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64年,南北朝时期,北周冢宰宇文护耻于自己在军事上毫无建树,想在战场上立奇功以慑服军心民心,便聚集20万兵力讨伐北齐。北齐自然也倾举国之力抵御,史称“洛阳战役”。
宇文护自任统帅,置各路主帅于自己的指挥之下。他对军事的了解比个娘们也多不了几分,却一味瞎指挥。元勋宿将的建议一概不采纳,要用自己的“奇策”干掉齐国。他的“奇策”比齐国良将所能设想出的任何谋略都更有杀伤力。交战后,周军全线大败,一片混乱。齐军倘若全线追击,周军即使不全军覆灭,至少精锐尽失,从此一蹶不振。
在这一役中,杨坚带着自己的军队接战时连连得胜,突进敌军战线。宇文护却莫名其妙地把他左右翼担任策应的军队调走了,他还浑然不知,陷入北齐重兵包围之中。他虽奋力作战,左突右冲,依然突不出包围圈。
在附近一个山头指挥作战的李昞(李渊父亲)发现这一状况,虽然目己的兵力也很吃紧,还是中分麾下之军赶来接应,打开一条通道,把这支孤军救出去,回去后才发现主将杨坚不见了。
原来杨坚在突围中受了十几处创伤,虽都不是致命处,却因失血过多昏迷在马鞍上,幸好这匹良驹驮他多年,屡经战阵,自己找寻空隙突了出去。齐国军士见到马鞍上的杨坚,也没认出他,还以为他是已死之人,也没拦阻。老马识途,沿着回家的路奔去,傍晚时分在一座山下的小溪旁低头饮水。杨坚不过是凭一种求生本能攀住马鞍,此时却从马鞍上滑落在地上。
马低头用嘴拱他,嘶声长鸣唤他。杨坚醒来了,却动也不能动,只能看到青冥无云的天空,感受宽大热烘烘的马嘴在自己脸上拱着,听着那嘶嘶哀鸣。他清楚自己是死定了,这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随即又晕死过去。
但他又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鼻子里满是药香。他想起来,稍一动周身十几处如刀割火炙般痛,不禁呻吟出声。
眼前出现一张清丽绝尘的脸蛋,一对秀眸却很冷漠,淡淡道:“你醒了,别乱动,你的伤重得很,再乱动又要出血了,你身上的血都差不多流光了。
看到了这张脸,杨坚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笑道:“妹子,是你家大人救的我吧?你请他们来,我有重谢。”
那少女冷冷道:“这里没有大人小人,只有我,是我救了你,你不用谢,我就是看到猫狗受伤流血,也不忍看着它死,一样会救。救你就跟救猫狗一样。”说罢那张脸蛋就消失了。
杨坚还是第一次被人等同于猫狗,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喜滋滋的,如受褒奖。
两天后杨坚才能下地。在这两天里,那少女喂他药,喂他饭水,又为他清洗创口,换药裹创,极是尽心,只是脸上像罩一层冰雪,一句话也不说,让杨坚感到心里发凉。
杨坚有一次大胆叫了她一声“妹子”,少女却叱道:“别叫我妹子。”杨坚讪笑道:“那我怎样称呼你呢?”少女道:“不用称呼,你要真想叫就作猫叫狗叫,我听着还舒服。真正的禽兽比衣冠禽兽好得多。”
杨坚被呛得险些窒息,心中暗自思惟:我从没见过这姑娘,更不会得罪她,她既救了我的命,医治又如此尽心,缘何如此鄙视我?倒像生死仇敌一般。
他怎样也参详不透,少女再次给他换药时,他当真学了声猫叫,还学的惟妙惟肖,都是少年顽皮时练出来的。少女蓦然听到,竟开颜一笑。杨坚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当真是云消雾散、冰化雪融。这一笑仿佛把他带进另一个世界,那里繁花似锦,绿草如茵,高山流水,水声淙淙,百鸟在天上歌唱,麋鹿在地上奔跑……
