝遗址复原图
在国际史学界,夏朝是不被认可的,理由是没有出土文字。但《史记》等古籍都明确记载夏朝存在。在上一世纪90年代,我国开展了"夏商周探源工程",希图寻找到夏朝的踪迹,但除了发掘出几座与之年代相同的文化遗址外,并没有发现成系统的文字。这就很难说明夏朝已经进入发展的文明,所以科学的说法是:它是处于"半信史时代"的一个朝代。要想夏朝与商朝一样成为"信史",文字是最主要的载体!目前大概率推测,既然商朝已经有成熟的文字系统,甲骨文的发展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肯定也经过了漫长的发展过程,因此,夏朝有文字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比如传说中的仓颉造字、黄帝书、夏禹书、岣嵝碑等"上古文字",以及考古发掘出来的刻画符号,也都从侧面说明夏朝有文字。不要忘记,商朝甲骨文的发现与出土已经是近代的事情。鉴于中华文明的起源是"满天星"式,相信夏朝成为信史为期不远。
夏朝不同时期的都城
夏朝对我们是神秘而模糊的。因此教科书对夏朝的记述也很含混。除了大量传说之外,出土的文物也就那么几种,大部分只能认定是一种文化遗迹,很难成为文明。比如夏朝的都城在哪里?迄今为止并没有定论。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被认为是夏墟所在地,也即夏朝的都城,这是在同时期文化遗址中,发掘出来的最大的一个遗迹,因此中国考古学会的专家认定是夏朝都城所在地。夏禹最早建都于阳城,后来迁到阳翟,再后来迁都斟浔等地,因此夏朝的都城有好几个。二里头只是"专家认定"的其中一座。在教科书里我们看到,二里头夏朝宫殿复原图是这样的:几座宽阔的草房子,由四方形或者不规则的方形围起来,就是夏朝的宫殿!
二里头遗址复原图
这不由让我们发生一个疑惑:作为一个延续有400多年历史,曾经创造了"大禹治水"这样"世界性"庞大工程的夏朝,它的宫殿真的只是几座草房子吗?不要忘记,同样是4000多年前的文明遗址,比如希腊的克里特岛米诺斯古文明,发掘出来的石头宫殿遗址已经相当精美,规模宏伟,令人惊叹!
希腊最早的文明,克里特岛古文明遗址
当然有人会说,中国古建筑与西方文明不同,中国是土木建筑,西方是石头建筑,中国的石头建筑除了桥梁和大型雕像石刻之外,就只有坟墓是石头的,这是两种不同的建筑体系,也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因为中国古人认为,活人只能住在木头建筑里,死人才住在石头建筑里!但是,几座草房子就构成夏朝的宫殿,还是不能让人信服!
夏朝宫殿复原图
土木建筑保存的时间比石头建筑要短暂很多,所以即便中国是文明古国,像黑格尔所说,是世界上现存最为古老的国家,一些西方朋友来到中国,也感到非常奇怪:为什么中国的古建筑遗址这么少,最起码比古罗马等遗迹要少很多!这就是因为我们的土木建筑大多没有保存下来!但是,历朝历代的建筑遗迹保存下来的少,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也不代表我们的上古文明没有规模宏大的建筑。尤其是近几年来,考古发掘出很多古代典籍里没有记载的文明遗迹,正把神秘的中国上古史面纱揭开:中华文明的辉煌创造,远比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要丰厚得多!
