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是在明朝末年,以江苏南方的富人阶层为背景,由一些官僚士大夫,及其学生、子弟们所组成的一个政治派别。
这个“东林党”的故事,要从万历十年,也就是西元1582年,明朝的内阁首辅张居正因病去世,万历皇帝(明神宗朱翊钧)开始亲政的时候说起。
张居正病故之后,万历皇帝(明神宗朱翊钧)开始亲政。
这时,一些朝廷官员,对张居正的改革新政进行了反攻倒算,许多新政,因此很快就被万历皇帝给废除了;张居正的家,也被万历皇帝下令给查抄了。
而对万历皇帝废除新政,查抄张居正的家的这个事情,传统的解释就是,张居正为人霸道,对万历皇帝过于严厉,所以,才导致了万历皇帝的报复。
这种说辞,其实就是一箭三雕啊。
其中的三雕之一,就是污蔑了张居正;之二,就是污蔑了万历皇帝;之三,就是掩盖了历史的真相,和其背后真正的恶人。
事实上,废除新政,对谁有利呢?
真正的仇恨张居正的人,会是谁呢?
张居正的新政所得罪的,是那些富人、以及那些富人们的打手,也就是活跃在朝廷中的那帮官僚啊。
张居正的新政为朝廷聚集了税源,加强了大明王朝的统治能力,对大明王朝是有利的啊。
所以,不是万历皇帝要报复张居正,而是那些富人、和富人们的打手——那些朝廷中的官僚要报复张居正。
真实的情况就是,在张居正死后,以前由张居正所承受的压力,这时候,一下子扑面而来,全部压到了先前躲在张居正后面享清福的万历皇帝的身上。
而万历皇帝,因为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压力,自然是无法招架。
他想通过改弦易辙、顺从那些官僚们的意志,来换取官僚们的支持。
所以,他就废除了新政,铲除了张居正的同党,清算了张居正的所谓“罪行”。
但是,这样的后果,又会是什么呢?
就是不同背景的官僚集团,分享了原来掌握在张居正手中的权力。
然后,他们之间,也相互勾心斗角,暗战不断,从而导致大明王朝财政拮据、军事衰败、苛征暴敛日益繁重、农民起义此伏彼起。
而这样的后果,又让万历皇帝幡然醒悟,他就想要另辟蹊径,效仿他的先辈嘉靖皇帝的“大礼之争”,向那些官僚们,收回本该属于他这个皇帝的“皇权”,以重整朝纲。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第一个,就与吏部文选司郎顾宪成,发生了冲突。
这个冲突的起因就是:万历皇帝,想立他的宠妃郑氏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而顾宪成则反对万历皇帝的这个企图,主张必须遵守“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传统礼制,太子,应该是王氏所生的皇长子朱常洛。
那么,我们看他们的表面上,是各有各的理由的。
万历皇帝的理由就是,我的家事,我做主;顾宪成的理由就是,传统礼法,不能废。
但是,他们这个斗争背后的实质,是什么呢?
就是他们一个要“皇权”,一个要“相权”;为了争夺“皇权”与“相权”之间的主导权,他们必须要有一场针锋相对的斗争。
我们应该还记得,万历皇帝的先辈嘉靖皇帝(明世宗朱厚熜),是怎么斗倒当时的官僚集团头子杨廷和的吧?
