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62年,39岁的郑成功收到消息:康熙斩杀了他的父亲郑芝龙,挖掉了郑氏祖坟,同时,南明永历朱由榔也在昆明被人所害。接连几个噩耗,郑成功一时怒火攻心,生了急病,虽然医生尽心尽力为他调治药物医治,但是端上来的汤药却都被郑成功打翻在地,他大喊道:“我无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然后抓破脸面而死。
一代英雄英年早逝,实在让人惋惜,但是更让人震惊的是,临终之时,郑成功还下了一道命令,那就是派人去诛杀自己的妻子董氏、长子郑经,以及刚出生不久的长孙郑克臧,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两套说辞
此时,郑成功的妻子董王妃正和长子郑经一起镇守在思明州,郑克臧是郑经庶出的长子,他的母亲是郑经之妾陈昭娘。
郑克臧出生以后,郑经写信给父亲郑成功报告了这个喜讯。郑成功喜得长子长孙,十分高兴,还让人给郑克臧带去了不少礼物。
然而,郑成功喜得长孙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就收到了一封来自儿女亲家唐显悦的书信。在书信之中,唐显悦不仅指责他治家不严,养子不教,还告诉了他一个郑经不敢挑明的事实。
原来,唐显悦的孙女就是郑经的正牌妻子唐氏,唐氏在郑经十九岁的时候就嫁给了他。无奈的是,虽然唐氏端庄温柔,郑经却不喜欢她,婚后不仅连续纳妾,还和自己四弟郑睿的乳母陈昭娘混在一起,郑克臧就是这位陈昭娘所生。
唐显悦这封信不仅把郑成功之前的喜悦一扫而空,还激起了他的满腔怒火。
郑成功自幼跟随江浙名儒钱谦益学习,儒家理念对他影响至深,怎么能够容忍自己的长子做出这样有悖伦理的事情呢?于是他派出堂兄郑泰到思明去斩杀妻子董王妃以及长子、长孙。
郑成功的妻子董王妃一向温柔敦厚,郑泰及其他郑成功的部属一向都很尊重她;郑经是郑成功的嫡长子,虽然做事荒唐,但是毕竟是郑氏血脉,所以郑泰到了思明之后,不忍心下手,他和众位将领商议之后,决定再返回去请求郑成功手下留情,同意他们只杀死陈昭娘和郑克臧。
此时的郑成功正承受着多方压力:康熙一方,父亲郑芝龙已经被康熙杀害,郑氏祖坟被挖;南明一方,永历帝朱由榔在昆明被杀。正在这紧要时刻,偏偏家里又出了郑经这样的丑事,堂兄郑泰不仅没有为自己平息事端,反倒联合了众位将领抗命。
郑成功征战多年,战场上的胜负见过无数,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承受不住了!尤其是南明永历的覆灭,让他心如死灰,虽然在重病之中,他却拒绝了任何药石医治,1662年五月初八,他大喊道:“我无面目见先帝于地下!”然后抓破脸面而死。
郑克臧及其母亲陈昭娘得以保全,但是以他的身份,虽然极得郑经喜爱,却终究没有逃过被人诛杀的命运。
二、郑克臧的身份之疑
郑成功死后,他的弟弟郑袭被拥护为“东都之主”,准备抗拒郑经。
郑经自然不甘示弱,于当年十一月回攻郑袭所在区域,很快就顺利地进入安平城。郑袭属下的将领除了战死的之外尽皆投降,郑袭则被软禁起来。
这场郑家的内部斗争以郑经的胜利宣告结束。
郑经袭封郑成功延平王的爵位,时间长达20年。在这20年时间里,他仍然沉迷于酒色之中,到郑克臧年龄稍大一些之后,郑经就把大小事务都委派给郑克臧和陈永华处理。
郑克臧颇得陈永华教导,他性格沉稳,做事果断,各项事务都处理得明明白白,很有当初他的祖父郑成功的风采。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表面的掌握大权,却抵不住内外的暗流涌动,那是郑克臧的叔父们和大臣对郑克臧出身的质疑,虽然郑经非常喜爱这位庶长子,但是他的弟弟以及文武大臣却并不认同。
1681年,郑经因为纵欲过度生了重病,郑克臧每天都在旁服侍,他衣不解带,为郑经端汤递药,十分孝顺。