少女哪知道他瞬时间联想了如此多,欲敛笑再作威仪,却做不出了。便道:“好吧,要说话就说吧,只是你既会说汉话,就别说胡语,那比狼嗥还难听的话我听了就作呕。”
杨坚恍然大悟,这姑娘感情是把自己当胡人了。姑娘当然是汉人。各种族胡人在中原地区,一百多年里不知杀了几百万汉人,至今还奴役汉人,难怪这姑娘如此鄙夷自己。
他忙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胡人,我是纯正的汉人,乃是后汉名臣太尉杨震的嫡脉子孙。”
少女冷笑一声,手中一晃,已多了一面金牌,念道:“大周国上柱国领军大将军随国公普六茹坚。”然后鄙夷不屑道:“普六茹坚,还敢冒充汉人,觍颜冒认太尉杨震为祖先,不识羞惭的本事都够元帅级了,胡人皇帝封你的官还小了点。”
杨坚只好给她解释,这普六茹委实是鲜卑语,但在鲜卑语中就是杨。他真是正宗汉人,至于用鲜卑语,也是身在胡廷不得已而为之。
少女也懂一些鲜卑语,那时候齐周两国的皇室和上层大多是鲜卑族,鲜卑语是国语,因汉人众多,汉话也没禁止,是以通行两种语言。汉人大多懂点鲜卑语,鲜卑人也多少懂些汉语。少女知道胡人入主中原以来,许多不愿跟随晋室南迁的大族世家为图自保,也都加入胡人阵营,胡化了。这普六茹坚或许真就是胡化的汉人。再仔细观察杨坚的相貌特征,倒没有胡人高鼻深目那些特点也就相信了。怒犹不可遏道:“你为虎作伥,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少女虽斥他“为虎作伥”,对他态度却好了一些,似乎尖锐对立的民旌矛盾转化为民族内部矛盾。杨坚自然想再进一层,转化为人民内部矛盾,却没找到机会。这姑娘性格太过独特,他也不敢贸然开口,以免弄巧成拙,反倒激化成民族矛盾了。
两天后他已能下地行走了,只是要拄个棍子。他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位少女,心中忐忑,唯恐她开口把自己轰走。不料想少女竟主动告诉他,他的创伤虽好得差不多了,但失血过多,体质还虚,要多调养几天才能走。他大喜过望,脸上却未流露出来。
少女说完,沉思有顷,又说:“看你也不像是坏人,为何甘愿为异族人卖命,屠戮我汉人?”言下不胜惋惜。
杨坚仿佛在黑暗的绝境中看到希望的火光,应声道:“妹子此话差矣。我带兵十多年,杀的都是鲜卑人,就是你说的胡人,手上从没沾过我汉人问胞的血。”
少女愕然,瞠目看着他,好像忽然听到有人说狼不吃肉了,改啃玉米棒子了。(当然那时候还没有玉米,玉米是明朝才移植到我国的。)
杨坚便跟她解释,自己带兵来,只和齐国作战,齐国将土都是鲜卑人,所以自己是杀了不少人,杀的都是鲜卑人。灭梁国的是于谨,取巴蜀的是尉迟迥,他都没参与。
少女点点头:“你还算知道洁身自好。”
杨坚得此一句赞语,如加九锡(最高礼遇)之荣,热血沸腾之下,竟慷慨大言,说自晋室失统,胡人入主我中原,狼烟滚滚,已近二百年。他自小就秉承父志,时刻以光复我汉人河山为己念,他身入胡廷,正是要借机夺取胡人政权,再进而推翻胡人统治,让我中原百姓重见汉官威仪。
那少女听着,先是惊愕,继而狐疑,最后则肃然起敬,裣衽(lian ren古时女子所行的礼)道:“小女子失敬了,将军原来是汉人的大英雄。”
杨坚忙还礼:“不敢当,折杀在下了。”