14岁的嘉靖皇帝,就是通过自己怎么进入北京,然后,自己的亲生父亲应该怎么封号,这两次表面上的礼仪之争,斗倒了官僚集团的头子杨廷和,从而树立了自己“皇权”的权威,在一段时间里,牢牢地掌控了朝政的主导权的。
那么,如果在这个立太子的事情上,万历皇帝能够通过挑战传统礼法,实现他的第一个我行我素、不受阻碍的小目标,那他就必然会在其它的事情上,也是得寸进尺,进而一步步地,使所有的事情,都能够由他说了算。
这样,“相权”就会被他一步步地削弱;官僚集团,就会被他一步步地踩在脚下。
所以,顾宪成在这个事情上与他对抗,绝不仅仅是为了捍卫礼法,其实质,就是为了锁死“皇权”,捍卫“相权”。
当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万历皇帝,就不一定真的是要废长立幼。
万历皇帝
他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想用一招“指鹿为马”的诡计,分辨出这个朝廷中,谁是他可以利用的人,谁是阻碍他夺回“皇权”的绊脚石。
所以,在发现顾宪成这个首当其冲的绊脚石之后,他就立即找个由头,将这个绊脚石给削去官籍,革职回家了。
而顾宪成是江苏无锡人,时人称其为泾阳先生或东林先生,他回到家乡后,就会同顾允成、高攀龙、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fū教、叶茂才等,时称“东林八君子”,发起了一个东林大会,制定了《东林会约》,规定,每年举行大会一、二次,每月举行小会一次,从而形成了一个“东林学派”。
这个“东林学派”,实际上就是一个代表江苏南部的富人阶层利益的官僚士大夫集团。
他们以学术团体为标榜,实际上,则是为了在政治上,为他们江苏南部的富人阶层发声,谋取利益。
也正是因为他们是以“东林”这个地域为特征,是代表江苏南部富人阶层之利益诉求的一个政治派别,所以,他们就被外界称之为“东林党”。
当然,这么大一个中国,除了他们江苏之外,也还有很多其它的地方,那些其它的地方,也是都有富人的。
所以,那些其它的地方,也是都有和他们“东林党”一样的地方富人之代言人的;也是都有和他们“东林党”一样的,代表那些地方富人利益的政治派别的。
比如,山东有齐党,湖北有楚党,安徽宣城有宣党,江苏昆山有昆党,浙江有浙党,等等。
只不过,天下以江南为最富,所以,那些党派中,就以他们江苏南部的这个“东林党”的声势,也是最为强大。
这就反而促使那些代表其他地方富人利益的政治派别们,会联合起来,共同与他们这个全国范围内最为强大的“东林党”作斗争。
于是,历史上有名的“明末党争”, 就这样形成了。
这个“明末党争”,表面上是一个“国本之争”,就是围绕着皇帝继承人的问题,而展开的一场朝廷争论。
但是,它的实质,就是其他的政治派别,借着支持皇帝自选继承人,而与“东林党”进行的一场旷日持久的、旨在为自己所在的利益集团争权夺利的斗争。
事实上,其他的政治派别,是不是都在真心地拥护皇帝,维护皇帝的权威呢?
当然不是的。
在张居正一党被铲除之后,其他的各个政治派别,都是在乘势扩张自己的势力,为他们各自背后的富人集团服务的。
所以,他们是不会真心地支持皇帝的,是不会真心地维护皇帝的权威的。
他们只不过是借着支持皇帝自选继承人,来共同对付这个势力最大的“东林党”而已。
所以,万历皇帝,正是因为看到他们这些官僚都不是好人,看到满朝文武,没有一个真心帮助自己夺回权力、树立权威,他的夺回“皇权”的希望,实在是渺茫,他才会在随后的三十年里“不上朝”,而拒绝做那些官僚党派的傀儡(另外,万历皇帝有腿疾,行动不便也是一个原因)。
但是,尽管万历皇帝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这也不妨碍那些政治派别,借着“国本之争”的由头,而你来我往,斗争不断。
他们正是通过这个“国本之争”的由头,而将他们的派性斗争合法化了,从而让他们能够在每六年的“京察”活动中,公开地打击异己,安插亲信。
这个“京察”,是一种考核京官的制度。
她规定每六年一次,对于称职者,给予奖励或者晋升;对不称职者,给予处罚或者斥退。