郑经清楚自己的病情沉重,再难有好转的机会,于是他召来刘国轩、冯锡范等重臣,当着他们的面授予郑克臧监国印玺,嘱咐他们要好好辅佐郑克臧。
刘国轩叩头答应,冯锡范则只是劝慰郑经好好养病,不要考虑太多。
当年正月,郑经去世,郑克臧承继延平王位。
然而,冯锡范当着董国太等人的面承认郑克臧的储君身份,劝慰他要节哀,背后却和郑经的几个弟弟,郑聪、郑明、郑智、郑柔等人暗中嘀咕:“自古承继大统,嫡庶尚且有分,何况螟蛉?”他压根儿不承认郑克臧是郑经的儿子,认为他只是郑经的螟蛉义子。
郑聪等人之前看着郑克臧手握大权,心里早就不服气,此时郑克臧失去了郑经的支持,他们兄弟众多,又有冯锡范的挑拨,于是都跑到董国太面前,劝说国太废掉郑克臧。
董国太此时已经七十多岁了,她年纪既老,平时又不大过问政事,难免犹豫不决,在几个儿子不停的劝说下,这才同意废掉郑克臧。
可怜此时郑克臧还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几位叔父和托孤大臣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死路。
三、内庭之乱
很快,郑克臧就被人以“议事”的理由传入内庭,当他带着随从、提督以及总兵等将领走入大门时,大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他的随从和部将,只准他一个人进去。
郑克臧迈步走过二门,他刚走到中堂处,身后的二门就缓缓地关上了。
中堂之内空无一人。
郑克臧犹疑不定,他缓缓地步入中堂,突然,郑聪、郑明等人从西厢之中走了出来,他们脸上的表情有得意,有怨恨,还带着些神秘莫测。
见到郑克臧,郑聪等人立刻声色俱厉地数说一通,他们指斥郑克臧并非郑氏血脉,以他的身份怎么可以承继大统!
郑克臧自知身单力孤,不能和几位叔父缠斗,他马上说道:
此非吾所得知。既不是郑氏真血脉,愿见国太,纳还监国印玺。
这些事我并不知道,如果我真的不是郑氏血脉,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前去见国太,交还监国印玺。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是叔父们的冷笑:
今日正奉国太之命,亦不由尔不纳还!
今天我们正是奉了国太的命令,由不得你不交还印玺。
一语未了,一把利刃已经刺入了郑克臧的腹中。
郑克臧怒视着将刀刺向自己的将领,只来得及骂上一句,就看到眼前棍棒乱飞,狠狠握着这些棍棒凶猛地挥向自己身体的,正是平时笑容可掬的几位叔父。
郑克臧死后,守候在大门外的将领听到消息,马上飞跑着去告诉郑克臧的夫人陈妃,此时陈妃正怀有身孕,她痛哭得几乎晕倒在地,然后在侍从的搀扶下来到董国太面前,她跪倒在地,询问郑克臧被刺杀的原因。
董国太也是刚知道郑克臧的死讯,她正在哀叹追悔,听到陈妃的哭问,连忙把郑聪等人对郑克臧的怀疑全盘托出。
陈妃哭得像泪人儿一样,她问道:“如果他并非郑氏血脉,国太应该早早让他认祖归宗才是,为什么还能抚养一十八载呢?如果不是血脉,不可以承继大统,也可以让他做一介平民,又何至于把他骗进来刺死呢?”
一连串的追问让董国太无言可对,这位陈妃一心追随郑克臧,绝食数日之后自缢而死。
历史上记载郑克臧刚毅勇断,做事公正,非常像他的祖父郑成功,郑经临死之前曾经将他托付给刘国轩和冯锡范,冯锡范是郑经次子郑克塽的岳父,早就谋划废掉郑克臧,立郑克塽为王;刘国轩对此也有所察觉,但是在冯锡范等人商议此事、郑克臧被骗进内庭议事的时候,刘国轩却只是推托有病,刻意回避被卷入争斗之中,虽然他得以保全自己,但实在是有负郑经临终托孤的信任与倚重。
相比之下,陈妃敢于在董国太面前发力追问更显勇敢,后来她不惜以死相殉,不知道又胜过了多少猛将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