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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他爹的状元梦

老赵头儿读书笔记之(一)

王阳明他爹的状元梦

怎么起这么个题目,但绝对不是老赵头儿在骂人,今天确实是要说王阳明他父亲在王阳明九岁时一梦成谶中举的事。

今日继续翻看《乾隆昌黎县志校注》,当读到杜谦一节时,发现这里竟然收录了明代著名学者焦竑《玉堂丛语》之六中的一小段。大体内容是王阳明的父亲王华在考科举前做过一个梦。

我先介绍一下其中的相关人物:

焦竑(1540年-1620年),字弱侯,号漪园、澹园,生于江宁(今南京),祖籍山东日照(今日照市东港区西湖镇大花崖村),祖上寓居南京。明神宗万历十七年(1589年)会试北京,得中一甲第一名进士(状元),官翰林院修撰,后曾任南京司业。著有《玉堂丛语》。

杜谦(1419年-1494年),字益之,昌黎西关人,明朝景泰五年(1454年)进士,官至工部左侍郎。成化十六年(1480年)任顺天府尹。就是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两年后升任工部左侍郎。弘治十七年(1494年)卒,享年75岁,葬于昌黎县城西北与白石山毗连的坡岭上,故称此山为杜侍郎山。

杜侍郎山

杜侍郎山,别名“马圈上”,位于昌黎县城西北3公里处,属碣石山,海拔240米左右,为一坡岭,顶部较平展。其西偏北为尖山,其东偏南为白石山,山东麓有明代杜侍郎墓,山坡还曾建有马圈。

因山上有杜侍郎墓,故被叫为“杜侍郎山”;又因山坡曾建有马圈,故亦被叫为“马圈上”。

王守仁(1472年10月31日-1529年1月9日),本名王云,字伯安,号阳明,又号乐山居士,浙江余姚人,汉族。明朝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军事家、教育家。

其实焦竑《玉堂丛语》里的这段文字与王阳明并没有关系,虽然他在明孝宗弘治十二年(1499年)考中进士,在科举成就上没有超过他父亲王华,但他后来的成就与名气却远远超过其父。一般在介绍他们爷俩的生平事迹时,都会互相交叉引用抬高身价,如:王守仁是南京吏部尚书王华之子;王华的长子为明代著名哲学家王守仁(王阳明)。不过这个梦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王阳明九岁时,因为其父王华在其十岁时中的状元。

王华(1446年-1552年),字德辉,号实庵,晚号海日翁。曾读书龙泉山中,学者又称他龙山先生,浙江余姚人。明宪宗成化十七年(1481年)辛丑科进士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历任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詹事府少詹事、礼部右侍郎,正德初年晋礼部左侍郎、南京吏部尚书。

王华自幼生性聪敏,刚会说话时,其父王伦教他读诗,经耳便能随口吟诵。年龄渐长,读书竟至过目不忘。天顺六年(1462年),王华中秀才。成化十一年(1475年),松江提学张时敏测试其文,并大加赞叹,以状元及第期许。也是这一年,王华由于学问高深,晋升为不需要参加录科考度的儒士。由此,王华名闻遐迩,大家世族争着前来礼聘他为子弟师。当时浙江左布政使宁良请王华到他的家乡祁阳任教,宁家有数千卷藏书,王华执教之余,足不出户,闭门读书。

也就是在宁良家边当私塾先生边备考时,王华做了这样的一个梦。

王华在塾,尝一夕梦迎春,归其家,前后鼓吹旛节,中导白土牛,其后一人舆以从,则方伯杜谦也。既觉,以竹轩公、岑大夫人皆生于辛丑,谓白为凶色,心恶之。遂语诸生欲归,诸生坚留之,宁生曰:‘以竑占是梦,先生且大魁天下矣。夫牛,丑属也,谓之一元大武;辛,金属,其色白;春者一岁之首也,世以状元为春元,先生之登,其在辛丑乎?故事,送状元归第者,京兆尹也,其时杜公殆为京兆乎?’辞归,舟过洞庭,阻风君山祠下,因入祠谒,祝者迎问曰:‘公岂王状元耶?’华曰:‘尔何从知之?’祝者曰:‘畴昔之夕,梦山神曰,后日薄暮有王状元来,吾以是知之。’华异其言,与梅庄之梦适相协。