万历三十三年,就是一个实行“京察”的年份。
而这一年的“京察”,是由“东林党”人、吏部侍郎杨时乔主持的。
他在“京察”中,就提出要处分浙党首领、内阁首辅沈一贯的几个党羽。
而沈一贯作为内阁首辅,就借用皇帝的旨意,反过来对杨时乔严加斥责,从而保护了自己的党羽。
但是,其他的“东林党”人,又群起而攻之,奏劾沈一贯欺上瞒下、徇私舞弊。
沈一贯在他们这些“东林党”的轮番攻击下,被迫称病不出,于次年退休。
万历三十九年,又是一次“京察”。
这时,是“东林党”人叶向高主持朝政,所以,这一次,齐、楚、浙、宣、昆等党派的一些人物,就都被罢了官。
但是,由于明成祖从南京迁都北京以后,仍在南京保留了一套中央官署,这次在南京主持“京察”的,是齐、楚、浙党方面的官员,于是,他们就与北京方面,对等地排斥了南京的所有“东林党”一派的人。
万历四十五年的“京察”,齐、楚、浙等党派的官僚多居要职,于是,他们又排斥了“东林党”的人。
当然,这样的利用各自手中权力,你来我往地相互排斥的斗争,其实还不算是最激烈的。
最为激烈的,是围绕着皇位继承权而发生的宫廷三案,即“梃tǐng击案”,“红丸案”,“移宫案”。
万历四十三年五月的一天,有个男子,手持枣木棍,从东华门直奔内廷,闯入皇太子所居住的慈庆宫,打伤了守门的侍从,一直闯到前殿檐yán 下,才被抓住。
负责审问的浙党官吏,认为这个名叫张差的男子是个疯颠病人,就草草结案。
理所当然的,“东林党”一方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这一派的刑部主事王之寀cǎi ,通过单独提审,和与刑部许多官员共同审讯,迫使张差供出了,是名叫庞保和刘成的两个太监,指使他去闯宫的。
而这两个太监,都是万历皇帝明神宗的宠妃郑贵妃宫内的。
“东林党”就据此推断,这是郑贵妃和她的哥哥郑国泰的阴谋,所以,就坚决要求彻底追究。
这时,万历皇帝只得亲自出面,下令立即将张差斩首,又把郑贵妃宫内的两个太监在内廷打死,从而了结此案。
而王之寀cǎi 随后就遭到了其他派别的官僚们的攻击,万历皇帝,就乘机将他削职为民。
这就是所谓的梃tǐng击案。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万历皇帝病死,皇太子朱常洛继位,是为明光宗。
一个月后,明光宗得病,宫廷医生崔文升进了泄药,明光宗服后,病势加重。
鸿胪lú 寺丞李可灼zhuó自称有“仙方”。
明光宗服了他进奉的两颗红丸后,不出一天,就在九月初一突然驾崩。
这时,首辅方从哲,还拟旨赏赐李可灼白银五十两。
“东林党”人杨涟、惠世扬、高攀龙等先后上书,指出故意用泄药的崔文升是郑贵妃的心腹,责问方从哲为什么加以庇护,还联系梃击案,声称张差谋逆,是郑国泰的主谋。
但是,由于这时的大权掌握在郑贵妃和方从哲的手中,此案就被压下了,未予追究。
这就是所谓的“红丸案”。
明光宗死后,由十六岁的皇长子朱由校继位,是为明熹宗。
明熹宗朱由校的生母早死,他是由郑贵妃送给皇太子朱常洛的宫女李选侍照顾长大的。
朱常洛即位为明光宗皇帝时,这个李选侍正在得宠。
明光宗想要封她为皇贵妃,她还不满足,想要明光宗立她为皇后。
但是,礼部侍郎孙如游回应说,两宫太后,以及众位妃嫔的谥号都没有议定,且待大行皇帝的葬礼举办完毕之后,再行立后不迟。
明光宗驾崩时,李选侍是居住在乾清宫的。
明熹宗朱由校继位后,李选侍不肯迁出去,还是和朱由校一起住在乾清宫。
她还让心腹太监,盗窃宫中珍宝,去贿赂首辅方从哲,又放出空气,说皇长子年幼,宜由李选侍以太后的身分,“垂帘听政”。
东林党人杨涟、左光斗等人立即大为光火,指出皇长子已经长大成人,这是“将借抚养之名,行专制之实”。
惠世扬更是大胆地指斥:“李选侍原为郑氏私人,丽色藏剑。”
他们同时指责方从哲,通过内监得贿,同郑贵妃勾结。
由于皇帝朱由校这时已有16岁了,相较于他的祖上朱厚照15岁,朱厚熜14岁都能够亲政,他也确实能够亲政了,所以,“东林党”人这一次终于占了上风,李选侍,被迫移出了乾清宫。
这就是所谓的“移宫案”。
在这前后的三大案中,“东林党”失败了两次,只有这最后一次,他们是终于取得了胜利。
但是,他们取得了胜利又如何呢?
