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女子,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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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诗豪的宦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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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诗坛,堪比一部“宫斗”大戏,跌宕起伏,尔虞我诈。
虽没有刀光剑影,但是一支笔,便足以取人性命。
或者,丢了性命。
哪怕是一朝天子,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
公元805年,是历史上极不平凡的一年,血雨腥风,杀机四起。
正月二十三,空气中还残留着烟花、爆竹的硫磺香,一匹快马从宫中狂奔而出,撕破长夜。
此时的刘禹锡还在睡梦中,门板却被砸得“咣咣”作响,他心中一惊,莫非有大事发生?
果然,快报传来:唐德宗李适(kuò)驾崩。
李唐王朝要变天了,而给他送信的人,正是太子侍读王叔文,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按理,德宗归天,该是太子李诵继位,但初一朝拜时,唯独太子因病缺席,此后德宗便卧榻不起,临终前也没能见上太子一面。
所以,刘禹锡赶紧爬了起来,快马奔赴东宫。此时,他在京兆府任职,兼监察御史,和韩愈、柳宗元同掌御史台。
柳宗元在会宁殿门口焦虑地徘徊着,不时张望,等待着太子前来昭告天下,服孝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
糟糕的是,太子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能行动,且失语。
藩镇节度使们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再迟下去恐怕他也拦不住了。
幸好,曙光微露时,刘禹锡着人把太子抬了来,大局初定,这一晚的惊心动魄,非文字能叙述。
早朝时分,对百官宣遗诏,两日后李诵正式登基称帝,即唐顺宗。
但麻烦的事还在后面,唐顺宗失语,不能理朝政,只能垂帘。东宫侍读王伾谏言委政王叔文,但宦官李忠言和美人牛昭容(顺宗宠妃)从中阻拦,暂时未能成型。
这其中有一个复杂的关系网,王叔文与吏部郎中韦执谊交好,同时倚靠王伾,而王伾背后的靠山是李忠言,李忠言又以牛昭容惟命是从。
所以王叔文决定退而求其次,主推韦执谊为相,自己入主翰林院,这充分体现了他的政治才能,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挡箭牌。
但不久后,韦执谊逐渐脱离了控制,王叔文恼怒不已,决定将他诛杀。遂开始与韩泰、柳宗元、刘禹锡、陈谏、凌准、韩晔等相呼应,互称管仲,并推动了“永贞革新”,意在削藩和抵制宦官专权。
初衷是好的,可权力却让王叔文失去了冷静,此时的唐顺宗病情更加严重,既不能写,也不能言,朝政全把持在王叔文手里,他又极力反对立储。
革新维持了不到半年,宦官俱文珍就发动了政变,立太子李纯,逼唐顺宗内禅。
而在此前,王叔文还心存幻想,想拉拢武元衡、裴度进自己的阵营,却遭到了武元衡的极力拒绝,所以结下了仇怨。
刘禹锡和柳宗元为王叔文集团的主脑人物,所以刘禹锡也开始与武元衡作对,这为他后半生的命运埋下了伏笔。
同年8月,李纯登基,即唐宪宗,武元衡是李纯的老师,得到了重用。
“永贞革新”到此落下帷幕,王叔文被赐死,其余八人被贬为司马,流放边远之地,史称“二王八司马”事件。刘禹锡一去23年,比较惨,这中间的故事还很复杂,我们慢慢讲。
其实在这一年,还有一个权力分支在慢慢崛起,就是以裴度为首的政治力量,他与武元衡是同一阵营,不过并不明显倾向谁。换句话说,裴度更注重李唐王朝的未来。
白居易此时也在韬光养晦,常与武元衡、裴度进行诗词唱和,相交甚笃。
而韩愈没有参与这场争斗,他的身份比较尴尬,在御史台与刘禹锡、柳宗元交好,同时裴度对他多有提拔,恩惠颇深。
与韩愈不同的是,元稹此时似乎看到了机会,升任监察御史后,旗帜鲜明地支持裴度,也查办了不少贪官,但终因锋芒太露,于806年贬为河南尉。
这其中最聪明的当属白居易,因为这些人,似乎全都是他的朋友。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10年,公元815年也是中唐历史上极重要的一年,不少人因此丢了官、丧了命。
而这一切都要从刘禹锡回京说起。
这一年二月,刘禹锡和柳宗元奉召回朝,刚到长安就遇见了贬官而回的元稹,因为遭遇差不多,所以元稹就写了一首诗送给了他们俩,替他们抱不平。
同一年6月,节度使李师道派刺客暗杀武元衡、裴度,武元衡当场身亡,裴度受重伤。白居易越级上书,建议严惩凶手,遂被政敌攻击,远贬江州司马。
值得一说的是,别人贬官都是凄凄凉凉,唯独白居易颇有闲情逸致,还在庐山香炉峰建造了草堂,观星赏月。而替他出钱的人,正是刘禹锡的堂兄刘十九,所以白居易晚年曾有诗《问刘十九》: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至于刘十九为什么要帮助白居易,这个我们一会再说,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
公元816年,刘禹锡游玄都观,作诗讽刺当朝新贵,连累着元稹和柳宗元一起被贬,元稹属实是冤枉的,只因为他曾有诗于刘、柳。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原本刘禹锡是要贬去播州的,很远,但是在裴度的帮助下,他改任了连州刺史。
裴度和刘禹锡原本是敌对阵营,为什么会在此时庇护他呢?