先解释一下这段文字吧。一天晚上王华梦见迎春,回到家又看到有仪仗队连吹带打,有白牛,后面跟着的竟然是当时的顺天府尹杜谦。醒来之后,就琢磨,王华父亲王伦(号竹轩,人称竹轩公)、母亲岑大夫人都生于辛丑,谓白为凶色,都不喜欢白色。宁生帮他解此梦,这个宁生是谁或是宁良家上学的孩子,倒不得知,但他的分析确实很顺王华老师的心理:牛丑属也,祭祀用的牛称为一元大武。金属辛即为白牛的白,组起来即辛丑,状元又称春元,梦迎春花,此梦最终解为先生将于辛丑年登科。而且,一般是由京兆尹送状元及弟,当今的北京市长不正是杜谦吗。

(成化十六年(1480年),王华在祁阳教学期满,回乡参加乡试。)辞归,舟过洞庭,入一祠拜谒,而接待他的人正好也做了一个梦,山神告诉他说,将有王状元来访。

回到家不久,王华又迈出了美梦成真的一步,以浙江乡试第二名的成绩中举。原本王华本应是第一,因答谢考官时身着白衣,被主考认为不成体统遂降为第二名。本来其父母是恶白色的,也许是为了应那个梦吧,王华竟然穿个白衣去拜谢老师,也许这个梗也应验了他父母恶白色吧。

成化十七年(1481年),会试王华名列第三十三位,录取他的正好是他的好友“礼记”房的同考官谢迁。殿试王华被点为第一,状元及第。

在这里再列出王伦及宁良平生事迹。

王伦,字天叙,号竹轩,其家虽环堵萧然,而雅歌豪咏,胸次洒落,穷年口诵心惟,于书无所不观,尤其喜读《仪礼》《左传》以及司马迁《史记》等,为文简古有法,赋诗援笔立就,所著有《竹轩稿》《江湖杂稿》若干卷。

宁良,字元善,明朝重臣,生于明代永乐年间,祁阳县金兰桥(今衡阳市祁东县金桥镇)人。明正统十年(1445年)进士及第。

关于王华及第,还有另外一则故事:

王华年少时,借寓居一富翁家,富翁无子。有一天晚上,富翁叫他的小妾去和王华通奸求子,妾至拿出一纸条说:这是主人之意。纸上写著:“欲求人间种。”王华提笔在旁写道:“恐惊天上神。”任她百般诱惑,终不动心。第二天就离开富翁家。后来富翁家修醮,一道士拜呈奏章,伏地久不起,富翁感到奇怪?道士说:刚才送奏章至南天门,巧遇天上迎状元榜,所以许久才送到。问状元是谁?道士不敢说,只说道:状元榜前面有副楹联“欲求人间种,恐惊天上神”。不久,王华果然状元及第。后官至吏部尚书。

王华在祁阳教书期满,他告别祁阳文友,准备回家参加乡试。祁阳的学子们设宴为他饯行,他们想试一下王华的节操,特意将宴席安排在水中央的一座亭子里,并事先藏了两个妓女在里面。席散之后,众人都告辞乘船上岸而去,将王华安置在亭里歇息。两个妓女从内里出来,王华吃惊不小,急忙呼船,可是船都已走远,无奈王华只得拆了扇门板渡水而归,祁阳人更加佩服他的人品。

这里还有一则王华小时候拾金不昧的故事。

王华六岁时,一次与一群孩子在河边戏水,见一醉汉前来洗脚,把钱袋忘在河边。王华拾起,打开一看,内有数十两黄金,心想,此人酒醒必来寻找。但又恐被人抢去,于是,王华心生一计,将钱袋投入水中,坐等失主。不久,那人果然号泣着跑来,王华迎上前说:“是来找你的金子吗?”于是把扔金子的地方指给他,醉汉找到金子感激非常,拿出一两酬谢,王华笑道:“不拿你数金反要你一两吗?”尽管醉汉一再坚持,王华就是不接受。

王华自小即如此,为官时也是刚正不阿、清正廉明,晚清重臣李鸿章曾在自题对联中道:老子婆娑看儿曹,整顿乾坤,当代重逢王海日;吾皇神武安天下,扫除纷乱,家祭无忘陆放翁。(注:王华晚年号海日翁)