也不能高兴得太早呀。
因为,他们马上就会遇到他们的另一个对手——大太监魏忠贤呀。
这个魏忠贤,是在万历年间,就入宫做了太监了。
由于他的脑袋好使,当时的大太监王安很善待他。
特别是,他受到了明熹宗朱由校的乳母客氏的喜爱,跟客氏形成了夫妻一样的情人关系,所以,在客氏的这种裙带关系下,他也就受到了明熹宗朱由校的重视。
那么,朱由校重用魏忠贤,就真的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乳母客氏的情人吗?
当然不是的。
魏忠贤之所以受到朱由校的重用,当然还是他自身的能力,被朱由校看中了。
我们不得不说,朱元璋的子孙们,个个都是很聪明的,天生就是政治家的料。
朱厚照15岁,朱厚熜14岁,都是无师自通的政治家。
而这个朱由校,16岁,也是一个无师自通的政治家。
事实上,他的爷爷万历皇帝,也并不是没有政治才能,而是张居正,给他的爷爷挖了一个坑。
他的爷爷万历皇帝,是被张居正所挖的坑,给埋到坑里面了,所以,才英雄无有用武之地。
我们知道,明穆宗朱载垕临终前,是以高拱、张居正及高仪三人为顾命大臣的。
可是,后来,为什么只剩下了张居正一个人呢?
那就是,高拱先挤走了高仪,然后,张居正又联合太监冯宝,搞垮了高拱。
太监冯宝,不仅帮助张居正赶走了高拱,他更是以他的东厂提督的身份,支持了张居正的改革。
所以,张居正的改革能够成功,太监冯宝,是功不可没的。
那么,既然后来张居正倒掉了,支持张居正改革的太监冯宝,还能够独善其身吗?
所以,在张居正被抄家的同时,太监冯宝,也是被奉旨离开北京,到南京去居住的。
冯宝死后,他的弟弟就被削职下狱,他的家,也是被查抄了的。
所以,由于支持张居正改革的太监冯宝,跟着张居正倒霉了,那么,接下来的皇帝身边的大小太监们,还会是和冯宝一样的人吗?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嘛!
接下来的大小太监们,肯定就是被那些官僚派系所收买、或者恐吓住了的嘛。
所以,万历皇帝,为什么三十年“不上朝”呢?
就是因为,张居正提前使用了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导致他自己,最终无人可用呀。
皇帝,跟官僚集团之间,因为“君权”与“相权”之争,是天然地对立的。
而在这种“君权”与“相权”之间的对立中,太监,就是皇帝身边,最可利用的人。
他们比外戚还要好用。
因为,外戚,往往会有家世背景,从而与富人集团沆瀣一气。
但是,太监一般都是穷苦人出身,他们是没有家世背景的,他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帝。
所以,他们对皇帝是最有依附感的,也就是对皇帝最忠心的。
而当万历皇帝,因为张居正提前利用了太监,导致他自己没有办法用到太监之后,他不就是掉到了坑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
所以,万历皇帝,就只好三十年“不上朝”。
所以,他的孙子朱由校,就是从他的悲剧中,也是从自己历代皇祖的执政经验中,领悟到了,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利用太监。
这就是朱由校重用魏忠贤的根本原因。
明熹宗朱由校在即位之初,就封他的乳母客氏,为奉圣夫人。
但是,“东林党”人,将照顾朱由校长大的李选侍赶出乾清宫,杜绝了李选侍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的可能之后,他们又担心,朱由校的乳母客氏,会侍宠干政。
所以,他们就又提出,要按例将客氏赶出宫去。
这一回,朱由校就不惯着他们了。
客氏不过是朱由校的乳母,一个下人而已,她哪有干政的资格呢?