陕西石峁古城遗址,距今约4000年
1976年,在陕西省神木县发现了一座古城,后来被称为石峁古城。根据考古学家碳十四测定,这座古城大约兴建于公元前2300年左右,废弃于公元前1800年左右。也就是说,它的兴盛与衰弱恰好是传说中夏朝的存在时期。迄今为止还没有考古学家宣称这座古城属于夏朝文明遗迹,甚至当地有人称之为"黄帝城",是比夏朝还要古老的存在。因为根据古籍记载,在夏朝之前还有唐尧虞舜时代,尧舜之前还有三皇五帝时代,今天我们称之为"炎黄子孙",就是因为源出于同一个人文祖先——黄帝!能否把石峁古城认定为是"黄帝时代"的遗存,目前还不能定论,但它的存在最起码说明,中国古籍中对上古历史的记载,并不是"空穴来风",虽然夏朝、唐尧虞舜时代,三皇五帝时代对我们而言非常神秘,但似乎冥冥之中,考古学的野外发掘正在把中国的上古史揭开神秘面纱,对于远古祖先活动的踪迹,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石峁遗址
与同时级别的文化遗址相比,石峁古城具有以下4个特点。
石峁古城位置图
第一:它规模宏大,建筑宏伟。石峁古城位于陕西神木县高家堡村的山头上,占地约为 425万平方米。早在40年代,当地就不断有人在遗址附近发现玉器,先后出土了玉刀、玉蚕、玉环、玉蝉、玉璇玑等。可以说,对于石峁古城的认识,迄今为止已经延续了80多年的历史。近几年来,随着国家对文化遗址考古越来越重视,石峁古城开始有序发掘。逐步露出真面目的石峁古城,不断刷新人们对中华古文明的认识。
石峁古城大量运用石砖、雕花砖作为建筑构件
别的文化遗址大部分已经没有地上建筑,但石峁古城不同,大量的建筑基址、城墙、城台、广场呈现出来。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建筑都由石块和砖块组成,非常规整,符合几何学原理,这在上古文化中是独一无二的。
石峁古城城门复原图
第二:石峁古城与早于它的文化和晚于它的文化,具有一脉相承的文化属性。通过发掘可以看出,在出土的城砖中,雕刻有精美花纹。
石峁古城雕刻精美花纹的城砖
这些花纹似曾相识,因为在龙山文化,石梁河文化,红山文化,以及浙江良渚文化,四川三星堆文化玉器上的花纹,具有师承关系。
石峁雕花城砖与夏朝、良渚玉器花纹,三星堆青铜人面像对比
再看下面这块大型雕花建筑构件,与良渚玉器花纹的对比,是不是具有高度相似性?
石峁古城石刻建筑构件
这说明,石峁古城与别的文化遗址相比,并不是一个独立存在,而是同处于一个大的文化传承体系内,发展出来的一种高级形式!
良渚古城玉器花纹
第三:石峁古城发掘出了30多件雕刻。有刻在城砖石头上的花纹,也即浅浮雕,有用石头直接雕刻成的人头像,已经初步具备了深浮雕的性质。
石峁古城石雕
这一方面说明,4300多年前的中华先民们,已经具有了精神性的主体信仰属性,开始把思维聚焦到看不见的事物上,也即抽象事物上。另一方面说明,权力和审美已经是石峁文明的重要需求方式,国家形态初步出现。
石峁古城石雕建筑构件
第四:石峁古城具有高大宏伟的军事防御系统。这说明它的权力很集中,军事实力很强大。并且主要的是,能够建造如此宏伟的建筑,就表明它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已经很发达,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条件建造这座古城。
石峁古城人面石雕建筑构件
另一方面也表明,假如没有另一个或者另外几个强大的"文明"存在,对石峁古城构成了威胁,石峁人就没有必要建造如此具有强大军事防御能力的古城。这非常引发人们的猜想,是否在石峁古城之外,还有另外强大的文明或军事存在?
