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封神》里,未来的周武王姬发,还是一个少年。
虽然封神的二、三部还未上映,却已经和第一部一起拍完了。
以电影的设定,演员的年龄,我们可以知道,在这部电影里,周武王直到伐纣成功,都还相当年轻,约莫不到30岁。
妥妥的少年英雄、青年君主。
可是,史书里却说,历史上的周武王,活了93岁。
而他是在伐纣成功3年后去世的。
也就是说,武王伐纣的时候,差不多是90岁高龄了。
不过,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一个90岁高龄的老人,如何征战沙场呢?
更别提,《史记》还说,周武王去世的时候,儿子周成王还尚在“襁褓之中”。
本文我们就来探究一下,历史上的周武王,到底多大年龄。
周武王高寿的传说,起源于汉朝。
在《礼记》中,赫然写着: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
礼记,成书于西汉,相传作者是著名的理学家、汉代今文经学的开创者戴圣。这本书是先秦时期儒家的资料汇编,对后世影响很大。
书里关于周文王和周武王年龄的这个说法,也被后世所沿用。
东汉著名思想家王充所写的《论衡》,就采用了礼记的说法:文王九十七而薨,武王九十三而崩。
甚至在《大戴礼》里,还指出了周文王生孩子的时间:文王十三而生伯邑考,十五生武王。
这和周文王活了97岁、周武王活了93岁的时间线,还正好对上了。
后世很多人都认同这种说法。北宋的文学家魏泰还在自己的作品《东轩笔录》里讲了一个小故事,感慨说:
周文王活到97岁,15岁有了周武王,也就是说,周武王80岁了还在安心当太子。这可真是圣人啊。
然而,我们细读史书,就会发现,周武王活了93岁的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关于周武王在牧野之战后活了多久,不同的史书里,有不同的说法。
史记中说: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
清华简里的《金縢篇》则说:武王既克殷三年,王不豫有迟。
东汉学者郑玄,则说周武王在位4年去世。
《逸周书·作雒》甚至提出,周武王在灭商之后,仅仅一年,就因病去世。
商周之交的种种记录,基本都是后世的叙述,且说法繁多,难以辨别。但是史学界的主流基本认为,周武王在灭商之后,在位时间,大约也就两三年。
也就是说,如果周武王活了93岁,那么他需要在90岁左右的高龄,从镐京,也就是现在的陕西西安,一路远征到朝歌,也就是现在的河南鹤壁。
更别提要经历过大战之后,周武王安排好成为天子之后的种种事宜,又继续从朝歌返回镐京了。
一个90岁的老人,哪能经得起这折腾。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周武王去世之后,他的儿子周成王继位。由于周成王年纪还小,于是由周武王的弟弟周公旦辅政。
周公旦也由此成为后世辅政大臣的典范。
周公旦辅政这件事,是几乎所有的史书里,一致认可的。
那么,周成王登基的时候,年纪有多大呢?
《史记》说,当时的周成王,尚在“襁褓之中”。
这里我们需要说明一下,汉朝说的“襁褓”,并不一定是指婴儿时期。汉昭帝是8岁继位,《汉书》也说他当时在襁褓之中。
史记里说周成王在襁褓之中,应该只是为了说明他年纪还很小。
其他的史书里,也纷纷说到周成王继位的时候“幼冲”“幼弱”“孺子”,都是周成王还是一个孩子的意思。
那么,周成王登基时的年纪到底是多大呢?
这点在汉朝之前的史料中并无确切记载,而从东汉的《孔子家语》《五经异议》开始,陆陆续续有史书记载,周成王大约十三四岁登基。
虽说由于年代太久远,这样的记载未必可信,但至少是一个参考。
毕竟在古代,13岁已经差不多可以当爹了,不算很小了,周成王登基的年龄,不太可能再大了。
可是,假如相信周武王活了93岁的说法,那么,周成王出生的时候,周武王得有80岁了。
并且,周成王是长子。当时周朝的天下并不安稳,假如周武王有年纪更大的儿子,不可能让幼主继位。
所以,周武王不可能活了93岁。
根据史书记载,周武王作为周文王和太姒所生的次子,一共8个同母弟弟。而这些弟弟的具体事迹,都有详细的记载。
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四弟周公旦。
在周武王伐纣之时,周公旦跟随在周武王身边,地位仅次于周武王。
他在周武王去世之后,辅佐年少的周成王,“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留下赫赫声名。
周武王的三弟管叔鲜、五弟蔡叔度、八弟霍叔处,则在周武王去世之后第二年,发动了“三监之乱”,试图夺位。
由于史料不足,我们无法推断,周武王的母亲太姒,生下这些孩子的时候,是多大年纪。
但是,在商周时期,我们可以认为,太姒从15岁开始,一直生到40岁,生了整整25年,应该已经是非常宽松的范围了。
我们难以想象,周武王从开始伐纣,到身后的种种,这一系列的事件,都是一群七八十岁的老人搞出来的。
在商周时期,这么多同母兄弟能活到七八十岁,就已经是天方夜谭了,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件。
更别提,史记还明确记载了,周武王伐纣成功之后,两个最小的同母弟弟卫康叔、冉季载,都因为年纪太小,暂时没有受封。
假如周武王活到93岁,那么伐纣成功的时候,他的同母幼弟少说也要60多岁,谈何年纪太小?