历史上关于这件事没有任何记载,但是通过刘十九援助白居易这件事,我们不难分析出,此时的刘禹锡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白居易就是一个重要的纽带。
谁也不知道,刘十九资助白居易有没有刘禹锡从中暗箱操作,因为此时白、刘还素未谋面,交情就更谈不上了。可公元827年刘禹锡复官途经扬州,偶遇白居易时,白居易请他喝了酒,一见如故。为此白居易有诗《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作为酬谢,刘禹锡也写下了《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从此以后,他们就成为了莫逆之交,晚年同隐洛阳,经常于裴度府上把酒言欢。所以不难猜测,刘禹锡从阵营、角色的转变,其中有白居易莫大的功劳。
相形之下,柳宗元就比较“轴”,他始终认为太子李纯的上位,是武元衡、裴度在背后一手操纵的,历史上委婉地称为“内禅”,实际上就是篡位。而“永贞革新”的失败,有武元衡绝大的因素。
很简单,李纯登基后不久,武元衡就充任了相位,王叔文赐死,其余人流放。
柳宗元的政治抱负,要比刘禹锡更宏伟,本身他就出身于“河东柳氏”,为名门望族,如果革新成功,他将来是可封侯拜相的。所以他的“君主情”也比较重。
可换个角度想,当时唐顺宗已经瘫痪,无法治理天下了,李纯继位是大势所趋,事关李唐王朝的兴衰。
从文学思想角度看,刘禹锡的唯物主义论,也要比柳宗元更先进。
公元819年,柳宗元在柳州逝世,终年47岁。故去前,他曾临终托孤刘禹锡,后来刘禹锡把他的子女视为己出,一直抚养到成人,这也是诗坛佳话。
公元827年,刘禹锡结束了23年的贬谪生涯,从夔州任调回洛阳尚书省,之后稳步升官至户部尚书。
在夔州时,刘禹锡曾有诗《竹枝词九首》,其中第七首为:
瞿塘嘈嘈十二滩,人言道路古来难。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写下这首诗时,刘禹锡以进入了“知天命”之年,原本他的性格就很乐观、积极,所以有“诗豪”之美誉。
但一个人的通透,皆是在经历了许多事、看透了许多人后,才逐渐转变的。
正如他在诗中所写,人心往往不如江水,无缘无故就会平地掀起波澜,比瞿塘峡的湍流还要险恶。
幸好,刘禹锡在第二次被贬官时就看透了世事,选择主动结交白居易,站到了裴度这边,不然他的为官生涯,可能就没这么乐观了。
毕竟在整个唐朝,能善终的大诗人没有几个,他和白居易便是其中两位,且都长寿。
读完刘禹锡的故事,我想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共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活在那样一个硗薄、现实的世界里,谁的性命都没有保障,一句话说错,就可能是杀身之祸。
但刘禹锡最让人佩服的一点是,公元815年,他因游玄都观作诗而遭贬,但是7年之后他复官,再游玄都观,并写下了: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所以,刘禹锡改换门庭并非失节,也不是趋炎附势,他只是看清了现实,选择了一个更好、更光明的人生方向。
有时候,去做对的事情,比把事情做对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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