石峁古城城墙遗址
石峁古城是近年来中国考古发掘中的重大发现,对揭开中国上古史具有重要意义。
石峁古城大型神面纹石雕
它一举打破中国上古时代没有大型石头建筑的空白,把中国的石头建筑史大大向前拓展了。
石峁古城精美的城砖
在4300年前就有如此体量的建筑群,就说明在夏朝,或者在夏朝之前,中华先民的建筑就已经达到一个很高水平。
花纹精美的建筑构件
这给我们一个思考,当晚于石峁古城文明的夏朝出现时,民间的建筑姑且不论,代表文明最高水平的"王城宫殿建筑",就不可能是单纯的几间草房子形式。即便夏朝的王者们崇尚节俭,也不可能以如此简陋的形式展示在世人面前!不要忘记,夏朝是重视礼制的国家,在大禹治水成功,划分九州完成之后,大禹收缴天下金属建造了庞大的九鼎,这是国家权力的象征,《战国策》中记载,九鼎非常庞大笨重,运送一个鼎需要九万人牵引,搬运9个鼎需要810000人!能够铸造九鼎的文明,是住在草房子里的人可以完成的吗?
石峁古城宏伟的城墙,需要大量人力建造
建筑由各类构件组成。普遍意义上土木建筑的构成主要是土木瓦石泥灰砖块等等。因此,砖瓦是中国古建筑的基本材料。迄今为止,中国"认定"的"最早"瓦片,出土于陕西周原的岐山遗址。1976年,周原遗址出土了中国“最早”的瓦片,距今约3000年历史。在河南偃师二里头夏朝遗址,以及山西陶寺遗址里,除了出土有建筑的基坑和柱石坑之外,没有发现砖块和瓦片的踪迹。这似乎表明,夏朝的宫殿建筑就是草房子!但是,周原出土的瓦片并非中国最早的瓦。
陕西周原遗址
2009年,陕西宝鸡市文物局陈仓区桥镇遗址中发现一些瓦片。桥镇遗址面积约150000平方米,考古学家发掘出文化层1处,灰坑1处,陶窑1处,建筑基址2处,并发现了1片板瓦,3片筒瓦,2片槽瓦。桥镇遗址距今约为4000年前,这个年代也与传说中的夏朝时间一致,属于龙山文化遗址。桥镇遗址发现的瓦片,把中华文明使用瓦片的历史又向前提早了1000年,被称为"华夏第一瓦"。这说明,在夏朝时代,中国的大型建筑,或者等级比较高的建筑,就已经开始使用瓦片了!
华夏第一瓦,距今约4000年
石峁古城的建筑大量使用石块,以及经过加工,雕刻有精美花纹的城砖。这把中国人使用砖石作为建筑材料的历史,又大大向前推进了。但是,这仍然不是中国人使用砖石作为建筑材料的最早历史。2004年,同样是在陕西,蓝田县考古学家从一处仰韶文化遗址中,发现了烧结砖残件5件,未曾烧过的土坯砖一件,此外,还发现了龙山文化时期的烧结砖1件。
5000年前的烧结砖
仰韶文化距今约5000年,这比石峁古城用的石砖又提早了1000年。这说明,中国人早在5000年前就已经在等级较高的建筑上使用烧结砖、石头砖、土坯砖、陶瓦作为建筑材料了!
迄今为止中国发现的最早烧结砖
通过以上论述可以发现。中国夏朝,乃至以前的朝代,它的建筑形态虽然没有留下可以精确观测的图像,但诸多的出土文物可以证实,4000年前乃至5000年前的大型建筑,比我们现在所想象的要复杂、宏伟、精致地多。换言之,以夏朝的宫殿建筑为例,大概率可以推测,它不是考古专家所绘就的几间草房子就构成一座宫殿,因为这与原始人的建筑没有什么两样!
夏朝宫殿复原模型
作为一个古老文明,中华文明与别的文明形态最大的不同是,它不是发源于固定的一个狭小区域,而是在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呈现出满天星的姿态,北到内蒙古,南至广东四川,东至山东,西到新疆,都发现同一时期的不同文化或文明遗迹,不同的文明之间有文化上的师承关系,如此广阔的范围内出现的这种天女散花式的文明形态,在世界历史上是罕见的。
夏朝疆域
相信随着考古发掘的不断推进,中国的上古史会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各种建筑材料的出土,也会不刷新我们对中国上古历史建筑的认识:民间的建筑不论,中国的上古宫殿建筑,绝不是几间草房子就能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