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之战
昨天有位网友在帖子里回言,非常有意思。从回帖内容看,这位网友非常专业,对夏商周断代工程和报告里的相关数据也非常熟悉,很大可能当年曾参与过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研究。这个网友在文章中介绍了当年夏商周断代工程关于武王克商年的一些论证方法,也希望我能认可官方结论,不要自己随便臆造结论。
说实话,我是非常欢迎和专业人士交流,所以也回帖感谢了这位老师。针对这位老师提出的意见,今天我就专门针对当年的论证方法再做一个补充说明。
当年断代工程针对武王克商年的研究其实就三个方法:一个是文献研究,一个是碳十四测定,还有一个就是天文天象研究。现在的问题就是经过我的研究,发现当年用的这三种方法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不应该有的错误。
竹书纪年
一、关于文献研究
断代工程专家组针对历史上的武王克商年的三种主要观点:长年说、中年说和短年说,断代工程采用了《左传》和《孟子》里的一些记载,认为西周始年在公元前1020年以上。
断代工程专家组还采用了《竹书纪年》里记载的:“自武王灭殷,以至于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于是从平王东迁的公元前771年上推257年,则武王克商年就应该是公元前1027年。
也就是说,断代工程阶段成果报告里列举了多种记载,得出的结果却是公元前1027年,这与最后专家组给出的公元前1046年有20年的差距,我也不知道专家组列举这些文献记载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么?
关于很多人吹捧的《竹书纪年》这本书,我不得不说几句,这本书对于记事还是比较靠谱的,但关于记年那完全可以说是扯淡,不能采信。举个简单的例子,《竹书纪年》在《商-盘庚》一文中记载:“自盘庚徙殷,至纣之灭,七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这个记载表明,自从盘庚迁都之后,后期的殷商王朝就再也没有迁过都了,这个的确是事实。但从盘庚迁都到武王克商,两者之间有七百七十三年,你这不是扯淡么?后面有人说那不是七百七十三年,而是二百七十三年,当时作者把二误写成七了。我真的想骂一句,那个时候的二字与七字相差也太大了吧,二字是弋下加个二字,七字就是切,你说这两个字有可能写错么?日本有个泷川版本,是根据古抄本而来,里面记载是二百七十五年,相对国内一些版本来说,还要靠谱一点。
对于这样一个谬误百出的书,我建议大家还是要鉴别性的阅读,不要人云亦云,以误传误。
其实,在历史上还有一本更加著名的书里有过最详细最准确的记载,那就是在《史记》的《周本纪四》里的集解:皇甫谧曰:周凡三十七王,八百六十七年。我们只要从东周灭亡的公元前256年上推867年,正好就是公元前1122年,这才是真正的周朝八百年,这才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记载。
关于这个皇甫谧,他是东汉名将皇甫嵩的曾孙,熟悉三国的可能都知道这个皇甫嵩,他当年就是刘备的老师和大哥,董卓和曹操当年都是他的手下,赵云也是他的保镖。所以这个皇甫谧出生名门,德高望重,而且他离司马迁的时间也很短,应该不会出错,绝对不会像《竹书纪年》这样随便忽悠外行。
碳十四测定
二、关于碳十四测定
我前面说过,在碳十四测定上,断代工程专家组至少犯了两个错误:
1、把墓葬的埋藏时间当作具体年代。
从断代工程阶段报告可知,根据北京琉璃河一期遗址的碳十四测定,可以确定燕国初期也就是西周早期是公元前1040年—前1006年左右。
牧野之战后,召公被封在北燕,但因为武王在牧野之战6年后就死了,儿子成王继位,年龄很小,需要周公和召公辅佐,所以召公和二儿子就留在丰京,而让他的大儿子去了北燕,也就是报告里提到的第一代燕侯。所以北京琉璃河遗址最早只能推到是召公的大儿子和其部下的墓葬。正常情况下,召公大儿子和其部下到了封地,再活个三五十岁不成问题。所以在琉璃河M1193墓葬里出土的青铜器克罍、克盉,最大可能就是第二代或者第三代燕侯所作,中间可能又要相差三五十年。所以说牧野之战的真实年代可能在琉璃河遗址前60—100年,也就在公元前1100年以上,这就推翻了断代工程专家组认定的牧野之战是在公元前1046年的观点。
2、没有采用更可信的样本数据
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在测定武王克商年的时候,有两个遗址样本是最接近武王克商年的,结果都没有采用。一个是沣西遗址,报告里花了大量篇幅来举证,最后结果的时候却完全漠视。还有一个就是周原甲骨遗址,在报告里根本就没有提及。
(1)、沣西遗址的碳十四测定。根据断代工程报告,沣西遗址的数据应该是公元前1130—公元前1080,但在最后结论的时候完全没有被采用。
(2)、除了沣西遗址外,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遗址,就是周原甲骨遗址,这个遗址刚好在周文王和周武王时代,也是离武王克商最近的遗址,但在报告里完全没有这个遗址的数据,而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山西曲村晋国遗址的数据。真的是难以想象,研究周朝初期的历史,你不用陕西地盘上的遗址数据,而是跑去采用山西和北京的数据,这是不是有点牛头不对马嘴?还是另有原因?