那少女此时才对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姓苏名蕤,药王门中人。因要在附近采几味珍稀药材,才恰在山坳里结庐而居。那天她采药回来,恰好看到他昏迷在小溪旁,一匹军马犹在他身边眷恋徘徊。苏蕤便把他放到马背上驮回来。苏蕤说她是以救治一匹受了重伤垂垂待毙的饿狼的心态救治他的,因为药王门有戒律:不许见死不救。
药王门,杨坚是知道的。平时人们谈论药王门中人,都像是谈论神仙中人,不意今日真见到了药王门的人,难怪她医术如神,轻灵似天上仙子,不沾一丝人间烟火气。面对苏蕤,他不是感到自惭形秽,而是感到自己就是粪土。正是这种极度自卑感激发出了他胸中本没有的英雄气魄,不过是让自己还能在苏蕤面前勉强抬起头来。
他说自己刻刻以“光复我汉人河山”为己念,那是骗人的鬼话。在周国,他倒是刻刻以维护宇文氏政权为己念。宇文氏对他父子两代,高官厚爵,深恩厚泽,常令他感激涕零。他在家中固然没忘了自己是汉人,但在朝中还是以自己是鲜卑贵族为荣。这也不仅是他,而是其时中原许多汉人世族大姓的共同心态。
为了巩固自己在苏蕤心中的“英雄”形象,他便开始编造自己树立伟大理想的由来,如同他后来授意史臣为他编纂从后汉太尉杨震一直到他这一代的完整谱系一样。他自小就很擅长胡编乱造这一套,谎话连篇且能自圆其说。
他说刚懂事时,父亲杨忠就经常把他抱在膝头,对他讲述一百多年来我汉人同胞在胡人铁蹄下所遭受的苦难与蹂躏,谆谆告城他长大后要为复兴民族、驱逐鞑虏献出自己毕生的精力。他童年时便被送到佛寺寄养,寺中的住持精通文史,为他讲读《史记》、《汉书》和《后汉书》,告诫他要以卫青、霍去病和窦宪这些英雄人物为楷模,干出一番彪炳青史的大事业。
他少年时极顽劣,成年后又极稳重,但善言辞、工辩术,精于说谎的本事却是炉火纯青。说到苦痛处,涕泪交流,说到慷慨处,眉飞色舞,竟真有一股勃勃英气充溢于脸上。
苏蕤自小随父隐居山谷,父殁后才出涉世事。她精于医道,对史书只是约略浏览些。对世态人情和历史都很朦胧。只是自小就听父亲讲述胡虏侵占我中原,残杀虐待我同胞的事,便已深深扎根心中。初涉世事后,见天下扰乱,更是时怀幽愤之情,但以她对世事史学的浅识,焉能识破杨坚的谎话,真被他骗住了。觉得杨坚不但是心怀天下的志士,更是抱负不凡的英雄,将来或许真是我中原汉人的救星,益发精心为他调治。
杨坚注意到自己讲述时,苏蕤听得人神时,悄然支颐的神态美出水芙蓉,令自己如对花仙。此中之乐,南面王不易也。为了经常看到她这种神态,他便给她讲历史,远的他不知道,便从前汉后汉讲到三国,从晋室开国讲到现在,极尽绘声绘色之能。
对于史书,杨坚并不像那些寻章摘句的俗儒,对史书上的每句话都奉若神明,为了穷究一个字的含义,恨不得写一本书来阐述,还相互间辩来辩去,每每令他哂笑不已。
他对史书原来也是怀着一种庄严的神圣感,史书上的每本篇纪、列传都仿佛是矗立在自己面前的一座丰碑。可等他袭父爵入朝为官后,与史馆诸学士时有往来,看明白了他们编写历史的全过程后,史书的神圣感便在他心中轰然倒塌。国家设史馆犹然如此,司马迁、班固、袁悦、陈寿、范晔这些人都是个人修史,甚至是私修国史,其真实度绝不会比时下的史臣高出多少,只是文采绝非后人所及罢了。
自此他便把史书当文学著作读,遇到自己不解不通之处,便以己意阐发之。给苏蕤讲述时,他更是把这一特点推至极致。源于史书的不过一二分,以已意阐发的倒有八九分。严谨可信固然谈不上,倒也趣味盎然,令苏蕤顿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得属耳忘倦,悄然出神。