其实李鸿章的对联中借用了王华的书斋对联

任老子婆娑风月;看儿曹整顿乾坤。(注:王守仁平宁王之乱后,王华题于自己书斋上)

当然,王华及其儿子王阳明还有不少对联:

衣冠奕叶范阳第;诗礼千秋涿郡宗。(注:王华为同榜进士卢格题写门联)

雪压孤舟,一叶载六花归去;雁横远塞,片笺写八字出来。(注:上联为王华,下联为王守仁)

藕笔盈池,竹简蕉书安可写;苔衣满地,秧针柳线不能缝。(注:上联为王华,下联为王守仁)

百尺竿头站脚;千层浪里翻身。(注:上联为王华,下联为王守仁)

一年春长长春发;五月夏半半夏生。(注:上联为王华,下联为王守仁。此联为嵌名联,王华携子外出赏花,出此对,其子王守仁对之。上联“春长”,指春天给出人的感觉或人们对春天的期望。“长春”,花名。下联“夏半”,指五月正值夏季之中间,故称。“半夏”,中草药名。“春长长春”与“夏半半夏”词序倒序,词义自变,巧妙自然,颇为佳趣。)

附:王华的状元试卷

殿试考题:

皇帝制曰:朕祇举丕图,究惟化理,欲追三代以底雍熙,不可不求定论焉。夫三代之王天下,必有纪纲法度,然后可以治。而议者乃谓三代之治,在道不在法,岂法无所用乎?

圣王立法必有名以表实,然后可以传远。而议者乃谓三代之法,贵实不贵名,岂名非所先乎?治不在法,则继以仁政之说似戾,法不贵名,则必也正名之说似迂,二者将何所从也?

嗣是称治者,莫过于汉唐宋。汉大纲正,于父子君臣之道盖得矣,而其治何以不能继夫周?七制之君,知重道者孰优乎?唐万目举,如田斌兵刑之法近实矣,而其治何以不相远于汉,三宗之内,能守法者孰贤否?至宋则大纲正,万目未尽举,似于唐不及,又谓其家法有远过汉唐,足以致太平者八事,而并指其君之贤。其说又何所据也?夫法不徒行,名不苟立,古之人必有处乎此者,而后世获效之不同如彼,何也?

兹朕于道必欲采其精微之蕴,于法必欲参其制作之详,于所谓名与实者,必欲考求三代之所以相须而治,汉唐宋之所以不相须而治、不古若者,庶几取舍明,而跻世雍熙可期也。

诸生学古通今,出膺时用,必审知之矣。其各殚心以对,毋略毋泛,朕将采而行焉。

王华答题:

臣对:臣闻人君之治天下,有体焉,有用焉。体者何?道是也。用者何?法是也。道原于天而不可易,所以根抵乎法者也。法因乎时而制其宜,所以品节乎道者也。道立而法未备,则民生未遂,民患未除,未足以言治。法具而道有未立,则纲常沦斁,风俗颓靡,文奚足以为治哉?故善为治者,不徒恃乎法以制天下之人,要必本于道;而善为法者,不徒徇乎名以诬天下之人,要必求其实焉。夏、商、周之所以致天下于大治者,以其有得乎此也。汉、唐、宋之所以治不古若者,以其胥失乎此也。然则今日欲究化理而求定论,亦惟遵三王之道,行三王之法,务使全体大用之毕举,而陋汉、唐、宋于不为可也。岂必外此而他求哉?《书》曰:鉴于先王成宪,其求无愆。此之谓也。