至于琉璃河遗址和山西曲村遗址,它们最大的贡献就是,我们可以知道,在公元前1020—公元前1000年左右,也就是武王克商100年后左右,燕国、晋国等国已经发展成为实力强大而且独立的诸侯国了。
沣西遗址碳十四数据
琉璃河遗址数据
3、关于数据处理
这个环节是让我最难以理解的地方。
断代工程中的碳十四测定是由仇士华老师负责,对于仇老师的专业水平和人品,我们完全可以信任。
从断代工程报告可以知道,沣西遗址拟合后的上限数据是公元前1130—公元前1080年,琉璃河遗址拟合后的下限数据是公元前1040—公元前1006年。
按照正常的数据处理方法,把武王克商年放在公元前1130年—公元前1040年这个区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考虑到误差,把数据调整到公元前1120—公元前1020年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的调整结果竟然是公元前1050年—公元前1020年,像这种只调整上限、不调整下限的数据处理方法,非常业余,也非常大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
我也是学物理的,所以我相信仇士华老师的专业水平,像这种数据处理方法绝对不会是他的手笔。
这样做的目的无非两个:
1、殷墟四期的碳十四测定结果是公元前1080—公元前1040年,为了和殷墟四期相接,所以就必须把数据上限调整到公元前1050年。
2、为二里头的年代腾出空间。因为根据报告,二里头四期的碳十四测定是公元前1560—公元前1520年,这是实实在在的数据在那里摆起,如果不往下压缩武王克商的年代,那按照整个殷商朝600多年的时间推算,二里头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到夏朝了,这对于那些做梦都想把二里头确立为夏朝都城的专家们无疑是当头一棒。所以,于公,夏商周断代工程必须要有夏朝;于私,二里头就是咱家的,它不是夏朝谁还能是?基于这两点,所以武王克商年的上限必须往下压。
于是就得出了这么一个贻笑大方的公元前1046年的武王克商年。
三、关于天文天象
看了断代工程报告在关于天文天象的这一段,我真的是想笑。
1、整篇推出的都是相差几百年以上的月食记载,让人哭笑不得。
在这里我想说的是,武王克商,史料记载下来的只有一个天象,那就是周朝军队在共头山上看到了哈雷彗星,没有什么月食。
《国语》记载的“昔武王克商,岁在鹑火,月在天驷,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鼋。”这里记载的根本不是月食,只是一个星象分野的天象而已,大家一读便知。
利簋青铜器
2、断代工程最主要的天象支持来自利簋青铜器。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当年专家组在这个青铜器上出现了文字和文学上的两个错误。
(1)、文字上的错误。就是那个字不认“岁”,而认“歌”。不是“岁鼎”,而是“朝歌鼎克”。
(2)、文学上的错误,就是断句错误。青铜利簋的铭文无论是从文学上还是文字上,整个铭文就应该断句为:(王)武伐商,唯甲子。朝歌鼎克,昏夙有商。辛未,王在阑师,赐有事利金,用作檀公。宝尊彝。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武王伐商,其实就只打了甲子日这一天,朝歌就被攻克了,昏庸腐朽的商王朝就被推翻了。战后第八天(辛未日),武王在阑师,论功行赏。我家祖宗就得到了一些金(其实就是铜)。后来我们家就做了这么一个青铜簋的宝贝,用来祭奠先祖。大家一定要把这个青铜器当作宝贝一样收藏。这里的“檀”作“坛”,就是祭奠先祖的意思。青铜器上的“宝尊彝”就跟书画上的“宜子孙”差不多。
当年利簋青铜器的铭文是由张政烺、黄怀信、吴孙权三位老师做的释文,如果现在的古文字专家和古文学专家对我的断句和释意有不同意见,完全可以对利簋青铜器重新辨读和释意,大家相互交流,共同进步。
四、结语
夏商周断代工程过去快20多年了,中间面临各种疑问和诘难,现在新的考古成果层出不穷,特别是三星堆的重新挖掘,让夏商周断代工程面临新的机遇,迎来新的发展。所以在此,我强烈呼吁,为了子孙后代,是该对夏商周断代工程做一个全面研究和全面结论的时候了。
作为华夏子孙,面对各种对夏商周断代工程的怀疑和诘难,我们不能永远做一个缩头乌龟,我们要迎难而上,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因为,这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