这再次证明了,周武王不可能活到93岁。
虽然周武王活了93岁的说法影响深远,流传甚广。但是早在古代,就有人提出怀疑了。
南宋“北山四先生”之一的金履祥,就在《资治通鉴纲目前编》里提出:周武王如果活了93岁,那么他得在81岁生周成王,而后再生周成王的弟弟,“人情事理所必不然也”。
清朝的考古辨伪学家崔述也在《丰镐考信录》里,提出了类似的疑问,称这是“此岂近乎情理哉”。
南宋文学家罗泌更是在他的《路史梦龄妄》里,直接指出,周武王活了93岁这种观点,充分体现了“汉儒之妄”。
毕竟,东汉的王充是这么解释周武王的寿命的:百岁之寿,盖人年之正数也,犹物至秋而死,物命之正期也。
在儒家看来,圣人自然要长命百岁。周文王和周武王都是古之圣君,自然要宣传他们活了快100岁。
而儒家认可的那些圣君,黄帝,黄帝,尧,舜,禹,成汤,个个是接近百岁甚至百岁以上的老人,有的甚至活了快200岁,这明显是违背常识的。这也是儒家这种想法的体现。
那么,有没有不受儒家影响,或者受儒家影响较浅的史书,说过周武王的寿命呢?
有的,那就是很多人都听说过的《竹书纪年》。
只是,就连竹书纪年,在周武王的年龄问题上,也有3个版本。
其一,今本竹书纪年的“周武王”一章里,赫然写着:冬十有二月,王陟,年九十四。
比儒家史料里的93岁,还要年长一岁。
其二,南宋文学家罗泌在《路史·发挥》里引用竹书纪年古本记载:武王年五十四。
南宋金履祥史学家在《通鉴前编》里,同样引用了这句话。只是不知他们是真的看了古本竹书纪年,还是两人互相引用。
其三,南北朝的道学家陶弘景在《真诰》里,引用了竹书纪年,说周武王“年四十五”。
这是他把五十四年看颠倒了,还是真看过另一个版本的竹书纪年,已无从考证。
单竹书纪年就有3个版本的说法,实在是令人头疼。
而这3个版本里,94岁之说,和前面说的93岁一样,是不可能的了。
54岁的说法,同样也很难解释周武王的长子周成王,以及两个同母弟弟皆年少的问题。
45岁的说法,倒是可以勉强支撑。
他或许成婚较晚,或许前边生的都是女儿,或许前面的儿子都没养活。30出头生长子,倒也还不算离谱。
而他伐纣成功时42岁,他两个同母弟弟也有不到20岁的可能。虽然古人的20岁已不算年轻,但是暂时不分封,也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这个说法作为孤本,且只留下一句引用而不是史书原文,若说是确切的历史,也是勉强得很。
在更多的考古发现之前,这大概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既然从现有史料中,无法分析出周武王的确切年龄。而如今的影视剧,都改编自明朝的小说《封神演义》。我们倒是可以看看封神演义里是如何设置周武王的年龄的。
这也可以从中看出,古人心目中的周武王,是个什么形象。
毕竟,古人能看到的史料,可能比现在的我们能看到的多。真相没准在不经意间,流传了下来。
封神演义原著,并未写周武王的确切年龄。但是有2个地方,还是透露出了周武王的年龄设定。
周文王在临终之前,忧心忡忡,说“吾儿年幼,恐妄听他人之言,肆行征伐”,要周武王拜姜子牙为亚父,日夜聆听教诲。
这是,同样是在这一章,周文王交代完遗言,去世之后,作者竟说,周文王享年97岁。
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97岁的老人,怎么生得出尚且“年幼”的继承人呢?
尤其这个继承人,还是他100个儿子里的第二个。
大臣姚中告诉纣王,西岐的姬发自立为武王,招贤纳良,恐怕要成祸端。
纣王嗤之以鼻:料姬发一黄口稚子,有何能为之事?
姚中苦劝:发虽年幼,姜尚多谋,南宫适、散宜生之辈谋勇俱全,不可不预为防。
由此可见,在封神演义里,作者要塑造周武王少年天子的形象,是很认真的。
封神演义不是历史,只是一本小说。这可以从侧面展示出,古人心目中的周武王,还是挺年轻的。
商周时期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
以至于,像周灭商的牧野之战这种大事,都至今没法搞清楚具体的年份。
根据《夏商周断代工程解密记》这本书的记录与整理,历代关于牧野之战年份的说法,有44种之多,前后相差112年。
纵使夏商周断代史想尽办法,给出了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答案,其中的疑点,还是不小,说服力不大。
而像周武王的年龄、在位年份这些事,在史书上,就更是含糊其辞,甚至有很多记载,是为了符合儒家的需要,而被美化和编造的。
以我个人的观点,周武王的年龄,要同时满足以下3个已知的条件,那么,他的年龄不会太大:
或许,是像封神电影一般,20出头的大好年华,便起兵伐纣。
或许,年纪要更大一些,30来岁,正值青年。
如果年纪再大,就很难同时满足儿子和同母弟弟年纪都还很小这两个条件了。
但是,商周时期的历史记载,实在是太不精准了。
谁又能肯定,关于周武王儿子和弟弟的记载,是完全真实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