钦惟皇帝陛下,睿智聪明,根于天性,宽仁庄敬,见于躬行。丕承一祖四宗之鸿图,默契二帝三王之心学,涵养深而天理明,历阅久而世故熟。是以十有八年之间,圣德日新,治效日隆,诚可谓大有为之君,不世出之主也。然犹不自满假,乃于万几之暇,廷集诸生,诹咨治道,且欲求一定之论,以追三代之隆。臣有以知陛下是心,其即古帝王好问好察谋及士庶之心也。臣以草茅之微,获与诸生之列,仰承明诏,敢不俯竭愚忠,茂明大对,以少裨万分之一乎?臣窃惟治之体本于道,治之用存乎法,法之行必有其名,而名之立必有其实。人君所以持一定之论,而致雍熙之治者,端在于斯矣。且道莫大于纲常,法莫大于田斌兵刑。三纲不正,不足以言道:四事不举,不足以语法。臣请先以家喻之。今有矩室焉,父慈而子孝,夫义而妇听,其家道正矣。然而耕耨失其时,收敛无其术,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或门庭之寇不能御,或奴隶之肆无所惩,如此而谓之家齐,不可也。其或家给人足,令行禁止,而父子夫妇之间或有所歉,如此而谓之家齐,不可也。又或事事而为之名,以耸人之观听,而求其实,则泯然无迹之可举,如此而谓之家齐,可乎?

家之于天下,势不同而理同。道也法也,实也名也,诚可相有而不可相无也。昔者三代之王天下,盖有法以辅其治,非专恃乎法也。盖有名以表其实,非徒狥乎名也。臣请略举其概。如咸则三壤以制井田,差为九等以定贡赋,六师以征不序,三千而有赎条,此有夏治天下之法也。八家各授一区以为私田,八家同养公田以给赋税,设六军之制,制风愆之刑,此有商治天下之法也。详之为井牧沟洫,而田有所分,纤之为九府圜法,而赋有所统,司马掌九伐之法以正邦国,司寇掌五刑之制以纠为民,非成周治天下之法乎?其制田赋也,实足以裕民而足国:其制兵刑也,实足以御乱而禁奸:岂徒为虚名而已哉!矧禹之治,本于只台德先,而率由典常,则其法有道以为之体,故能文命诞敷,以臻声教四被之治。汤之治,本于克宽克仁,而肇修人纪,则其法有道以为之体,故能表正万邦,以成兆民允怀之治。文王纯亦不己,而兹迪彝教,武王建其有极,而欢民五教,则周之法亦有道以为之体,此所以致有夏修和,四海永清之治也。宋儒罗从彦谓:“三代之治在道不在法,三代之法贵实不贵名。”盖言法之不可以离道,名之不可以失实耳。夫岂谓法无所用.而名非所先乎?三代而后,称善治者,英过于汉唐宋,若秦隋五季之流,皆无足齿矣。汉高祖用三老之言而发义帝之丧,赦季布之罪而截丁公之叛,则君臣之义以明:因家令之言而葬礼太公,高四皓之名而割爱衽席,则父子之伦无失。是大纲正而道得其概矣。惜乎规模虽宏远,而多袭赢秦之旧,《诗》《书》之不事,而未脱马上之习。故其时去成周虽未宏远,而田赋兵刑之类,多缺典矣。果能如三代之制,道法兼资者乎?汉有天下,历年四百。高祖而下,若文帝之躬修玄默,武帝之雄才大略,宣帝之信赏必罚,光武之沉几先物,明帝之遵守成宪,章帝之宽厚长者,亦皆一世之贤君。王通取之为七制,宜矣。然以重道言之,则圣贤大学之道,概乎其未之有闻,臣未敢必其为孰优。此汉之治所以止于汉也。

唐太宗制口分世业之田,租庸调之法,仿佛乎先王田赋之遗意;定上中下府兵之制,五覆奏三讯之刑,依稀乎先王兵刑之旧规。是万目举而法近乎实矣。惜乎制度虽益详,而不能自身推之于家;纪纲虽益密,而不能自家达之于国。故其法视两汉虽若过之,而父了君臣之间,多惭德矣。果能如三代之法,名实相须者乎?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太宗而后,若玄宗之削平内难,励精政事,几致太平;宪宗之刚明果断,能用忠谋,克除僭叛,亦皆继世之令主。史臣取之为三宗,当矣。然以守法言之,则二帝三王之法,邈乎其未之能及,臣未敢必其为孰贤。此唐之治,所以止于唐也。