你们害怕她一个下人干政,是在怀疑皇帝没有自主的能力了吗?是在怀疑皇帝不堪大任了吗?
于是,一干人等,一脚踢到了铁板上,立即被无情地斥退,几乎全部被罢免官职。
当然,“东林党”人,是有派性的,尽管第一批死掉了,也阻止不了他们的下一批,又蜂拥上来。
为了锁死“皇权”,确保皇帝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他们针对客氏及其情夫魏忠贤的斗争,并不会知难而退,而是会一轮赶着一轮,不停地继续下去。
但是,一轮又一轮, “东林党”的官员被罢免的越来越多,而魏忠贤的官职,也是越做越多,越做越大。
毕竟,魏忠贤能够得到客氏的钟爱,他自己绝不会是一个酒囊饭袋,再加上皇帝有意地偏袒于他,所以,对于“东林党”的攻击,他总是能够轻松地化解,而他对“东林党”的反击,则是一捶一个窝呀。
因为,他掌握着东厂啊,他能够利用职权,直接对他看不顺眼的人,进行调查办案啊。
所以,几个回合下来,“东林党”人被贬、被杀的,不计其数,包括杨涟、左光斗等等“东林六君子”,都被逮捕入狱;有些人,还相继地死于狱中了。
最后,“东林党”在各地设立的“东林书院”,也都被朝廷给捣毁了。
更重要的是,打趴了“东林党”,就可以对穷苦的农民们减税,而对“东林党”背后的那些大地主、大商人们加税,从而使朝廷有钱可用。
这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呀。
朝廷有钱了,才可以打胜仗。
所以,明朝末年的对后金的两次胜仗,也就是“宁锦大捷”,都是在魏忠贤的手上取得的。
而在他的前后,明朝对后金的作战,都是屡战屡败的。
所以,魏忠贤和张居正一样,也是明朝末年的一把“抓钱手”。
他有他特殊的本事,他对于明朝,绝对是有功的。
但是,他再有本事,也只是一个太监呀。
他没有自己的家世背景,他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朱由校。
可惜的是,朱由校却仅仅是当了7年的皇帝,就死掉了。
由于朱由校没有子嗣,他死后,他的十八岁的异母弟、信王朱由检,就接替他登上了皇位。
这个朱由检,就是著名的明朝亡国之君——明思宗崇祯皇帝。
作为朱元璋的子孙血脉,这个崇祯皇帝,他也绝对不是个笨人。
我们看他,登基不到三个月,就扳倒了权势熏天的太监魏忠贤,要说他没有一点头脑,这是很难做到的。
虽然,他的祖上朱厚照、朱厚熜,也都是小小年纪,一上位便扳倒了对手,抓住了权力。
但是,朱厚照、朱厚熜所面对的,都是朝廷大员,是官僚;而他崇祯所面对的,是魏忠贤,是太监。
朝廷大员们的权力,是相互牵制的,而且,他们无法直接染指后宫;而太监的权力,是没有相互牵制的,更危险的是,后宫、皇帝的身家性命,就直接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就决定了,朝廷大员们,很难直接弄死一个皇帝;而掌握着权力的太监,就很容易直接弄死一个皇帝。
所以,崇祯能够不被魏忠贤弄死,反而是干净利落地弄死了魏忠贤,同时剪除了魏忠贤的党羽,这也是他的本事。
这说明,作为朱元璋的子孙,他朱由检的智商还是很在线的。
但是,智商不等于智慧。
智商,是天生的;而智慧,是从生活中磨炼出来的。
崇祯皇帝有智商,他有智慧吗?
