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3年,春,闽地一户悬壶济世的医道世家传来一阵婴孩的哭声。
在门外等待的江仲逊忙走到门前,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孩走出来,满脸笑容,“恭喜恭喜,是个千金。”
江仲逊顿时老泪纵横,未曾想自己年近四十还能再添一个女儿。
自从有了这个女儿,江仲逊不知道多高兴,对女儿更是疼爱有加。自小便教她读书识字,吟诗诵文。
九岁时,小姑娘已能熟记很多文章。一天,她在院中吟诵《诗经·召南·行露》一文。江仲逊见她对此诗极为喜爱,便问她:“你可知此诗所表之意。”
“此诗乃一女子为拒绝一已婚男子所做,女儿喜欢她不畏强势的风骨。《诗经》中,我独爱《周南》及《召南》二阙,我虽是女子,必当学习此二阙,以正自身。”小姑娘回答道。
《周南》和《召南》多讲述“风天下,正夫妇”的夫妇之道和女德之类。江仲逊不知女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志向,很是欣慰。
思索了一会儿对女儿道:“你既喜欢《召南》,父亲便从中择二字,作为你的名字,就叫采萍可好。”
而后,江仲逊走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又道:“希望你有如《采萍》中季女般的仪容和德行。”
“都听父亲的,以后我便叫采萍了。”小姑娘很高兴。
十四岁时,江采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常着淡雅服饰,以淡妆视人,颇有一番清水芙蓉的气质。
这时,她不仅能吟诗作赋,琴棋书画也极为精通。人人都知江家有一女,才情堪比东晋谢道韫,容貌不输江南二乔。
因江采萍极爱梅花,江仲逊便为其寻遍天下梅花,种在院中供女儿欣赏。久而久之,江采萍身上便有了一种高雅娴静的气节。
后来,远近的媒人踏破了江家门槛,只为能获此佳人。更有人感叹:“若此生能娶江家女为妻,定不抱憾终身。”
可这样如梅般高洁的女子又怎会看上寻常男子。
737年,深受唐玄宗宠爱的武惠妃去世,玄宗伤心不已。贴身太监高力士为使皇帝开心,边从湖广至两粤为其选美。
高力士路过闽地时,听说江家有一女已到及笄之年,且色艺双绝。高力士忙赶到江家,见到江采萍时,他怔了一下,眼前的女子确实清丽绝世,不似宫中嫔妃那般珠翠围绕。
当即,高力士便决定带江采萍入宫。圣命难违,江家自是不敢反抗。留下聘礼后,高力士便带着江采萍回到了长安。人人只道江家好福气,江采萍能得皇帝青睐更是命好。
那时的江采萍从未想过,这是她悲凉人生的开始。若是能提前预知,她宁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会入宫门半步。
入宫后,江采萍才知道,原来后宫有那么多女人,她们此生唯有一愿,便是得圣宠。可皇帝只有一个,多少嫔妃至死都未曾见过皇帝一面,何谈圣宠。
那时,江采萍是幸运的,或许是因为唐玄宗看厌了宫中的女人,当他看到江采萍时,瞬间被她的清丽淡雅所吸引。
此后,两人夜夜笙歌,唐玄宗对她极尽宠爱,没过多久便册封为东宫正一品皇妃,赐号“梅妃”。
那日,江采萍对唐玄宗说道:“此生能嫁与皇上,是臣妾之幸,往后定当尽心侍奉在皇上左右,还望皇上不要厌弃臣妾。”
唐玄宗满脸笑意:“爱妃甚好,朕又怎会厌弃于你。”
初经爱情的女子总容易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江采萍也是如此,那时的她在想,《周南》中所描绘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过如此了。
唐玄宗得知她喜爱梅花后,便在她的住所周围种满各式梅花。闲暇之余,两人便在此赏花作赋。梅盛之时,江采萍在花下起舞,翩翩舞姿,令人沉醉其中。
唐玄宗看后大为赞赏:“爱妃梅下起舞,身姿妙曼,衣诀飘飘,犹如梅林中跑出的精灵一般。”
江采萍听后,矫装怒容,“皇上这么比喻,不就是在说臣妾是梅精吗?”
唐玄宗看她生气的样子也极为可爱,便想逗弄她一番,手抚上她的脸颊,眸子中带着一丝戏谑。
“生气了,朕还从未见过爱妃生气的样子,“梅精”又如何,有如此迷人的精灵在身旁,朕甘之如饴”
江采萍被他逗笑了,便缠着他为自己的梅林题名,他亲自为她写下“梅阁”与“梅亭”二字,置于楼台和花间小亭上。
这般郎情妾意的日子过了好几年,江采萍想,若能一直如此,也不枉此生。可她不知,帝王之宠,向来都是朝令夕改,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自杨玉环入宫后,一切都变了。从前他身边有新人时她都不足为惧,可见到杨玉环那一刻,她慌了。
如此天生丽质,笑生百媚的女子,难怪他会用尽心思去跟自己的亲儿子抢夺。
杨玉环一入宫便封为贵妃,地位远在自己之上。曾经梅林下,他与她成双入队,如今只剩她一人形单影只。
那天,江采萍又习得一舞,取名为“惊鸿舞”,她开心的跑去找他,太监支支吾吾的告诉她:“皇上正跟杨妃在华清池行汤浴,吩咐不许人打扰。”
她瞬间变了脸,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后来,她在梅林中跳了那支“惊鸿舞”,可是再无人欣赏。
转眼又是梅开之际,唐玄宗似是想起了昔日与江采萍的温情,便派人将梅妃接到翠华西阁。相见时,两人都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是唐玄宗先开的口:“许久未见,你似乎清冷了许多。”
她忍住了眼中的泪意,“我一切都好,不知皇上召见所为何事?”
他拉过她的手,俯身轻叹:“是朕对你不住,冷落了你。”
还没等她回答,杨妃便闯了进来。看到杨妃时,他迅速放下了她的手,转身面对杨妃。
“爱妃可是找我有事,回去说吧。”说着便拉她走。
杨妃狠狠地瞪了江采萍一眼,跟着唐玄宗出去了。
江采萍愣了一会儿,满脸苦笑地回了住处。
一次,她似是听到外面有驿马快跑的声音,便出去询问发生了何事。宫人告诉她,那是从蜀地快马加鞭运送过来的荔枝,要送往杨妃处。
听完后,她暗自苦笑,当初自己得宠时,满宫的梅花便是这么来的吧,如今不送梅,改送荔枝了。此时,她不禁想起了汉武帝皇后陈阿娇退居长门宫时写的《长门赋》。
后来,她亲笔写下一篇《楼东赋》,派人呈送给唐玄宗,还随附一支白玉笛。
唐玄宗看完此赋,深觉有愧于梅妃,于是命人把外国使节进贡的一斛珍珠赐给了她。
江采萍没等到唐玄宗来看她,只等来了一斛珍珠,顿时伤心不已。
她没收下那斛珍珠,叫宫人带回去,宫人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
江采萍便写了一首《谢赐珍珠》,让他拿回去交代。
诗的内容如下: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唐玄宗看完后,命人为此诗谱了一个曲子,取名为《一斛珠》。
756年,安禄山发动叛乱,唐玄宗出逃,临走前只带上了杨妃,完全没想起梅妃。
叛乱之后,唐玄宗回京,派人找寻梅妃的下落。
他不知,早在叛乱发生之时,江采萍便以白绫裹身,投井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