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六年(1083)的冬天,苏轼在黄州等来了一具故人的灵柩。
徐大受(君猷),东海人士(今江苏连云港),本年四月离任黄州,赴湖南任,十一月卒于道中,灵柩返乡途经黄州。
忆及过往,苏轼拊棺恸哭。
徐太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今天的黄冈市,有一座市府新修的遗爱湖公园,其名即取自苏轼所作《遗爱亭记》。
所谓遗爱亭,其实是徐太守在黄州时常与苏轼等一众文人饮酒烹茶的小亭。
每到春天,太守总要约上苏轼,先往安国寺春游,再到附近的这座小亭饮酒,采些亭下的茶叶,烹茶为乐。
(每岁之春,与眉阳子瞻游于安国寺,饮酒于竹间亭,撷亭下之茶,烹而食之。)
徐太守为官清明,将黄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并不因太守没有官威而犯奸作恶,属下也不因太守的随和而欺上瞒下,这样一来,太守的日子越来越轻松,没有案件审理,没有棘手的政事处理,有了大把时间和苏轼歌咏诗酒。
(东海徐君猷,以朝散郎为黄州,未尝怒也,而民不犯,未尝察也,而吏不欺,终日无事,啸咏而已。)
徐太守离开黄州时,安国寺的僧人希望为这座小亭起一个名字,苏轼起了个“遗爱亭”的名字。典出《诗经》甘棠遗爱的故事,以周召公德政待民,他曾在一棵甘棠树下休憩,人民便对这棵树爱护有加。
元丰五年重阳,当时或已知徐太守即将离任,苏轼有《醉蓬莱》一词,歌颂德政,词中有句:
摇落霜风,有手栽双柳。来岁今朝,为我西顾,酹羽觞江口。
当时,苏轼还有着一个美好的期许,期待一年后的重九日,可以西去追随太守。
元丰六年的四月,徐太守离去之前,苏轼又以《好事近》临行送别,其中仍提到重聚首的可能性。
红粉莫悲啼,俯仰半年离别。看取雪堂坡下,老农夫凄切。
明年春水漾桃花,柳岸隘舟楫。从此满城歌吹,看黄州阗咽。
从日期上推算,这里的“半年离别”,与《醉蓬莱》中的“来岁今朝”是大概重合于元丰六年九月前后的,也就是说,苏轼与徐太守,曾有过一个重九之约。 公号:无犀之谈
然而,到了元丰六年的九月,不知何故,苏轼并没有赴约,或是事务繁忙,或是徐太守彼时已有恙在身。
十一月间,噩耗之后,紧跟着就是徐太守的灵柩过黄。
苏轼以一祭文一挽词送别故守。
在祭文中,苏轼记述自己初到黄州时如何得到太守照料的情境——
当时我犯了个蠢笨的错误,被贬谪至此,境况非常不好,妻子儿女都在笑话我,亲朋好友也几乎和我绝交。只有徐太守待我若上宾,这样的恩情,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就已阴阳两隔。
(轼顷以蠢愚,自贻放逐。妻孥之所窃笑,亲友几于绝交。争席满前,无复十浆而五馈;中流获济,实赖一壶之千金。曾报德之未皇,已兴哀于永诀。)
挽词中亦将二人过往的美好经历一一列出,载柳,采茶,饮酒……
徐君猷挽词
一舸南游遂不归,清江赤壁照人悲。
请看行路无从涕,尽是当年不忍欺。
雪后独来栽柳处,竹间行复采茶时。
山城散尽樽前客,旧恨新愁只自知。
苏轼对徐太守的感情至深,依他本意,是要亲身护送灵柩回乡,奈何谪籍所囿,无法成行。
(始谪黄州,举目无亲。君猷一见,相待如骨肉,此意岂可忘哉!恨谪籍所縻,不克千里会葬。)
徐太守的遗孀邑君及身后三子,邑君有一兄弟张仲谟,苏轼建议母子四人可先投奔张家。这些事,苏轼在给太守之弟徐大正(得之)的信中都有提及。
此外,苏轼与黄州百姓募集了大约一百余贯钱,送与徐家权作丧葬之用。
回想前尘,那年寒冬,黄州雨后微雪,徐太守亲自携酒过府,苏轼酒中酒醒间连作五首《浣溪沙》,其中一题曰——
雪里餐毡例姓苏,使君载酒为回车,天寒酒色转头无。
恍如隔世。
谢谢观赏,再见
无犀 原创
《重新认识苏东坡》
始至今已两载余,以地点或事件为章节,讲述苏轼人生片段。
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
苏学已是显学,本作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这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不枉余生“苏写”。
是为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