显然是没有的。
我们来把他和他的皇兄朱由校相对比较一下,看看什么叫智慧。
朱由校以帮助自己上位有功为名,是重用了“东林党”,而疏远了其她的那些小党派。
但是,他却始终是偏袒保护着“东林党”十分痛恨的魏忠贤,甚至,还总是让魏忠贤压着“东林党”的一头。
这就起到了什么效果呢?
就是他利用魏忠贤,作为他的白手套,从而通过魏忠贤,使他真正地控制了朝政。
正是因为他通过魏忠贤控制了朝政,他才能够借着魏忠贤的这个白手套,从那些大地主、大商人的手中榨出钱来,使朝廷有钱可用。
那么,为什么朱由校能够想到,利用魏忠贤来作为自己的白手套呢?
这也是他从他的爷爷万历皇帝的屈辱生活中,领悟出来的。
他的爷爷万历皇帝,因为清除了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太监冯宝,导致再也没有忠于朝廷的太监可用,朝廷中就只有“东林党”以及与“东林党”作对的其它党派官僚。
而这些官僚相互争权夺利,却都不忠于朝廷、都不忠于皇帝。
所以,要想改变这个局面,朱由校就必须物色一批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太监,让他们去制衡那些替富人们充当打手的官僚派系。
这就是朱由校的策略,也是他的智慧。
他的这个智慧,是他从他的爷爷万历皇帝的屈辱生活中领悟出来的。
那么,他的异母兄弟朱由检,会不会同样具有他的这个智慧呢?
不会。
因为,他们兄弟俩,虽然只相差五岁,但是,就是这个相差五岁,就使他们具有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具有完全不同的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
万历皇帝去世的时候,朱由校有14岁或者15岁,他这时候,已经是很懂事了。
所以,他是理解他爷爷的屈辱和辛酸的。
所以,他也肯定会思索、寻求破解他爷爷所面临的那种困局的办法。
但是,朱由检这时候,有多大呢?
朱由检在他爷爷万历皇帝去世的时候,只有9岁到10岁,这个年纪,他能够懂事吗?他能够理解他的爷爷,遭遇了什么吗?
那么,在朱由检的成长过程中,他看到的,是什么呢?他听到的,又是什么呢?
他看到的,是“东林党”的人,一批一批地被魏忠贤拿下;他听到的,是“东林党”人的,浪潮一般的舆论宣传。
在“东林党”人浪涛一般的舆论宣传中,魏忠贤,肯定就是“恶贯满盈、罪恶滔天”哪。
所以,由于魏忠贤不掌握舆论工具,只做不说;他的皇兄朱由校,又不方便解释,也是只做不说。
这就导致朱由检,被“东林党”的舆论战给洗脑,他就认为他的皇兄朱由校是昏君,而太监魏忠贤,就是一个“大恶魔、大奸臣”。
这就是由于他的人生经历太单薄,生活圈子太逼仄,导致他的思维境界,太低了。
他没有看到世界的真相,却盲目地自以为是。
其实,他的皇兄临死的时候,是特别地嘱咐过他,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只是,因为当时还有其他的大臣在场,所以,他的皇兄,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希望,他自己能懂。
可惜,当一个人,已经被一种存在于他的大脑中的固有意识所左右,这种意识对于他,就是一种惯性意识,那是很难被新来的外在意识所折服的。
魏忠贤死了,魏忠贤与“东林党”之间的政治平衡,就被打破了。
而在朝廷政治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皇权”,就没有凌驾于政治平衡之上的基础,他就很容易被一个单独的势力打倒在地,很容易被一个单独的势力踩在脚下。
更为严重的是,朝廷中的官僚,都是分派性的,都是在为他们各自的背后富人阶层服务的。
而最没有背景,最容易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宦官集团,又被铲除了。
剩下来的宦官们,还敢忠于朝廷、忠于皇帝吗?