虽身在山谷,杨坚却觉得自己是误闯仙境的幸运儿,天天过着神仙般快乐的日子,盐水煮的野山菜他也吃出了仙味儿,苏蕤亲手摘的野果子就像仙果。从远处山泉汲来的山泉更如琼浆玉液般甘甜。唯有一意未惬,就是苏蕤自他那次学猫叫时不经意一笑后,再未笑过。
那笑容给他的印象太深了,苏蕤平时只是清丽出尘,浑似不沾人间烟火,若说美尚未美至极致。只有她悄然支颐、出神倾听时,才美如出水芙蓉。可她那一笑给予他的震撼远非美之一字所可形容。对他而言,那不是一种神态,而是向他敞开了另一个美妙世界的大门,让他饱览无余。这个世界比任何佛经所描述的佛国、道家经典上所描绘的仙境更为美妙。他只愿生死都在她的笑容所展示的世界里,再不回来。
他对她说了,问她是否有难心事,只要说出来,他赴汤蹈火也要为她办到。
苏蕤慨然叹息:“天下扰攘,廓清无日,我汉人百姓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遭受地狱般的苦难,我怎能笑得出来。”说着语气一转,又道:“等他日你真能光复我汉人河山,重见汉官威仪,让汉人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我天天笑给你看。”说完,冁(chan三声)然一笑。
那个世界的大门又打开了,他又晕眩了,陶醉了,徜徉在那个世界里,感到周身每个毛孔里都充溢着暖融融、痒酥酥的快乐与幸福………
有顷,那个世界消失了,原来是苏蕤收起了笑容。从此他立下坚定的信念:推翻胡人政权,光复汉家河山,让中原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一切不是为了功名事业,更不是为天下苍生,只是为了能经常看到苏蕤的笑容,进人到她笑的世界里。
三十天后,他的伤彻底痊愈了,没有任何借口再留下,他心里也想着要早日着手他构想的伟业,只得恋恋不舍地辞别,骑上马返转长安。
两个月后,杨坚又去了那个山谷,苏蕤已人去庐空。他并未失望,心中早已认定苏蕤不是凡人,而是天上的仙子,是上天派她到地上救了他,并向自己开启天意,授予天命,他将来必定是推翻胡人政权、廓清宇内,把历史拨乱反正的那个人。对此,他信心满满。
夜深人静时,杨坚常常想起苏蕤,想起她悄然支颐、凝神倾听的美,与这种美相比,长安城里的国色天香都如枯萎落地又被行人踩了一脚的残花败蕊。
一年半后,长安城里开了一家“神农堂”,神农堂的名医,人尽皆知、人尽尊为仙女。苏蕤仙国降临长安,降临在杨坚面前。
三个月后,他们有了男女私情,是苏蕤主动委身于杨坚。此前,杨坚从未敢往这方面想,他视苏蕤为仙子,自视如粪土,焉敢有此念。
即便他们结合后,他也不认为这是凡世间的男女之情,而是凡人和仙子的结合。如同董永和七仙女一样,对苏蕤还是敬若仙人。
孩子(袁天罡)出生后,他爱的有些昏了头,想到汉高祖刘邦那句名言:终不使不肖子居爱子之上。便也走上刘邦的覆辙,瞒着苏蕤写了改立世子的奏折,全然未料到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灾难猝然降临,苏蕤的仙国也永远离他而去了。
独孤伽罗(杨坚妻)派出独孤家族八大顶尖高手和100名精英护卫,取苏蕤母子性命。苏蕤仙殒,袁天罡由孙思邈救出。杨坚怆然涕下,留给了自己一生永远无法抹去的遗憾和伤痛!
好啦,故事到这里就先结束了。感谢朋友的观看,下期我们接着讲有关袁天罡的故事。欢迎朋友们观看我有关袁天罡的其他故事;欢迎朋友们关注留言。
备注:1、图片来自于网络,有侵立删。2、故事题材来自于杨明刚先生的《袁天罡传》。3、我们讲究、拥护56个民族是一家。故事中情节,勿对号入座。