逮宋室之兴,太祖开基,事周后如母,爱少帝如子;鞭朴不施于殿陛,骂辱不及于公卿;慈闱一言,载在金匮,舍子立弟,付托得人,其大纲可谓正矣。但其兵虽有三衙四厢之制,而不足以御外侮;刑虽有折杖常刑之典,而不足以禁奸吏;天下之田,虽二十税一,而未能合乎井牧沟洫之制;役民之法,虽因乎唐制,而未若租庸调法之详,其万目则未尽举也。夫大纲虽正万目未举,似于唐不及也。而其家法之善,则有过于汉唐者焉。吕大防尝言:“前代人主,朝见母后有时,祖宗以来,朝夕皆见,此事亲之法也。前代大长公主,以臣妾之礼见,仁宗以侄事姑,此事长之法也。前代官闱多不肃,本朝宫禁严密,此治内之法也。前代外戚多预政事,本朝不许与事,此待外戚之法也。前代宫室多尚华侈,本朝宫殿止用赤白,此尚俭之法也。前代人主在宫禁,出舆入晕辇,祖宗步自内庭,出御后殿,此勤身之法也。前代人主在禁中,冠服苟简,祖宗以来,燕居必以礼,此尚礼之法也。前代多深于用刑,惟本朝臣下有罪,止于罢黜,此宽仁之法也。”凡此八事,信乎家法之过于汉唐矣。太祖而下,如太宗之恭俭好文,真宗之宽仁慈爱,仁宗之力行恭俭,英宗之优礼大臣,庶几其贤者欤!借其仁厚有余,而刚断不足。此宋之治,亦止于宋而已。

夫法非自行,必本于道而后行;名非自立,必有其实而后立。古之人皆有以处乎此?而后世获效之不古若,岂非以其或有体而无用。或有用而无体欤?

洪惟我朝太祖高皇帝,创业垂统,用夏变夷,大诰申明五常之义,律令详著万法之条,养民有田,足国有赋,御暴有兵,禁奸有刑,大纲毕正,万目具举。其弘谟丕范,诚是以超越三王,垂示万世矣。列圣相承,重光继照。至于陛下,祖述宪章,克笃前烈,大孝尊亲,上隆欢于慈极;彝伦故叙,下疏爱于天潢。分田赋民,惟祖宗之成宪是遵;练兵用刑,惟祖宗之旧典是式。总万善于一身,光百王于千载。‘其于道法兼资之要,名实相须之义,固已洞烛于渊衷矣。然于道欲探其精微之蕴,于法欲参其制作之详,于所谓名与实者,欲考求三代之所以相须而治,后世之所以不须而治不古若者。臣以为此无他,在陛下一心转移间耳。盖人之一心,至虚至灵,所以具众理者在是,所以应万事者在是。但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其全体大用,始有不明矣。陛下诚能先明诸心,复其本然之正,去其外诱之私,不为后世驳杂之政所牵滞,不为流俗因循之论所迁惑,则于道也,必能探求其精微,而见于日用彝伦之间,莫不各有以尽其当然不易之则矣。于法也,必能参详其制作,而形于纪纲法度之际,莫不皆有以成其巍然广大之业矣。至于考求其名实,则知夏商周之精详,非若汉唐宋之阔略,而其得失之际,又岂待辨而明哉!程子曰:“必有关睢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是知道与法必兼资而后可以言乎治。孔子曰:“君子名之可言。”是知名与实必相须而后可以传诸远。然则,道与法兼资,名与实相须,孰谓不在陛下方寸间耶?

虽然,人君之治固本于一心,而正心之要,尤在于意诚。《大学》曰:“欲正其心,先诚其意。”使意有不诚,则无以正其心而推于治矣。臣愿陛下穷理以致其知,存诚以立其本,而凡一念将发之顷,必察其天理人欲之几。天理耶,必循之而造其极;人欲耶,必遇之而绝其根。大廷广众之中,固此诚也。深宫燕闲之地,亦此诚也。念念相承,无少间断。则一理浑融,万几密勿,将见体用兼全,本末日举。陛下今日之治道,与三王同一道心之精微;陛下今日之治法,与三王同一时中之妙用;而盛治之效,亦将与三代比隆矣。区区汉唐宋之治,何足言哉!

昔宋儒朱熹入对,有戒其勿以正心诚意之说进者。熹曰:“吾平生所学,在此四字,岂敢隐默以欺吾君。”臣尝诵此以自箴警。今承明诏,故于篇终直举所得于学者以为献。亦何敢负所学以欺吾后父耶?臣不胜惓惓之至,伏惟陛下留神察焉。则天下幸甚,万世幸甚。臣谨对。

2023年1月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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