在被“东林党”所把控的朝政里,朱由检生活节俭,勤于政事。
可是,他所面对的局面,却是越来越艰难;他所接收到的噩耗,也是越来越多。
为此,他前后六下《罪己诏》,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希望,以此激励官僚们振作精神,努力工作。
但是,他的一切努力,换来的就是,他自己在梅山的歪脖树上,自缢身亡。
当时,他的身边,仅有一名太监。
他死时,是用长发遮住自己的面部,光着左脚;右脚,穿着一只红鞋。
这样的打扮,据说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意思。
而在临死之前,面对大明王朝的灭顶之灾,他没有习惯地继续下他的《罪己诏》,而是面对群臣,悲愤地斥责:“吾非亡国之君,汝皆亡国之臣。”
他还说:“诸臣误朕也,国君死社稷,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一旦弃之,皆为奸臣所误。”
那么,魏忠贤早被他所杀,所以,魏忠贤不会是他所说的误国奸臣,而这些误国奸臣,是谁呢?
此时此刻,他又不由自主地哀叹:“忠贤若在,事不至此!”
是啊,满朝皆奸臣,只有魏忠贤是忠臣。
可惜,魏忠贤,又被他自己给杀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么,我们从头再思考一下,这“崇祯之死”,说明了什么呢?
这“东林党”之祸,又说明了什么呢?
自从夏朝大禹传位于他的儿子夏启,建立“家天下”以来,这个“家天下”的核心人物,由天子变为皇帝,掌握天下大权,前后是有4000多年。
而天子或皇帝掌握天下大权,只能是掌握原则,掌握方向,他自己并不能亲自去执行这个原则,并不能亲自去执行这个方向。
天子或皇帝,必须要委托一些人,辅佐自己去执行这个原则,执行这个方向。
而这些辅佐天子或皇帝执行原则、执行方向的人,就是官,就是官僚。
官僚中的为首者,就是“首辅”,就是“相”。
那么,“家天下”中的天子或皇帝,是以家族的形式来掌握天下大权,这些官僚们,又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来辅佐天子或者皇帝呢?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也是以家族的形式,来辅佐天子或者皇帝的。
这就有所谓的“门阀世系”。
但是,由于“皇权”与“门阀世系”的矛盾纠葛,到隋唐的时候,那些“门阀世系”就被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寒门士子”为主的学者型官僚。
但是,学者型官僚们,是否就甘愿臣服于那些世袭上位的皇帝呢?
他们肯定不甘愿。
但是,以个体对个体,他们肯定又不是那些皇帝的对手。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学者型的官僚们,就会有意无意地,相互靠拢、形成一个集团。
他们以集团的优势,去对抗个体的皇帝,这样,就形成了“学阀”和“党派”。
而从“门阀”到“学阀”,这就不但是官僚们的家世背景给联合起来了,而且,官僚们的大脑,也给联合起来了。
这样,就导致这时的“学阀”,比当年的“门阀”,在能量上就不是几何数的增长,而是指数性的增长。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一个皇帝,仍然仅凭你的个体力量,怎么斗得过那些由“学阀”控制起来的党派集团呢?
所以,“崇祯之死”,不是因为他自己不聪明,而是因为他的对手,太强大。
那么,怎么才能够改变,这种“皇权”与“相权”之间不对等的现状呢?
这就要看,这个“皇权”的本质是什么?
“皇权”的本质,就是中央集权,就是把大家的权力集中起来,统一地替大家打造和维持一个大家所共同认定的秩序。
但是,这个中央集权,她只能有“家天下”的这样一种形式吗?
她就不能和那些官僚们所组成的党派一样,也采用一种党派的形式吗?
“寇可往,我亦可往”。
所以,面对官僚们通过“学阀”而形成的党派,中央集权,也可以通过一个“党阀”,来形成一个党派。
我以我全社会民众所支持的中央集权的党派,对抗他们由富人阶层所支持的“学阀”性的党派,这样,鹿死谁手,谁可料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