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达之狱:一起民间诬告案,引发嘉靖盛怒,40多名大臣丢了性命
1527年(明朝嘉靖六年)的一天,太原知府衙门内跑进一个人,自称叫薛良,说是要举报白莲教大匪首李福达。
太原知府一脸疑惑,那个李福达不是早被处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薛良却说,李福达当年非但并没有死,反而飞黄腾达,他正是现任的太原卫指挥使张寅。
“卫”是明朝的军事单位,而卫指挥使是正三品,官职不小。
太原知府听了,有些傻眼了,马上质问薛良:你可别胡说!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薛良连忙回答,李福达当年诈死,用金银珠宝贿赂混进了北京,先入了降籍,然后通过捐粮获得了太原卫指挥使的职务。
太原知府听了半信半疑,于是派人去传太原卫指挥使张寅,前来府衙交谈问话。
不久,传令兵回来禀报,张寅并不在家中,去北京办事去了。
这李福达究竟又是何人?怎么会弄得太原知府都如此紧张呢?
李福达是山西郭县人,祖上信奉白莲教,爱屋及乌,从小潜移默化,本人后来就成为了白莲教的信徒,并一步步发展成为领袖。
正德年间,李福达率领白莲教徒密谋造反,结果被官府打得落花流水,他也被抓捕归案,发配边疆充军。
没多久,他逃回了老家,想要东山再起,结果还没招到人马,就遭人举报了,再次被逮捕充军。
后来,李福达再次跑回来,还是不老实,继续宣传白莲教,还要组织老百姓举兵造反。
官府实在忍无可忍,把李福达抓起来以后,直接就处死了。
……
听说张寅不在家,薛良更来劲了,继续说,李福达这是做贼心虚,肯定知道我要举报他,所以畏罪潜逃了。大人何不把他的家人抓来审问,事情不就清楚了吗?
太原知府想了半天,觉得张寅如果真的是李福达的话,这事情可不小。于是,他采纳了薛良的建议,派人把张寅的大儿子张大仁给逮捕了。
几天后,张寅从北京回来,听说大儿子被衙门抓了,赶紧跑来跟太原知府要人。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把张氏族谱都带上来,大声痛斥,我张寅行不更名,做不改姓,这族谱里写得清清楚楚,我不是什么李福达,快点放了我的儿子。
薛良似乎胸有成竹,站出来说,你这族谱的猫腻,我可是清楚的很,当年你用重金买通了山西徐沟县张家村张氏家族的族长张斌,重新给你入籍落户,最后把名字改成张寅。
太原知府纳闷了,就问薛良,这件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薛良回答,我就是徐沟县的人,谁还能比我更清楚啊?大人若是不信,把族长张斌叫来,一问便知。
张寅被气得说不话了,因为族长张斌早就过世了,死无对证,薛良这分明是耍无赖,故意这样子使坏。
薛良继续说,张寅的三个儿子分别叫做大仁,大义,大礼,与李福达三个儿子的名字一模一样,你家族谱里应该写得很清楚吧?
张寅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又被怼得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太原知府还真就听信了薛良的一面之词,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当场把张寅给抓了,认定他就是李福达,直接判了谋逆罪。
消息传到张寅另外两个儿子的耳朵里,两人又急又怒,连忙赶紧想办法救父亲和大哥。
他们兄弟俩都有一项特殊技能,就是道教的炼金术,也叫炼丹术,所以平时接触的达官贵人可不少,而武定侯郭勋就是其中之一。
郭勋的祖上是明初名将郭英,洪武十七年被授予武定侯,属于明朝世袭的侯爵,到了郭勋这一代,已经传了六代了。
郭勋痴迷炼金术,对张家兄弟非常信任,听完事情经过,马上就给山西巡抚写了一封信,让他重新审理“李福达”谋逆案。
山西巡抚不敢怠慢,亲自到民间去调查证据,最后确定“李福达”谋逆案是薛良的诬告。
无巧不成书,巡抚大人正要重新审理案件,以正视听之时,突然就接到了家中老父亡故的噩耗,只能先回老家去守孝了,案子也就搁置了。
这时,一个叫马录的御史,前来视察山西官员的工作,无意中就看到了悬而未决“李福达”谋逆案,觉得不能再拖了,决定亲自审判。
马录经过几番审理,得出来的结论与原来太原知府是一模一样,说张寅就是李福达,马上办案。
郭勋得到消息,有些难以置信,修书一封告诉马录说,那张寅真的不是李福达,你还是赶紧把他放了吧。
不料,马录看到郭勋求情,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即刻下令判处张寅谋逆罪,全家人连坐,没收全部家产,随后把案子紧急上报了朝廷。
马录还真是不畏强权,根本没把郭勋放眼里,不仅说张寅就是李福达,甚至还指控武定侯郭勋勾结李福达图谋不轨,可能也要造反,并顺便附上了郭勋写给他的那封信,说这就是证据。
嘉靖帝看了奏报,刚开始也没太当回事儿,直接转给了都察院,让他们去复核案情。
马录此时也没闲着,派人马不停蹄地去了张寅的老家山西徐沟县,想找一些证人,反正无论如何,都要证明张寅就是李福达。
有了所谓证人的证词,马录又给朝廷重新上了奏本,添油加醋说李福达率众数千,杀人无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这么多年他逃匿在外,如今终于暴露了,对这号恶人,就应该处以极刑,他死有余辜。
当然,马录也没有放过郭勋,说他偏袒罪犯,明知道李福达的罪行,不仅不避嫌,不举报,还跟罪犯的儿子同气连枝,沆瀣一气,甚至还帮罪犯求情,因此也不能姑息。
嘉靖帝顿时龙颜大怒,追问都察院官员,案子查清楚没有?
都察院其实没查完,可是见皇上动怒发问,而马录又言之凿凿,生怕皇上怪罪办事不力,连忙回答:张寅确实就是李福达,而郭勋颇有动机不纯之嫌疑,犯有知情不报,纵容罪犯之过错。
按照大明王朝的法律,张寅即将遭受凌迟之刑,至于郭勋,还得由嘉靖亲自定夺。
嘉靖帝听了,说那还等什么?你们马上去执行吧。
郭勋得知消息,急怒攻心,我一个案件局外人,不仅帮忙没帮上,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也太无语了。他越想越不服气,立即给嘉靖皇帝上书,辩解说自己没有罪,还再次为张寅申冤,说他真的不是李福达。
嘉靖帝看了以后,根本就不听他的辩解,选择了直接无视。
郭勋算是倒霉到家了,只好去告诉张寅的儿子们,说你们快跑,别在家呆着了,免得遭杀身之祸。
朝廷一帮言官听到风声,立刻开始没完没了的弹劾郭勋,说他还在勾结罪犯,为罪犯的儿子谋划逃亡,罪不可赦,请皇上降罪吧。
嘉靖皇帝的态度却很奇怪,对弹劾郭勋的奏本,同样也置之不理。
郭勋也觉得奇怪,开始琢磨嘉靖的想法,最后得出结论,可能是当年“大仪礼”之争的时候,自己站在皇上这一边,所以皇上才有心偏袒自己。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将计就计,直接跟嘉靖帝挑明呢?!
于是,郭勋上奏说,那些言官总是弹劾我,并不是因为我犯了什么罪,而是因为我在“大仪礼”之争中,选择支持你的想法。
嘉靖帝一下子就被点醒了,怪不得这个案子一直没完没了,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他即刻下令锦衣卫前往山西,把李福达谋逆案的所有材料,包括张寅本人都带到京城来,押到镇抚司等着案件重审。
言官们看到这个情况,坐不住了,感觉不太妙,立刻开始联名上书,说这个案子事实清楚,不用再审了,赶紧按照先前的判决执行吧。
郭勋见状,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皇上肯定更加会觉得言官们有问题了。他也没闲着,为了让自己获胜的砝码更足,特地去找了张聪。
当年,张聪在“大仪礼”之争当中,第一个铿锵有力的站出来支持皇上,并借此机会得到信任和重用,最后一跃成为了内阁首辅。
郭勋见了张聪,把这一起诬告案的前因后果都说了,特意提及了当年的“大仪礼”之争,以及目前嘉靖皇帝可能有的某些想法。
张聪听了,竟然有些兴奋,因为终于找到了可以打压当年那帮言官的大好机会。
第二天,张聪就以局外人的身份,跟皇上建议说,这事儿得谨慎,言官们显然就是想借着李福达的案子,来恶意攻击郭勋,以报当年“大仪礼”之争失败的仇恨。
嘉靖帝这下是彻底相信了,马上交代下去,李福达案子必须重新审理,而且是所有掌握行政大权的官员一起到朝廷会审。
不过,会审的最后结论,仍然是维持原判,即张寅就是李福达,此事千真万确,证据确凿。最后,由刑部尚书颜颐寿把结论呈报给了嘉靖帝。
嘉靖帝却不以为然,说自己亲自审理此案。随即下令锦衣卫把山西巡按马录逮起来,带到北京进行审问。
还有,所有参与审理李福达案件的官员们,包括刑部尚书颜颐寿等一众官员都叫了过来旁听。
颜颐寿非常不服气,说别审了皇上,这个张寅就是李福达,罪大恶极,实在不能宽恕,而且他还会蛊惑人心的妖术,如果把他放回民间,很难保证不再出现造反事件……
嘉靖帝根本听不进去,其实这件案子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也不重要,因为他要清除异己,打击朝廷言官们的嚣张气焰。
听到颜颐寿这么说,嘉靖帝趁势大发雷霆,把他狠狠大骂一顿,反而说颜颐寿身为司法官,胡乱判案,勾结奸人,诬陷好人。
随后,嘉靖帝一声令下,把包括颜颐寿在内所有参与审理案件的官员,以及弹劾过武定侯郭勋的官员统统打入诏狱,严刑拷打,直接就打死了四十多人,最终六十多名朝廷官员被发配到了边疆。
同时,嘉靖还把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的所有工作,统统都转交给以张聪为代表的在“大仪礼”之争中曾经支持过他的人。
所有入狱判刑的官员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嘉靖帝的意图在这里,其实是利用李福达谋逆案,来进行“反攻倒算”,大搞一言堂。
自此,一个简单的普通诬告案件,变成了一场轰动一时的大案要案。
案件也真正回到了正轨,调查结果也很快出来了,答案就是张寅并不是李福达。
负责审案的朝廷官员直接去了山西省,查到了户籍簿上“李福达”的名字,发现注册时间是成化18年。而那个时候的李福达是七岁。到了审理此案的嘉靖六年,李福达应该是52岁,而此时的张寅已经67岁了。也就是说,两人之间年龄整整相差了15岁。
那么,薛良究竟是为什么要诬告张寅是李福达呢?难道与张寅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据史料记载,薛良原本就是个流氓无赖,不务正业,成天是游手好闲。或许是无意中发现张寅的三个儿子和匪首李福达三个儿子同名,于是就想以此捏造罪名,来诬告陷害张寅一家人,达到霸占他家田产的目的。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件案子会闹得这么大,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嘉靖帝成为了最后的“大赢家”。
当然,无论有没有这次“真假李福达”事件,嘉靖帝也迟早也会找别的理由和借口,对朝廷官员们进行大清洗,这看似迷雾重重的真假李福达,不过是他借题发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